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可是小六子此刻是言之不出,眼皮都是勉强的撑开。
他知道自己是中了鲟麻的毒,这是一种毒虫,不过相当罕见。
当然了,自己身上所中的虫毒,可不只鲟麻一种,多的他自己都数不清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一种虫毒是致命的。
不过也是不幸的,因为他现在要看着自己被活埋。
老汉面无表情,没有任何的同情怜悯。
小六子极力的想要表达,自己还没死的证明。
可惜老汉对此视而不见,似乎挖坑埋人是他目前唯一的任务一般。
就在这时候,一个天籁之音出现了。
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人,出现在老汉面前。
“老伯,忙呐。”白晨腆着脸,用蹩脚的开场白,算是打了个招呼。
老汉冷漠的抬起头:“你若是想行侠仗义,就滚去别的地方,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撒野。”
“其实我是来观摩学习的,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埋活人的,您老继续……”
白晨巴眨着眼睛,很是认真的说道。
“滚!”老汉冷着脸,手中铲子单手一送,直接射向白晨。
白晨本想以铁布衫硬挡,可是突然感觉一股狂风伴随着铲子飞来。
连忙侧身躲开,那铲子直接射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铲头直接没入树杆中。
白晨一阵冷汗,他知道这老汉也是江湖中人,不过绝对没想到,一个看门的老汉,都有先天后期的修为。
刚才白晨若是用铁布衫硬接,那颗大树就是他最好的榜样。
火烙铁布衫虽然让白晨比起同阶的江湖人更皮糙肉厚,可是还不是真正的金刚不坏。
其实白晨现在也很纠结,他现在是来求人的。绝对不是来结仇或者惹是生非。
可是这明明可以避免的闲事,如今却要硬着头皮强上。
虽然冷眼旁观不损功德,可是良心上过不去。
或许藏经阁的意义也就在于此,从不干预白晨的所作所为,可是如果白晨的所作所为有违良心,或许这辈子他都甭指望提升修为。
白晨可以随心所欲的杀数也数不清的神策军,可是白晨只要做一个违背良心的事情。也许藏经阁便不再属于他。
“老伯,咱们有话好说。犯不着这么动刀动枪的嘛。”
“老夫除了扫地,只会杀人,不会好说话。”老汉的目光始终不温不火,可是语气却带着几分冷厉杀气。
“老伯年纪不小了,还这么喜欢打打杀杀,心平气和……心平气和才能长命百岁。”
“小子,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老汉的目光渐冷,声音里更是充满了凛然杀机。
“老伯贵姓?”
“陈!”
“陈伯家里可有老小?”白晨慢悠悠的问道,陈伯的眼神略有改变,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
“应该是有吧。而且应该是个后辈,能让你这种眼神,多半是你的孙子或者孙女吧。”
很简单的推断,以陈伯的年龄来看,如果是儿子的话。应该已经成家立业了,不需要陈伯操心费神。
而白晨在提到陈伯家况的时候,陈伯流露出的是温馨与忧虑,显然是极为疼爱自己的后辈。
“陈伯在说到杀人的时候,如此果断冷酷,想必年轻的时候应该杀过不少人吧。”
陈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白晨的目光,露出一丝惊讶。
“不过看起来在家修养了不少日子,行事已经没有年轻时候那般毒辣了,而且家里的后辈,也不知道陈伯你的过往吧。”
“你还知道什么?”
“估计是陈伯家里有什么难处,才重操旧业吧?”
“这庄子里住的人,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来路,她不方便出面,所以就找我这老手处理杂务,给的酬劳不菲。”
陈伯的语气,就像是在讲述自己做的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一般。
当然了,在江湖中杀人越货,的确只算是一个普通的工作。
不过这的确属于不光彩的工作,有些时候,你甚至不知道身边的亲朋或者邻居,便是某个替人善后的清道夫。
而风险与难度,也使得这一行的报酬远远高于普通的工种。
特别是陈伯这种‘老手’,手段干净利落,身手也远比普通的江湖中人高,更属于‘高薪人群’。
可是杀手也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不是每个杀手都属于绝杀门那种断绝一切。
大部分的杀手还属于私活,拿起刀就是杀手,拿起锄头就是百姓。
而且这类的杀手,很是注重自己的家庭,陈伯也就属于这个类型。
“积德行善,不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子孙积德,如果他日你的子孙知道你干的是什么事,你觉得他们会用什么眼光看你。”
原本还算平静的陈伯,突然被白晨这句话刺激到了,他似乎是以为白晨在威胁他。
“杀了你,就没有人知道了。”
白晨心头一跳,暗骂自己嘴贱,居然被陈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不过之前那句话,的确很容易被人误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瞒得了一时,难道瞒得了一世吗?”
白晨再次化身为话痨:“难道你希望你的子孙也入江湖?如你一样,双手占满血腥?一生都在隐姓埋名或者亡命天涯?”
“这种话你不是第一个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一个人说的时候,你就该明白,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不一定非要让自己后悔。”
陈伯瞥了眼白晨,感同身受的说道:“你说得对,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陈伯似乎是在后悔,只是下一刻他又恢复常色:“所以我必须做我该做的事情。你们都必须死!”
白晨心里暗骂一声,果然和老油条没话聊。
想凭三言两语,让一个老练的杀手回心转意,简直就比登天还难。
“陈伯的是孙子还是孙女?”
“孙女。”陈伯慢慢的靠近白晨,虽然眼中杀机凛然,可是语气却像是聊家常一样,毫无隐瞒或者保留。
“如果有一天。有个人出高价,取你孙女的性命。你可愿意?”
