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冬日萧瑟,庄子上虽不必府中,有奇花异树,不过处处却显得干净利索。枯黄的树叶早就落尽,偶尔能看见两株枝头上冒着新绿的树,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纪清晨瞧着裴世泽,而他正冲着三个姑娘说道:“今个中午我已叫人准备了锅子,到时候在一处吃。先叫你们暖暖身子,待用过午膳,若是有什么想玩的,便与你们嫂子说。”
三人一听,登时都乐开了怀,这一回跟出来,可真是要痛快地玩才好呢。
只是裴玉欣朝肖霆看了过去。说来这人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可真是叫她没想到。她抬眼瞧过去的时候,谁知竟是与肖霆的视线撞在了一处。她心下一颤,却没立即转过视线,只是觉得这人的目光可真够……
“三姐,你与他认识吗?”站在她身边的裴玉晴小声地问道,小姑娘没见过肖霆,只觉得这人真是高地叫人看地害怕,而且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把尚未出鞘的剑般,笔直笔直地。
裴玉欣立即转头瞧着她,轻哼了下,“不认识。”
“可他一直盯着你瞧唉,”裴玉晴提醒道。
只是她们还没说完,裴世泽便叫她们回院子了。倒是裴玉欣开口道:“三哥,我想吃羊肉炉子。”
“那个可太膻了,”裴玉敏有点儿皱眉,她素来被姚姨娘管教地厉害,连一般重口地东西都吃不得。
裴玉欣倒是没说话,只淡淡地瞧了她一眼,纪清晨生怕她们姐妹起了争执,便立即说道:“没事,不爱吃羊肉的便吃别的,反正已经叫人备足了东西,自己喜欢什么,便吃什么。”
等各自回了院子,纪清晨刚解开披风,就问道:“肖霆是你找过来的?”
“他的骑射都是最好的,我准备明个去西山打猎,所以便邀了他一块,”裴世泽淡淡说道。
纪清晨瞧着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立即上前,伸手解开他的衣裳扣子,“有什么事,难不成连我都不能知道?”
“谁说不能的,我不是已告诉你了,”裴世泽立即浅笑。
可是纪清晨又仔细打量了他的表情,还真是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只是他这人素来就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只怕还真叫人猜不透他呢。
杏儿指挥着苹果和艾叶把箱笼开了,这回虽然来庄子上只住三日,不过她们却收拾了七八套衣裳,还有一套骑马装。纪清晨倒是学过几日骑马,不过也只是皮毛而已,毕竟坐在马背上颠簸,一般女孩儿都受不住。
她头一回学地时候,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好几日连走路都不方便地很。所以从那之后,她对骑马的热情便没那么高了。
至于裴世泽的衣裳,带地也不少。不过最要紧的是,他的弓箭也都带来了,先前放在马车上,这会叫子息和子墨两个拿回了房中。他的东西都是子息和子墨在保管,如今衣裳是纪清晨在替他打理。
虽说他自个对这些不上心,不过身边要丫鬟,如今还有媳妇伺候着,所以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一会,庄子里的丫鬟便过来,是黄氏的女儿妙姑上带着一支银簪,脸蛋圆圆的,一笑起来眼睛如月牙般,倒长得确实像那位奶娘。
“我娘说今个东西都准备地齐全着呢,若是郡主想用膳了,便叫人吩咐一声便是,”小姑娘胆子倒是大,头一回见着人也不害怕,说起话来脆生生地。
纪清晨知道她是黄奶娘的女儿,所以便叫杏儿赏了她一支金簪,小姑娘没想到不过是传一句话,就能得到这样的赏赐,也不敢伸手。只是道:“我不敢要郡主这样贵重的东西。”
拿着金簪的杏儿都笑了,纪清晨的金簪自是贵重地很,不是嵌着红蓝宝的,便是珍珠。至于此时赏给妙姑的这支,是专门打来赏人的,足足有二两重地金簪,先前在府里头,只赏给过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
这回之所以赏给妙姑,也全是因为她是黄奶娘的女儿。
“既是赏的,你收下便是,”纪清晨温和说道。
妙姑这才敢收下,纪清晨这边也没什么要吩咐的,所以便叫她回去了。妙姑手里握着金簪,起来的时候,连腿肚子都有点儿软。之前她大姐姐想来,只是娘嫌弃大姐不会说话,便叫她过来了。她大姐还与她说了,要是得了一把大钱当赏赐,到时候记得要分给她。
等她到了厨房,她娘和庄子上的其他几个仆妇都在忙碌呢。庄子上自然没有专门的厨子,几个仆妇能做的也都是家常便饭。这第一顿倒是好做,新鲜的羊肉早就备下了,先前庄子上还摘了一只大肥猪,就是这蔬菜难弄,好在秋天的时候在地窖里囤了不少。
见妙姑回来了,黄氏便问道:“可与郡主娘娘说了?”
