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戏反复拍了三条才过。
重拍并不是因为陆晋松演得不好,这三遍里,他用三种完全不同的表现方式呈现这一剧情,供导演在后期制作时进行筛选。
第二场开拍前,常青与陆晋松一起来到导演身边听他说戏。陆晋松还是方才那般做派,神情专注却并不太回应导演的话。有常青在,导演讲戏时自然着重于他的部分。陆晋松经验丰富,天生悟x强,基本一点就通,无需导演多费心。
可常青不同,导演对常青能力的深浅并不了解,以他过去的口碑来看,常青长了张适合荧幕的脸,却不具备与之匹配的戏感。因此导演一遍遍不厌其烦地为他分析人物x格和两人的矛盾冲突,就差自己亲自上阵为常青演一遍了。常青自然明白对方的担心,他不敢怠慢,边听边努力消化导演的意图。
在常青全身心专注于导演的指导时,他没注意到,身边的一双眼睛正在打量审视着他的表现。
此时常青站在茶楼门外,陆晋松依旧坐在茶楼里,一切准备就绪,常青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等待着他与影帝的第一次正面j锋。
“预备——开始!”
一声令下,廖梓君气势汹汹冲进门内,因为情绪激动还有些顺拐,他目不斜视,直奔听戏听得正起劲儿的李胜广。
此时台上一曲刚好落下,李胜广举高双臂,巴掌拍得响亮,嘴里一个劲儿地叫好,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来人。兴奋劲儿还没过,李胜广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把扣住,接着往后一带,他因此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刚出口的叫好也生生变了调。
茶楼里的其他客人听到动静,纷纷将注意力转移过去,探头探脑指指点点,热闹总是比戏曲吸引人。
“唉唉唉呦——可摔死我了!”李胜广扶着腰,愤恨地转头,看清来人是廖梓君,他顿时火冒三丈,“你发痴咯!拽我做什么,摔残了你养我?”
平日轻易不动粗的乖孩子廖梓君,此时因为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羞愤而激烈颤抖着,他的双颊红得如同被火烤过。
廖梓君伸出一指,顶着李胜广的鼻尖厉声质问道:“你……是不是你冒充我给徐小芳写得情书,啊?是不是你戏弄我?!”
听了这话,原本还气焰嚣张的李胜广顿时把火掐了,他也不起身,劈着腿坐在茶楼冰冷的地板上,一脸无赖相地对廖梓君说:“说什么,听不懂。哦——原来你喜欢徐小芳啊!廖兄真是品位独特,异于常人,啧啧啧。”
徐小芳是学堂里有名的作nv,花痴又缠人,长得还不敢令人恭维。
廖梓君听了这话,更加确认捣蛋的就是李胜广,看对方那副死赖到底的痞子样,廖梓君怒火更胜,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一手拽住对方的领子想将人拉起来,对方却没如他的意,定海神针似的跟地上扎了根。
“赖极p!给我起来,回学堂和徐小芳解释清楚。”廖梓君见拉不动人,便一脚踹上对方大腿。
“丝——凭什么啊?我是为你好,想着给你牵红线找个相好,省的你每天在我眼前晃,拎不清……”李胜广被踢疼了,皱着眉头呲牙咧嘴地揉伤口,“你个书笃头,也不拆水照照,就你这样的能有人要就不错了。”
廖梓君气得双唇颤抖,一向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他竟怒吼着挥舞拳头冲李胜广扑去。
见情况不妙,李胜广赶快侧头闪避,拳头擦着他的鬓发而过,好家伙,这书呆子下手真狠。
廖梓君见一拳落空,又马上补了一拳,结果被眼疾手快的李胜广死死挟住手腕。论打架,廖梓君这手无缚j之力的柔弱书生岂是身经百战小痞子的对手。李胜广将廖梓君手腕一带,迅速翻身压在对方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双手被对方控制,身也不能挪动半分,廖梓君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气得眼圈通红。
李胜广看对方可怜巴巴的小样儿,也起了点恻隐之心,伸手弹了对方脑门一下子,说:“f帖了?不要发脾气啦,眼睛跟兔子似的。扯平好不啦?这次是我过分,可谁让你上次在我家老头子面前嚼舌头,说我赖学。”
廖梓君扭头不语,牛似的梗着脖子喘粗气。
“我松手了啊,你可不许再打过来。”李胜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对方没有异议,便慢慢松了手劲。
哪知他刚放开,廖梓君立刻给他下巴上来了结实一拳,并大声冲他吼道:“你个寿头!我是拿你当兄弟,不然谁管你!”