陈伯终于停下了脚步,目光阴晴不定,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白晨看到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便了然的笑了笑:“其实陈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必然是不愿意的,毕竟陈伯重新出山,为的都是自己的孙女,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你今日杀了我和这个倒霉的小子,他日比你武功更高的,同样可以……小子不才,可是也知道江湖的凶险,唯一的办法便是远离江湖。陈伯可以为了亲人隐姓埋名几十年,又可以为了亲人重出江湖,到底是因为爱的太深,还是想的太浅。”
一直在旁观望的蓝轩,已经被白晨的表现惊呆了。
之前她听说白晨逼死苏鸿的时候,还在想象白晨到底是什么样的言语,能够把天下鸿儒逼死。
虽然外界已经传的神乎其神,可是似乎又与事实不符,真真假假交织缠绕,让她分不清虚实,同时也为当日没有亲临现场而后悔不已。
不过今日看白晨,硬生生的让一个老练的杀手动摇犹豫。
换做是她,恐怕早就已经激怒这个老杀手了。
“咯咯……”
一个银铃浅笑打破了平静,一个头戴银冠的妖娆女子漫步走来。
这样的装束白晨见过,当初在来沧州城的路上,遇上的阿古朵和阿兰,其中阿兰就是带着同样的头饰和装束。
或许在白晨的眼里,苗家女人都是这般的妖娆,这般的风情万种。
反正每次看到苗家女人,白晨都忍不住在心头意淫。
“白公子不愧是天下人公认的旷古奇才,能够让一个双手占满血腥的杀手犹豫不决。”
苗人女子盈盈笑着,意味深长的看着白晨:“到底是爱的太深,还是想的太浅……奴家有幸能够听到白公子的经典名言。”
“阿穆尔姑娘,老夫很快就会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陈伯又恢复了冷酷的眼神,看向白晨的目光,更加冰冷。
阿穆尔挥挥玉手:“不用了,我家主人有令,他的事就不需要陈伯操心了,还有这坑里的小子也一并放了。”
“放了?”陈伯错愕的看着阿穆尔。
他可是清楚的知道,这庄园里住着的几个苗人,手段何其毒辣。
这坑中的小子,不是第一个由他经手的倒霉蛋,其实在这周围一片空地上,已经埋满了几十具骸骨。
总之这几个苗人对汉唐江湖人士的厌恶,完全表露无遗。
除了他这个清道夫外,其他踏入庄园的汉唐江湖人士,还没有一个活着离开的。
蓝轩同样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白晨的名气虽然不小,可是实际上还是有些局限性的,更何况五毒教可从来不管死在他们手中的人,名气大不大。
在苗人的眼里,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苗人,还有一种是外人,很简单同时直接的区分。
对他们来说,苗人以外的人都不可靠,特别是对于汉唐,更是有着诸多刻骨铭心的恨。
这也算是历史遗留问题,祖辈至今积累下来的宿怨,让如今的苗人分外的排外。
不论是蓝轩还是陈伯,都想不明白,白晨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苗人另眼相看。
他的才气吗?
苗人最嗤之以鼻的便是汉唐所谓的汉儒思想,汉唐人认为苗人蛮荒和食古不化,可是苗人也认为汉唐人卑劣、懦弱。
五毒教更是将这种排斥的心理表现的淋漓尽致,对于汉唐江湖人士,苗人不会手下留情。
白晨到底有什么能耐,又有什么资格,可以让一个素未谋面的,本身还怀有敌意的人对他另眼相看。
“很奇怪吗?”阿穆尔转过头,看了眼迟疑不定的众人,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这个小子不过是误闯进来的倒霉蛋而已,本就只打算给他一些教训,至于白公子……”
阿穆尔看向白晨的笑意更浓:“白公子这次来,并非来结仇的,我们苗人不会对自己的朋友伸出屠刀,不是吗?”
“这位姐姐果然是深明大义,我一看到姐姐便觉得亲切,我们以前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白晨还是改不了油嘴滑舌的习惯,满脸讨媚的笑容。
蓝轩忍不住闭眼,白晨这种行径,简直就是丢尽了汉唐人的颜面,如此奴颜俾笑的姿态,只会让他在苗人心目中的地位严重下滑。
也许苗人之前会因为白晨的作为,对他有所重视,可是白晨低声下气的语气,只会让别人对他不屑一顾。
蓝轩很奇怪,白晨绝对不傻,甚至比大部分人都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白晨并未看到阿穆尔脸色一瞬即逝的凝固,不过他的确是觉得,阿穆尔很熟悉,就像是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可是白晨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就那么长,前后所认识的人里,绝对没有阿穆尔这号人物。
不过白晨很快便释怀,随性的耸耸肩:“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取今世的一次擦身而过吧。”
“咯咯……”阿穆尔笑的花枝乱颤。
陈伯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可是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位女魔头,每次大笑的时候,便是她将要发狂的时候。
前几日一个江湖中人,闯入庄园中,也是对阿穆尔说了一些轻浮的话语。
然后,然后他就成了唯一一个现在还没死的人……
“奴家何幸能得白公子的赏识。”阿穆尔的笑声渐渐平息,脸上依然掩不住的嫣红:“我家主子想见一见白公子。”
“你家主子……难道是……”蓝轩脸上惊喜万分,她原本都做好诸多打算,心想着这次可能不会那么容易。
可是却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易见到五毒教教主,这让她如何能不高兴。
不过蓝轩的激动,得到的回应却是阿穆尔冰冷的斜视:“住口,我家主子是你可以提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