妙姑点头,可是旁边她的大姐姐妙香却立即从门口的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手里还端着簸箕呢,就急急忙忙地问:“郡主性子如何?待人温和吗?赏你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给我瞧瞧,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一人一半,你可不许私吞了。”
黄氏见大女儿这见钱眼开的模样,得亏刚才没叫她前头丢人现眼的,要不然这会指不定还闹腾出什么事情呢。
妙姑有点儿不想说,可是此时厨房里的仆妇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庄子上可不比府里头,天天能在主子跟前待着的,便是主子从手指缝里漏出的一点儿,都够她们吃的。定国公府的这样勋贵世家,便是家中的奴仆都有积年的老人。庄子上的人在府里也有亲戚,瞧着人家日子过地红红火火,自然是羡慕不已。
所以主子到了庄子上,可不就是各个都眼巴巴地瞧着,要是能得了主子的青眼,说不定还能被带回府里呢。
“郡主性子极好,我可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妙姑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还在回想着纪清晨的模样,可真是太好看了,那双如烟似墨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便叫她心底激动不已。
黄氏倒是点头,“可不就是,我早就说过了,世子爷和郡主娘娘乃是天上地下都难寻的一对儿。”
“郡主到底给你赏了什么东西啊,”妙香便叫她身上瞧了一眼,竟还想伸手摸。
本来妙姑不想在这里拿出来的,只是帮厨的仆妇也笑着说道:“妙姑,郡主到底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啊,你拿出来给咱们大家伙开开眼界,难不成我们还能硬抢不成。”
“就是,大家伙就是想瞧瞧。”
妙姑见她们都这么说,而她娘也没阻止的意思,于是便将金簪拿了出来。只是这一拿,可叫所有人都看直了眼睛,便是连黄氏都吃惊不已。她可是在定国公府里伺候过的,知道主子们赏人,不是铜子就是银锞子。
要是太太夫人跟前的贴身丫鬟,才能偶尔上一对儿银香丁或是一支素银簪子。
所以黄氏也没想到,纪清晨竟是能给妙姑赏赐一根金簪。
“我的个乖乖,郡主娘娘出手可真是大方啊,这金簪得是实心的吧,”穿着靛蓝比甲仆妇,眼睛直勾勾地瞧着。
连妙香都惊呆了,只是等她回过神,说时迟却是快地,出手将妙姑手里的簪子一把夺了过来,“先叫我戴两天,你可是答应我的。”
“还给我,”妙姑伸出手,气愤地说。
眼看着两人便要吵起来了,黄氏赶紧说道:“妙香快把簪子还给你妹妹,这是郡主娘娘赏她的,怎么能叫你先戴着了。”
“娘,都是你偏心,要是叫我去的话,这簪子不就是我的,”妙香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这会一个劲地埋怨黄氏偏心。
妙香和妙姑两人只差了一岁,黄氏几乎是刚生了妙香没多久,便怀着妙姑了。所以妙香打小总是欺负妹妹,也亏得妙姑性子好,不常与她计较。只是这回可是金簪,性子再好,只怕都受不住这样的。
“行了,行了,你不是要吃糖糕的,我这就给你蒸,”黄氏从她手里把金簪拿了回来还给了妙姑。
可是糖糕怎么能和金簪比,妙香恨地直跺脚,便跑了出去。
“你姐姐就是这样的小性子,一会就好了,”黄氏见妙姑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忍,便立即说道,还把金簪放在她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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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这会打猎,我可不会再让着您了,”肖霆站在湖边,瞧着已经冻上的冰面,此时冰上正站着几个人,看着是庄子上的人。这会正在冰面上捣鼓,估摸着是想凿冰钓鱼呢。
裴世泽登时嗤笑,转头瞧着他,“是觉得上回输地还不够?”
