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其实也不尽然,至少贾珍的青天大老爷的名声在南直隶很是响亮,不说这些官员之间,就是老百姓们多少都有些耳闻,尽管很多在传言中变得有些言过其实。贾珍一行人赶到淮安府的时候,已将日落,忙有得到消息的官员前来迎接。“大人似乎形色匆匆。”负责接待的官员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自然,我这一路啊可不耽搁。”贾珍笑眯眯地道。“大人不是原先先要前往凤阳府的吗?”接待的官员见贾珍言笑晏晏,不像是传闻中的那般可怕,说什么光是一双眼睛瞧着你,便觉冷飕飕的,心下稍有放松,想着上头的吩咐,便仔细问道。
“可不是如此,若不是得了消息,我现下怕是在凤阳府呆了好几日了。”贾珍似乎并没发觉接待官员的心思,道。“不知道大人是得了什么消息?”接待的官员一边殷勤地将贾珍引入早就准备的休息之处,一边似乎漫不经心般地问道。“你说还能有什么事情,左不过都是那些事情。”贾珍装作抱怨的模样,似有不耐烦,说。接待的官员是个机灵人,懂得见好就收。贾珍是做什么的,不过是查贪官,观民生,断冤狱罢了,怕是有人拦住贾珍告了状吧。
“问出什么来了吗?”淮安府知府以及其他一众官员早就等得几乎坐不住,连茶都喝了好几杯,才等到了负责接待贾珍的官员。那接待的官员把自己听到的话学了遍,官员们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有些提心吊胆。“这可怎么办?”一个官员有些皱眉道,他这边还有些尾巴没有收拾干净。“你赶紧抓紧办了,这贾珍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主,他们贾家和甄家可算得上是老亲,在金陵的时候这贾珍不是照样办了甄家,扬州那地的深浅咱们谁不知道,偏偏这贾珍硬是给办了下来。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淮安府知府忙开口道,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微微落下,总算是有精力腾出来关心些别的。
“知府大人放心,这世上没有银子摆不平的事情,咱们出点血就是了,大不了就让他们永远都开不了口。”淮安府同知开口,说到最后,面露狠色,“这淮安府到底是咱们的地盘,这贾珍就算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你可别掉以轻心,扬州那些人可不傻,不照样被贾珍全部砍了。再说了,贾珍曾经在射阳县担任县令,他心里未尝没有些底气。”通判和同知一向合不来,忍不住有些讥讽道。同知忍不住瞪了眼通判,道:“他是当过射阳县县令,那也快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就算当初有些人,只怕如今也是不中用了。”“别吵了,上面有大事情要办,咱们可不能搞砸了。”淮安府知府被他们几个人吵得头都痛了,打断道,“派人盯着贾珍那里,别叫他查出什么来。”
这边,淮安府的官员们是一夜无眠,各自盘算着贾珍的来意以及行动。那边,贾珍刚把负责接待的官员送走,就秘密地见了几个护卫。“辛苦几位大人了。”贾珍见他们进来,连忙行礼。“贾大人客气了,若不是贾大人这个法子,我们几人恐怕还进不了淮安府这地。”其中一位面目黝黑,剑眉星目的男人开口道。“我等都是为圣上尽忠职守的。”贾珍微微一笑,与传旨的官员一并到的,还有这几位政和帝秘密派来的心腹官员,这圣旨要求自己务必将这些官员秘密带进淮安府,故而贾珍让这几位官员扮作自己的仪仗护卫,一同随行。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虽然各有公务在身,不便开口。然而贾大人曾经做过射阳县县令,不知道?”另一位浓眉大眼,名叫李安的官员开口道。“我有心相助,然而就是我,只怕如今只好自力更生。”贾珍聪慧,从政和帝给自己的密旨上推敲,倒也能猜出这几位官员来历和任务。“贾大人,这些年淮安府每年都要向朝廷要求拨款,圣上仔细派人核实过了,竟比往年要多上许多,尤其是几处大开支。”李安点了点头,看起来他们要面对的困难恐怕要更大了些。“李大人,我可是来查贪官的,只要他们伸手拿了银子,那就该杀。”贾珍眯起眼睛,他当初当县令之时到底还是听说了不少事情,只是当时精力全心放在射阳上,且他彼时不过是个小官,故而并不多言。文渊帝又是个粉饰太平的皇帝,他自然不会出头,如今已是不一样了。
“有贾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之前那个剑眉星目的,叫做胡济的人沉声道,仔细问询,“不知道贾大人打算从何查起?”“咱们时间不多,且不易动静太大,免得打乱了圣上的计划,不如先从下而上,也方便几位大人行事。”贾珍仔细思索了一番,按照政和帝的意思,怕是要一打尽,那么他的行事便不能如在扬州,金陵那般。“贾大人真是聪明人。”胡济忍不住微微紧了紧在袖子里的手,这位贾伯希恐怕已经猜出了几分他们的任务,本来他们之前还觉得贾珍不过是个难得有胆气,为民着想,却过于锋芒毕露,却没想到原是个心思缜密,懂得取舍之人,难怪政和帝会对这位贾伯希另眼相看。
