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接过话说:“咱们店里出去向北走三道街就是洛阳城里小经纪最多的地方。这些小铺子里卖什么的都有,给猫狗用的自然也少不了。听说有光给养犬供饧糟,养猫供猫食和小鱼的铺子就好几家呢。还有‘改猫犬’,就是给猫犬梳妆打扮的……哎呀,只要银子到了,没有照顾不好的。”
雪涯这时才算松了一口气。以前是自己一厢情愿想找这个差事,如今看来洛阳城中真有这么多的小经纪,以后的生活,就算不用允央给的财宝也算是有着落了。
老板娘又看盯着雪涯看了半天道:“谢姑娘既然提到了找差事,看来生活是真的有困难了。不过,以姑娘的姿色,何必去那些小经纪受苦受累,若是找个有钱人家当个二奶奶,不比做这个轻松的多。”
一提到侍妾这件事,谢雪涯就像被针扎了似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也难看起来。“大婶的话,固然是好意,但没找到夫家之前,我还不想就此将就。况且在小经纪里当差,自由自在,何必关进牢笼里,看大房的脸色。”
老板娘见雪涯性子刚烈,不似贪图小利,随波逐流之人,不由得心生佩服。她点点头说:“我这里虽不是什么富丽堂皇之地,可是贵族小姐也见过几位,像谢姑娘这样不图富贵,不贪轻闲的人真是少见。你能在我这店里住,真使小店蓬荜增辉呢。”
雪涯让她说得颇难为情,连连道:“婶子又来取笑了,我哪里是贵族小姐?既然不是也就没有享福的命,辛苦一点才应该。”
又闲聊了一会,老板娘这才与雪涯告别。自此之后,这有客栈的老板娘就处处照应着雪涯,不仅这样,还将雪涯的住店钱减免了不少。雪涯自然是不肯占这样的便宜,拿着银子去找了老板娘几回,可是老板娘死活就是不肯收,只说想让雪涯多住些日子。
雪涯从老板娘那里回来后,少不了在屋子里落了几滴泪。她觉得自己在皇宫之中是被除允央以外所有人嫌弃的,各种难看的脸色看了不知多少,恶毒的话听了不知多少。谁知从皇宫一出来,遇到的都是好人,个个都看自己不错。
难道说这真是时来运转?因为自己这些年受的歧视与侮辱已经太多,终于有好运将要出现了?
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雪涯终于睡了自出宫以来最香的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了床。
洗漱完毕后,就出门去了老板娘所说小商铺林立的街道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和她昨夜推测的一样,她自离开了汉阳宫,日子过得犹如神助,简直步步生莲花,处处遇贵人。有一家专门照看猫犬的铺子,一眼就看中了雪涯,非要留她在让店里当差,报酬还很优厚。
雪涯一想还没到其他家看,便不敢答应店老板在这里当差的要求。这一犹豫可不要紧,店老板登时就急了,马上表示,头一个月愿付双倍酬劳。这个条件对于雪涯来说实在是太诱人了,于是她二话没有说就应了下来,就这家铺子了!
拿了三两银子的定金,雪涯信心满满地往客栈走,当她走到街角时本来喜悦欢欣的脸,霎时由睛转阴了。
原来街角张贴的皇榜由于连绵阴雨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而在这张皇榜旁边已贴上了崭新的一张。还是与之前的一样,皇榜通篇都是寻找敛贵妃宋允央,图案没变,字迹没变,就是赏金再一次提高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雪涯冷眼看着这张皇榜,透过字里行间流露的急切与紧张,可以想像这么多天没有敛贵妃的消息,皇上在宫中正经受着怎样的煎熬?他肯定熬红了双眼,寝食难安,坐卧不宁。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雪涯嘴角微挑,脸上现出个若有若无的冷笑。同时后宫妃嫔,皇上的作法实在太过明显,对于寻找敛贵妃的赏金一再提高,对于寻找自己却是只字未提,全当自己从来不存在过。那自己在皇上身边十年又算什么?年华空付吗?
既然如此,雪涯对于自己重回十九岁也愈发坦然了。皇上当这些年自己不存在,那我就也当那些日子从没存在过,不是正好?
这么想着,雪涯心里的负担越来越小了,她决定彻底忘记汉阳宫里的一切,只当那个恶魔一场。
就在她盯着皇榜,心里翻江倒海之时,听到身边有人叹息了一声。
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又厚重,像钟磬忽然敲响在耳边,让人心里莫名地荡了一圈涟漪。
雪涯转头,看到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此人体态颀长,面如白玉,剑眉高鼻,浓密长睫之下一双黑眸正盯着皇榜出神。
久处深宫,雪涯见过的男子很少,但是就算赵元与这个男人并肩站在这里,此人身上透出来的如擎天立柱般的风骨也并不显得逊色。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对着皇榜叹气?”雪涯一个愣神,这位公子就已转身离开了这里。他的身影隐隐透着孤单与落寞,像竿深秋清晨落了薄霜的翠竹,高洁却清冷。
雪涯像着了魔一样盯着这位公子离开的方向一直出神,仿佛这样目不转睛之后,他就会如细雨一样不期而至。
但结果总是让人哭笑不得,雨真的来了,可是那位公子却是踪迹全无,像是盛夏忽然吹过的一阵带着花香的风,来的时候撩拨心弦,离开的时候了无痕迹,让人无处追寻,无从回忆。
“姑娘,下雨了!快回家吧!”路上有好心的行人经过这里,看到一个姑娘没有打伞,孤零零地站在雨里,便好心地提醒着还愣原地的雪涯。
雪涯这才如梦方醒,低头一看,衣服都已被淋得半湿了,她顿时羞红了脸,抬起一只手挡在头上,另一只手提起黏在腿上的裙子,外表狼狈,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喜悦,往客栈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