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眼前发黑,有一瞬间似乎已完全不有意识。等她再抬头时,大铁锅里空无一物——原来,大当家的把木板一掀并没有让谢唐臣落入锅中,而是直接将他揭翻到了地上。
这一下估计摔得不轻,谢唐臣匍匐在地上,半天都没办法动弹。
雪涯心急如焚,挣扎着往他身边爬。
大当家没有表情地对旁边人说:“把那个女人松绑了,让她去照顾书呆子。咱们今天晚上就歇息在这个村子里,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说。”
众山寇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说话,照大当家的话去做了。
恢复自由的雪涯顾不得四肢的酸麻,马上站起来往谢唐臣那里冲去,可是没有两步就摔倒在地上,她努力地站起来又走,又摔。就这样在走走摔摔之中,雪涯正在渐渐地靠近谢唐臣。
谢唐臣此时爬在地上,费力地抬手说:“你不要这样心急,我没事……”可不知为何,他喉头发紧,眼中一热,再也说不下去。
此时山寇们已从小院离开,有一个走在最后的:“这两人不去看着吗?跑了怎么办?”
“你傻呀!”二当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没听这个人要和咱们谋的什么事吗?这种人会跑吗?”
小喽啰似懂非懂地撇了下嘴,不敢再多说话跟在当家的后面很快就走得没了踪影。
雪涯此时已将谢唐臣扶了起来。此时她才看到,虽然让他没有掉到沸水锅里,可是脚一直蒸气氤氲的木板上,已经被严重烫伤。脚一踩在地上,谢唐臣的身子就是剧烈地抖动一下,想像得到他此时会有多么疼。
“你尽量靠着我,我扶你进屋。”雪涯看着他的伤势,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刚才他还和那些山寇口若悬河地说着话,谁知道他竟然忍受着这样巨大的痛苦。
“你别多想,其实刚才我全部注意力都在观察那些山寇的神情变化,其实没注意到脚下怎样,刚才并不觉得疼。”谢唐臣揽着雪涯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他的声音平静又温柔,让已乱作一团的雪涯瞬间安心了不少。她慢慢转过头,望着谢唐臣苍白还渗着冷汗的脸,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谢唐臣发现雪涯望着自己时,马上回应给她一个微笑,接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思是不要担心,一切都有他呢。
雪涯低下头,眼睛虽然望着脚下,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温暖。有了身边的这个男人,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如何?她什么都不怕了。
进了屋,扶谢唐臣在床上躺好,雪涯翻箱倒柜地取出了一些治汤伤的药粉。可是等她把这些拿到谢唐臣身边时,才发现他的情况更加严重了。
刚才烫红的皮肤,现在已经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这样一来,别说是走路,就是站起来都极为困难。
雪涯看着谢唐臣这么严重的伤势,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给我一根针,我把这些水泡全部挑破了。”谢唐臣声音极为冷静地说。
“这……这得多疼!”雪涯站在一旁犹豫不决。
“这些山寇性情残暴,反复不定,我若是卧床,只怕你还是要遭受毒手。所以无论如何,天亮之后,我必须站起来。”谢唐臣神情异常坚定。
雪涯虽然拿不定主意,但知道听谢唐臣的准没错。于是取出一根绣花针,拿布包了边,在油灯上烤了烤,然后咬着嘴唇开始为谢唐臣挑水泡。
谢唐臣见雪涯的手微微发抖,怕她太过难受,便笑着说:“委屈你了,这根针本应该‘花随玉指添春色,鸟逐金针长羽毛’,如今却让你做这些腌臜事。”
他这么说,让雪涯愈发心酸起来。她抬头横了谢唐臣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贫嘴?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打趣?终你再逞强,疼在谁身上谁知道!”
谢唐臣黑眸闪着幽幽地光芒,目光轻扫过雪涯的乌发:“刚才,我说的那件事,没有事前你和商量,对不住你……”
雪涯头也没抬地说:“有什么对住,对不住的?我也没有往心里去,谁不知道是权宜之计呀!”
她这话说完后,迎接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渐渐感到不对劲的雪涯抬起头:“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谢唐臣脸上有一丝冷酷闪过:“为什么不能当真?”
“改朝换代?凭什么?就凭那几个山寇?”雪涯吃惊地盯着谢唐臣,她以为谢唐臣一向沉稳睿智,不可能说出这么不靠谱的事。
“你在担心什么?”谢唐臣问。
“谋反之罪?是要凌迟处死的!你还问我担心什么?”雪涯眼睛睁得更大了。
“现在我们身上背着的不也是凌迟处死之罪吗?”谢唐臣语气里不带一点点感情。
雪涯怔在那里。是啊,自从谢唐臣伸出援手帮自己逃出洛阳,已是罪不可恕,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一生只能浪迹天涯,东躲**,再也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而他也不过只有二十二岁呀!
“是我害了你……”雪涯凄然道。
这句话,让谢唐臣眉间的冰雪瞬间消融。他怜爱地揽过雪涯的头,吻了吻她的秀发:“别这么说,也许正是这一连串的挫折成就了我呢?”
雪涯乖巧地伏在谢唐臣怀里。虽然他只是个书生,不知为何,雪涯和他在一起,总是觉得异常安心,因为她知道他心里有自己。
轻轻抚着谢唐臣胸口的衣襟,她多希望未来真如谢唐臣所希望那样。可是赵元是什么人,聪明过人,武功高强,在大齐又深得人心,要想从他手里夺下江山,谈何容易?
“这件事,你真的想好了吗?”雪涯小心翼翼地问。
谢唐臣知道,雪涯虽不得宠,但毕竟在汉阳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赵元也很了解。她之以这样担心,实在是因为谢唐臣的这个对手占尽了天时,地利,太过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