到底是年轻男人,心底都有一股子热血,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打败,叫他们不能再叫嚣。所以便是裴世泽这样的人,这会都忍不住放起狠话。
不过肖霆小心地觑了他一眼,舔了舔牙,讨好地问道:“世子爷,您答应我的事情……”
“我答应你什么了?”裴世泽转头瞧着她,反问道。
肖霆登时傻眼了,先前,先前不是已经都说了,他喜欢三姑娘,想娶她。
“你说喜欢玉欣,我可没答应什么,”裴世泽淡淡一笑,“你以为我们裴家的姑娘,就这样好娶?”
“当然不是,世子爷,您只管划出个道来,只要我能办到的,我就是算是赴汤蹈火,都给你办,”肖霆一听登时急了,还以为这回来庄子上,就能把事情定下来呢,合着,什么都没有呢。
这可把他急地哟,恨不得再给裴世泽跪一次。
先前埋在心底的时候,尚且还能克制住对她的喜欢。可是这会说出来了,真是怎么都压不住心底的那股子火,看见她时候,眼睛便忍不住地追了上去。
“你若是想娶她,是要对她一世好,我给你划什么道,”裴世泽轻轻摇头,倒是饶有兴趣指着湖边上的人,说道:“说来冬钓也挺有意思的,反正明个才打猎,不如用过午膳,咱们便来比试一场?”
“钓鱼?”肖霆大惊。
裴世泽看着他,“怎么,怕了?”
“我虽不才,不过这个字却是不知道怎么写,”肖霆被他一激,便是坦然迎战。
两人又说了会话,便各自回去了。只是回去的路上,裴世泽就险些被一个哭哭啼啼的丫鬟撞着,瞧着穿着地衣裳,便是庄子上的人。
“怎么回事,走路都不知抬头瞧瞧,若是撞着世子爷,有你好瞧的,”子息挡在前头,这才把人拦住。
妙香这会眼泪都下来,正想着去湖边找她爹,也就是郑庄头告状,好生说说她娘的偏心。可谁知这一边哭一边走,却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差点儿撞着人。
只是她一听是世子爷,便擦了眼泪抬头看。这一瞧,便叫她真是看呆了,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俊朗好看地男子,他脸上表情淡淡,可是墨眸高鼻,五官深刻地就像叫人拿了斧子雕琢出来的。
子息都瞧惯了别人头一回见到他家世子爷的表情,无非就是惊艳、惊艳再惊艳。
“世子爷,我是妙香啊,”妙香突然激动地喊了一声。
裴世泽微微蹙眉,只觉得这丫鬟太没规矩。
不过妙香随后便说:“我娘是你的奶娘啊,我小时候还见过您呢。”妙香只去过定国公府里一回,也只见过裴世泽一次,只是那会她年纪还小,只模糊记得有个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大哥哥,给她糖吃。
那糖可真是甜啊,她从此以后,再也没吃到那样甜地糖了。
竟是黄奶娘的女儿,裴世泽倒是记得黄奶娘的女儿确实也该这般大了,他瞧着她脸上还挂着泪,便淡淡问道:“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能主动问起,已是难得的。
妙香又惊又喜,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关心自己,世子爷在关心她哎。
“不是有人欺负我,”不过妙香也不好意思说自个是因为和妹妹抢簪子,才哭地,所以只能羞涩地否认。
裴世泽也知道小姑娘家总是有自个的心事,所以便也没多问,只叮嘱道:“你走路需得小心些,这几日庄子上人多,若是撞着旁人,只怕是要责罚你的。”
撞着旁人要责罚她,可是她今日撞到他,他却不责罚自己。
妙香只觉得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又软又轻。
只是裴世泽说完,却已绕开她离去。
身边的子息倒是知道,自家主子之所以多问,那完全都是黄奶娘的关系,这几日主子光是吩咐他和子墨,都送了好几回东西了。黄奶娘的大儿子是个病秧子,这些年要不是有世子爷给的药材撑着,只怕早就熬不过去了。
他到房中的时候,就见香宁正匆匆走出去,见他回来,赶紧请安,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儿不对劲。
待他进去的时候,就见纪清晨正坐在暖炕上看书。
“在看什么呢,”裴世泽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勾着她的腰,便凑过去瞧她看的书。
只是纪清晨抬起头,问道:“方才与你说话的那姑娘是谁啊?”
裴世泽先是一愣,又想起香宁出去时的表情,登时嘴角上扬,浅笑了起来。
他靠近她,用鼻尖抵了下她的鼻尖,“小醋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