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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鱼龙舞。
尽管连绵战火已在中原大地肆虐了数年之久,黄河南北刀光剑影哀鸿遍野。但今夜的洛阳依旧宛若一篇浓墨重彩书就的盛世华章,或犹如浓妆淡抹丰姿妖娆的绝代佳人,尽情舒展着千年古城的底蕴与魅力。
大郑朝庭早早张榜公告,新年期间连续三日夜不宵禁,天子与民同乐。
今晚是除夕之夜,天刚刚黑盛大的花车巡游便开始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自定鼎门入,横穿大半个洛阳城,再跨越洛水直抵皇城,接受大郑皇帝、皇后及文武百官的检阅。
这是洛阳城少有的盛事,说是普天同庆也罢,********也好,傍晚时分数十辆被装扮得五彩斑斓的花车便早早聚集到了定鼎门外。
两旁的百姓人潮汹涌纷纷往前,一时间人群推搡挤压,只图能看个新鲜。
一队队军士拼命维持秩序,弹压那些试图冲过封锁靠近花车的百姓,却又不敢真格地拿棍棒鞭子抽打驱赶。毕竟大过年的,大家图的是个喜庆,万一闹出点儿祸事来未免晦气。
今夜王世充在陶光园大宴群臣,将整座洛阳城的治安重任都交给了大将军单雄信。
?一?本?读?小说 xstxt 当然,此时此刻作为驸马爷的他自在陶光园中陪侍王世充,麾下将领校尉各司其责,力保花车巡游不出纰漏。
大郑太需要一些喜庆的东西来提升士气一扫霉运了。去年一整年洛阳方面都被李世民和他帐下的骄兵悍将压得喘不过气来,各路大军节节败退,各地守将纷纷叛投,连王世充的亲侄子王仁则也兵败丧命。
好在最艰难的日子即将过去,大郑已和窦建德所建立的大夏国签订了盟约。只等开年,两国兵马就会联手出击收复失地,甚至兵临长安城也非痴人说梦。
人声鼎沸中,第一辆花车终于徐徐驶出。花车中央是一尊秦始皇的雕像,身材伟岸狼视鹰顾,右手按住宝剑左手指向前方,睥睨四海霸气迫人。
在他的身旁跪坐一文一武,分别是李斯和王翦,而脚下更匍匐着齐魏燕赵楚韩六国的国君,寓意不言自明。
花车一开动,人群里便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喝彩声,此起彼伏地叫嚷道:“往这儿抛,往这儿抛!”
原来花车两旁有八名宫人打扮的童男童女边走边从篮子里抓出一把把铜钱和糕点往街边的人群里抛洒。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人人奋勇争先希望能抢得几枚铜钱又或一块糕点,大人叫小孩哭,闹作了一锅粥。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道旁静静伫立着一对看热闹的中年夫妇。
男子白白胖胖又矮又肥,穿了一身青色长袍,说是个富家翁,更像只土拨鼠。
身旁的中年美妇气质高雅身材苗条,虽说姿色算不上绝代,可怎么都让人觉得是好端端的一朵鲜花插在了一坨牛粪上。
可惜那土拨鼠丝毫没有一点儿自觉性,大咧咧地牵着中年美妇白皙细腻的手,笑眯眯望着你争我抢的火爆场面,说道:“原来过年这么好玩儿,还好你也跟了来,不然一个人待在家里多没意思。”
“有霜妃在,又怎么会冷清呢?”中年美妇反握着丈夫温暖而柔软的手,微笑道:“可惜小风总不在身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念我?”
土拨鼠笑了笑,随着拥挤的人流牵着妻子缓缓往前走,说道:“你是想抱孙子了吧?其实小风挺好的,乖巧听话又懂事,你训斥他也不生气。”
中年美妇摇摇头,知子莫若母,丈夫沉浸修炼闭关多年,对儿子的形象多数还停留在他的幼年时期,自己又何必非要破坏他心中的美好印象。目光无意中一扫,微微惊喜道:“那儿有小糖人卖!”
“哪儿?”土拨鼠顺着妻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是在大街的另一边。若在平时多走几步路也就到了,可如今人头攒动举步维艰,何况还有花车巡游,根本没法过街。
土拨鼠眯缝着眼睛打量道:“你喜欢哪个,小老虎还是大白兔?”