几人商议定了,便各自行动。唯独贾珍在书房里暗自沉思,琢磨着自己该从什么地方下手,那些老百姓如果官员不是搜刮到他们的头上是绝对不会插嘴,多管闲事。而那些案件账本这些,他相信淮安府的官员们肯定早就抹平,要下手的话还真是有些难度。“白书他们如何了?”贾珍唤来了自己的管家,问道。“老爷放心,他们明儿早就按照老爷的吩咐,混了进来,若是得了什么消息,必然会尽快来告诉老爷的。”王管家知道这件事情十分要紧,忙回答道。“我知道了,这里的事情你可要仔细点办,别叫有些沙子进来。”贾珍点了点头,白书他们的能力他还是相信的,就算淮安府的官员们再周到缜密,总会有疏漏之处。他最大的敌人不是这些官员,而是时间。
先不提淮安府如何,光说文渊帝病倒并得了中风,在朝堂之中便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文渊帝掌管天下,虽然政和帝在二人的较量之中占了上风,更终究比不得文渊帝经营的那些实力,根系深广。这些官员们依附着文渊帝,虽不敢明面上与政和帝过不去,但是暗地里没有少添麻烦。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文渊帝这回竟是不能言语,面目扭曲,半身瘫痪,只能躺在了床上。这般处境的文渊帝已经不可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了,而且作为新帝的政和帝恐怕是不会给文渊帝有翻身的机会。
因而,消息传出去的这几日,政和帝就明显感觉到了朝堂上的变化,他知道眼下内患未平,他暂时还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况且这般好意若是不领的话,着实有些过不去。“我觉得圣上这几日虽然依旧繁忙,可这精神倒是比先前好多了。”皇后柳氏奉茶,特意泡了政和帝最爱的龙井,笑意盈盈道。“你说得不错,只是我这手上还是千头万绪,让我发愁啊。”政和帝笑了笑,接过了皇后的心意,轻轻呷了一口。“圣上英明,必然能够一一办妥。”柳氏嘴角翘起,不说政和帝忙碌,就是她这个皇后也是忙碌疲乏得很,打理太子府与打理整个后宫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好在太后疼她,倒是给予了不少照顾,或是指点一番,每每都叫她茅塞顿开。柳氏十分佩服自己这位婆婆,多少年皇后的位置始终稳稳当当,更是笑到了最后,成了太后,就是太上皇都不敢多有不满,毕竟政和帝和太后一向亲近,却极少接触自己的父皇,心里总是偏向太后。
“芸笙你倒是有一大肚子的话来安慰朕,这宫里的事物就劳烦母后与你了。”政和帝并没有多大的精力去顾及后宫,至于有些官员之前提出的选秀之事,他指着文渊帝生病这件事情已经挡了回去,他可没有多大的空闲之间。
俩人又说了好些话,政和帝才起身去书房批阅需要阅览的奏章。“圣上的安民之举已经初见成效,只是有些地方政令不通,尚还没有多大的起色。”负责处理这事情的官员将眼下的情形一一汇报给政和帝听。政和帝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手上能够要紧的人都已经被派了出去,抽不出什么人手来处理这些国家蠹虫,废物的。
“南安郡王那里盯仔细些,他可是有些不老实了。”政和帝头微微垂下,看着自己之前已经批好的奏折,觉得满意,这才换了一本。“圣上尽管放心就是了。”忙有手底下的官奉承道。“朕素来不爱听什么好话,朕的是你们本事与举动,如何真正地替我分忧。请安折就不必了,朕身子骨好着呢。还有那些阿谀奉承话也不必再写,朕瞧着就心烦。”政和帝突然抬起了头,仔细盯着自己的几位肱骨大臣,略有些不满道。
“下官遵旨。”能进政和帝书房汇报讨论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人精,立刻明白了圣上的意思。说起来,这些官员尽心劳力地写这些请安折终究是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罢了,希望能够借力上青天,要知道文渊帝可是极其看重这些折子的,当初的时候每日总这么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甚至有好几个官员因为这折子写得好,颇得文渊帝青眼,并升了官,这天下芸芸众生,无论贩夫走卒还是王孙贵族,又有谁不爱听好话呢?没有想到的是政和帝刚彻底站稳脚跟,就命令废除这项制度,不少官员都从这些小动作察觉出了这对天家父子只怕现下的感情已经到了不太好的地步,不由地暗自庆幸这文渊帝竟是中风,并且如此严重,不然的话,只怕双方之间的生死之战都不能够避免的。大神打架,小鬼遭殃,最后苦的还是这些做官的。
政和帝在书房中反复推敲着自己的计划以及设想,尤其是在他得到了一个极要紧的消息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志——他是绝对不能够输了这一局。“圣上,用些点心吧。”服侍文渊帝的大太监瞧政和帝的神色模样,在心里揣测了一番,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好,端上来吧。”政和帝正觉得肚子有些饿,就应了下来,对服侍自己的太监更加满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