常青演得正激动,陆晋松却毫无征兆地从戏里拔/了出来,对导演一抬手,说:“抱歉,再重来一遍。”
“怎么了?”导演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觉得刚才那段演得还行。
陆晋松从常青身上翻下来,这时助理和剧务也都冲了上去为他们擦汗补妆,陆晋松使劲眨了j下眼睛,无奈地说:“口水溅我眼睛里,实在睁不开眼了。”
剧组的工作人员听了顿时爆笑出声,常青此刻好想在地上开个坑,把自己整个埋进去。他不住向陆影帝道歉,心里一阵哀嚎,要不要这么倒霉,自己才演一幕戏就出状况,丢人丢出银河系了。
导演笑够了,说:“刚才的戏不错,常青你再注意一下表情管理,有些地方过了。”
陆晋松微喘着,方才的打斗消耗了他不少力,他附和着导演:“我演的是你兄弟,不是杀父仇人。”
其实之前剧组里很多人都在期待着两人的对手戏,不为别的,就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想看陆晋松在演技上暴力碾压常青。结果出人意料的是,常青的表现力和爆发力却都还不错,能接住陆晋松抛来的戏,绝不是媒报道中所报道的什么“零演技”和“木头脸”。
导演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之前一直担心常青会毁了这部分,现在看来,情况并没那么糟糕。顺拐这个小细节是他自己添加上去的,方正峥觉得他的自由发挥挺贴人物x格,虽然演技稍显稚n,常青还是一个挺有想法的演员。
方正峥并不是那种独/裁专/制的导演,他不希望戏中演员像提线木偶一样任他摆布,他坚信戏剧是集艺术,集思广益博采众长才能迸发出更多的灵感与光彩。
陆晋松一把将常青从地上拽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待会儿不仅表情得收,口水也收收,我又不是盆栽,不用给我浇水。”
听了这话,现场又爆发出一阵嬉笑。常青真想跪地求饶,咱们揭过这页行不行,别再调侃他了。
现场气氛因为这个小cha曲而轻松活跃起来,常青虽然丢了人,还挨了影帝一顿损,可被这么一闹,心上压着的大石头反而轻了许多,他不再过度紧张。
——都敢冲影帝喷口水了,还有什么可顾及的?
接下来的拍摄中,常青的神态和动作越发自然流畅,演得一遍比一遍出se。
“f他……我走音了,对不起。”
“那边穿西装的老爷子,不要看镜头好吗?”
“常青你下手再狠点,打坏了他由保险公司赔,没事!”
“方导,我跟你有仇吗?”
此时艳y当空,七月里的横店平均气温以达到三十度左右,摄影棚内更是像蒸桑拿一般,十j台大功率的机器与灯光齐齐散发热量。戏f是涤纶面料,不怎么透气。随着拍摄的进行,两人的制f被汗水打s了一大p,黏在身上,每次都要用吹风机将水渍吹g才能继续拍摄。常青更加辛苦,上衣扣子扣到最上边,热气都被锁在衣领中,憋闷得不行。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矿泉水,他们迫不及待地大口补充着迅速流失的水分。
导演知道这场戏拍得不容易,可追求完美的他不准备就此放过两位演员:“这次争取一遍过啊,预备——开始!”
常青再次大步上前,将陆晋松撂倒在地,两人没说j句话便打成一团。常青已经数不清这是第j次被陆晋松压在身子底下,挣扎中,他不小心屈腿顶/进陆晋松胯/间。陆晋松闷哼一声,常青也愣了,忘记说之后的台词。
陆影帝好像稍稍y/了……
男人在激动和恐惧时,下边有反应属于正常现象,可配合着两人此时的动作,常青仍不可避免得会感到尴尬。
“停!怎么回事,拍这么多条了还忘词?”导演一声暴喝。看着即将到手的胜利从指间溜走,能不怄么。
常青的道歉还未出口,影帝便抢先他一步和方正峥解释道:“我的错,对不住,再来一次吧。”
常青没想到陆晋松会替自己说话,他不禁有些好奇对方此时的表情。陆影帝依旧懒得看他一眼,被助理簇拥着擦汗补妆,脸颊似乎因为高温蒸得微红。如果之前还只是单纯崇拜对方演技,现在,常青开始佩f起陆晋松的为人。s底下,陆影帝对他的不屑与鄙视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但一归一,演戏时陆晋松不仅不会给他小鞋穿,还会替他解除误会。
“看什么看?想戏去!下条再卡你试试。”陆影帝用余光接收到常青投来的热情“s线”,没好气地训斥道。
常青讪讪收回眼光。他说错了,影帝不是替他说话,只是不屑让他这类升斗小民替自己背黑锅而已。
常青,你才是个寿头。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两名化妆助理正不停小声讨论着。
“这剧情好基有木有?”
“大大的有,又是扑倒,又是弹脑门,还带着哭腔‘告白’。如果这都不算ai……”
费劲千辛万苦,第二场戏终于是过了。下一场拍的是群演和台上的评弹艺人,两人可算是能缓缓。
常青和陆晋松回到场下,扒/掉厚重的上衣后,他们如同刑满释放得以重见天日的犯人一般长舒一口气。
常青坐在小马扎上,拿工作人员递来的ao巾擦汗。与这边形单影只的凄凉景象形成鲜明对比,陆晋松如同太上皇一般享受着助理们的f侍。有人举着风扇正给影帝吹凉,有人在身后为他整理发型,三条ao巾同时为他擦拭汗水。陆劲松一伸手便有人递上矿泉水,再一伸,剧本被双手奉上。他咳嗽一声,眼前便立马出现一面四方镜子。
常青都看傻了,没见过排场这么大的。
收回欣羡的眼光,常青将注意力移到膝盖上摊着的剧本中。别说电风扇,常青手边连把蒲扇都没有。刚刚擦拭g净的汗水不一会儿又重新冒出,他时不时得抹一把脑门,以免汗珠掉落到纸张上。
看着看着,忽然一阵凉风吹过。常青惊讶回头,发现刚刚还和自己并排坐着的陆晋松,不知何时变成侧身靠在椅背上,后背冲向他,随着他的动作,电扇吹风的方向也发生改变。
凉风阵阵袭来,纸张翻动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常青唇角带笑,身上的汗也渐渐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