“都不错,”中年美妇看了看涌动的人流,说道:“算了,往前走应该还会有。”
土拨鼠没吭声。须臾后,街对面那卖糖人的小商贩就看到人缝里挤出一只肥嘟嘟的手,先是递过来一小锭银子,然后不紧不慢地将稻草捆上扎着的老虎、白兔、仕女、将军、糖葫芦……一个个摘下来。
没等他回过神来,稻草捆上五花八门的小糖人就被一扫而空。
下一刻,中年美妇的手里捧着一大堆小糖人,瞧着对街那愕然不知所措的小商贩,不由莞尔道:“我哪儿吃得了这么许多。堂堂黄庭宗的宗主,为了买几个小糖人居然使出了黄庭万转术,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话。”
李岱墨呵呵一笑,说道:“从咱们两个认识到今天,我好像从来没有给你买过东西吧?难得今天有机会出来逛逛,那就多买点儿。”
素罗白了他一眼道:“莫非你就准备用几个不值钱的小糖人打发我?”
李岱墨摸摸鼻子,道:“要不明天我再找人给你做几件新衣服?中原的服饰比咱们漠北的精致,你穿了一定好看。嗯,顺道再给霜妃、小风他们带点儿礼物。你说他们都喜欢啥?”
“亏你还是霜妃的大哥,小风的爹爹。笨死了——”素罗一面埋怨丈夫一面笑。
恍惚间,她仿佛年轻了几十岁,重新回到了豆蔻少女时代,挽着爱人的胳膊在月下漫步,喁喁细语诉说着女儿家的心事。
自郁督军山一战之后,素罗欣喜地察觉到丈夫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不少变化。
他闭关修炼的时间少了,和自己相处的时间却多了起来。
那一场生离死别,无论是他抑或她,都前所未有地清晰感受到当下幸福的可贵。
莫道成仙好,且惜枕边人。
两人一路缓行,已来到了天津桥畔。洛水在夜色里哗哗流淌,水面上飘满了五颜六色的河灯,宛若一片五光十色的绚丽世界。
远处的皇城在灯火辉煌里巍峨伫立,花车缓缓驶过洛水,锣鼓喧嚣欢声雷动。
李岱墨夫妇在天津桥头停了下来,素罗买了两盏河灯,借了笔墨递给丈夫道:“你一盏我一盏,在上面许个愿吧。”
李岱墨笑笑,提笔在河灯上写了几个字,弯下腰将它放入洛水中。
这时候素罗也放了河灯,问丈夫道:“你许了什么愿?”
李岱墨老老实实道:“我希望明年再来,最好霜妃、小风也在。”
素罗握紧他的手,凝望渐渐飘远的那对鸳鸯河灯,嫣然一笑道:“我也是。”
李岱墨抬手替妻子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感慨道:“一路走来天道渺渺,暮然回首我才发现自己竟错过了那么多的风景。”
素罗柔声道:“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一起走。”
李岱墨向妻子报以温馨的一笑,握她的手更温暖更有力。
两人相依相偎在洛水边,浑然不知时光溜走,直到皇城方向传来了一阵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呐喊声。
紧跟着黑暗的天空中爆开一蓬蓬流光溢彩的烟火,将今夜的花车巡游推向了.。
李岱墨遥望烟花,徐徐道:“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躲在师傅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架风车。风一吹,那风车旋转起来,便如今夜的烟火一般好看。”
“你都还记得。”素罗轻轻一声叹息道:“可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呢?”
李岱墨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我觉得藏在心里会比说出来更令人回味吧。”侧目默视妻子,竟觉着她比今夜天空中绽放的烟火还美。
素罗的玉颊竟泛起一抹红晕,娇嗔道:“傻瓜。”
李岱墨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嗯,我是挺傻的。”
他的目光慢慢转向天津桥右首,仿似穿越了重重夜幕鼎沸人海。
“找到了?”素罗低声问道。
“差不多吧。”李岱墨回答道:“如今王世充的心腹都聚集在皇城里,除了那些总不见光的家伙。”
素罗看了眼天色,叹息道:“快子时了,我从未感到时间会走得如此之快。”
李岱墨微微一笑道:“今晚洛阳城没有宵禁,我们去找一家通宵开门的酒楼?”
“好啊!”素罗的眸中闪烁着欢喜的光彩,“不会误事吧?”
“就一小会儿,应该没关系的。”李岱墨说道:“何况,陪你喝酒才是我现在的头等大事。”
两人手牵着手离开天津桥向东而行,到处噼噼啪啪都是爆竹的轰鸣声。
李岱墨左顾右盼,犹如一个刚进城的乡巴佬,赞叹道:“今晚的洛阳城真是热闹,比咱们漠北好玩多了。”
素罗含笑道:“呆会儿会让它更热闹更好玩些!”
李岱墨颔首道:“王世充真是可怜,怎么就让小四惦记上了——瞧,那里有一家酒楼,看上去蛮不错的样子。”
素罗遥望那家名叫“小北国”的酒楼,盈盈一笑道:“好啊,咱们就先逛街喝酒,然后再打架放火,一定要让王世充热热闹闹地过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