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真心觉得什么都没有指望了。你说女人家,嫁了人,生了孩子,一辈子的希望,既然老公不能指望了以后,不就只剩下孩子了。老天爷若是说想要她儿子的命,不如说是想要她初夏的命。
“蔓蔓,今天我来,你知道我这人说话不会撒谎的。”
“我知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就是。”
初夏笑了一声:“这话说的你多委屈似的。说白了,委屈的人是我和你师哥。当然,当初整件事闹出来,也有我和你师哥的错。没有什么事,干嘛和你结娃娃亲。但是,说真的,哪怕没有娃娃亲,我儿子,肯定还是栽在你闺女手里了。谁让你闺女长得是男人都会喜欢。而论我们两家人的关系,能不让他们两个认识吗?”
蔓蔓低着头,好像在看地砖上自己的倒影。
“你也不用怨你女儿。总之,这是我儿子前世欠你女儿的。现在,只能是想一些弥补的方法了,是不是?”
蔓蔓点点头。
“我和你师哥考虑了下,总归羊毛出在羊身上。今儿这个事之所以闹成这样,都是因为我那个不争气的养女。”
“你说玉心是吗?”
“蔓蔓,你只要平心而论,替我和你师哥想一想,都应该知道,这门婚事绝对不能答应。”
“为什么?”
“以后如果我和你哥成了亲家,儒霖不得天天和你家南南见上面?好吧,即便不见上面,那个伤疤,不得天天被他惦记在心里。他身体不好,心情再不好,不是让他去找死吗?况且,我都听说了,你哥在安排你女儿的婚事了。这个婚事,怎么说都不能轮到儒霖,这个我和你师哥心里都很清楚。我们从来也不敢指望攀你们这门高亲。所以,我和你师哥只希望,你哥能早点把我们家放了!还我们家一个清静!”
蔓蔓感觉心头一块儿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似的,好不容易,吐出了一口气说:“你这样做,不是,等于要把玉心和征征一块儿伤害吗?”
“他们健健康康的,不是吗?不像儒霖。儒霖他是站在悬崖边上了。只要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把他脆弱的身体直接推到了悬崖底下去。”初夏说到激动处拍拍胸部,“儒霖如果是你亲生儿子,你心疼不心疼,你说?!”
蔓蔓没有说话。
初夏说得眼眶都红了:“说句实话,可以的话,我是愿意代替我儿子去死的。”
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蔓蔓道:“你知道的,我说什么话都好,我哥都不可能听我的。你说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和你哥不合。你哥肯定不会听你的。你放心,难做的事我不会让你做。我只希望你帮我一件事,带我进你哥那里,我要见见玉心。”
“你见玉心?你见她做什么?”
“她不是病了吗?她是我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我见见她不行吗?”
蔓蔓的眉头里明显闪过一抹犹豫。
初夏这话肯定是托词。她这帮初夏进去以后,要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放心吧。我这个养女,其实你都不了解。在家里,我和你师哥,都劝过她。她完全不听,还骂我和你师哥爱面子。所以,我进去只是看看她而已,她根本不会听我说的话的。”
见初夏都这样说了,蔓蔓道:“那好吧。什么时候?”
“现在。”
拼命三郎永远是说一不二的。
蒋衍把碗碟刚洗好,放在沥水架里,听到客厅里传来门打开的咔的一声。回头一看,见到了是两个女人都走出了屋门。他只好追出去问:“你们去哪?”
蔓蔓说:“我陪她出去走走,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
蒋衍没来得及问第二句话。蔓蔓拉上了屋门。
两个人搭车,去到君爷的单位。
刚好君爷不在。蔓蔓凭借与老公的姐夫赵文生沟通过后,进了大门里。
杜玉心是在病房里,大概半个小时前是醒了。陆征去给她买吃的。
初夏推开病房的门,进到里面。蔓蔓在外面走廊里等着。
杜玉心听到开门声的时候,犹如惊弓之鸟,望了下门口。见到进来的人是养母时,眸子里闪一闪光,说:“妈来了。”
“是,听说你爸打了你,我来看看。”初夏边说边接近到她身旁。
由于病房里没有点太亮的灯,初夏看不清楚养女究竟变成什么样了,大致的轮廓看来,杜玉心好像完好如初,没有瘦,脸上都没有任何伤痕。哪里有受到伤害的痕迹,全都是子乌虚有的东西。她早知道的,这个养女有意的。
她这个养女,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我这个人,平常说话刻薄些,对你,也说过一些不好的话。”初夏说,“但是,你要知道,我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我知道,妈说话都是真性情的,不会对谁怀有恶心。”
“你明白这点就好。”初夏舔舔干燥的嘴唇,“我是不敢把你当亲生的看。那都是因为,我的朋友,就是被人收养过的。结果,后来,她对亲生的,当然比对养的家里人要好的多。我和你爸都看在眼里后,感觉受伤挺大的,有了心理阴影。但是,我和你爸自认,是对你尽到了抚养的任务。”
“爸妈供我吃饭念书,没有什么好说的。”
“对,我们养你这么大,关心你,操心你,把你病都治好了。你说,你是不是,至少为我们想一想?”
杜玉心不作声。
“一说到这个,你就哑口了。我知道,你现在和他在热恋当中。好比我当年和你爸一样。恋爱的人,都是盲目的,昏头昏脑的。等你结婚以后,就会明白完全是两码事。”
“如果我不是因为爱他想嫁他呢?”
初夏愣了下。
杜玉心没有看她的脸,只看着床脚自己的脚:“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我知道,在爸妈心里我是个不道德的女儿,一个坏女儿,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了。既然,都有这种觉悟了,死了都注定要下地狱了。那么,不如趁着活的时候,享受一下。”
“你——”初夏整个都气急了,是怎样都想不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和老公究竟是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儿,一个畜生吗?
“爸,妈,因为你们不敢爱我,没有关系,我认了,我承受了,这是我的命。现在,有个男人愿意爱我。我想享受一下被爱的滋味。没有其它了。叫我下十八层地狱都行。要知道,你们越是逼我放弃,逼我告诉我,你们只爱哥哥一个人。哥哥是你们亲生的,你们爱他没有错。所以,你们推着我下地狱,我只能下地狱了。”
初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着她:“你说,这种结果,是我和你爸逼你逼出来的?你说话怎么可以这样不用良心?!”
杜玉心不说话。
没良心,还不是因为父母给养出来的。
“好,好,是我和你爸的错,是我们把你养成这样。你可以不考虑你和我爸。可你该不该考虑你哥?你哥今天晚上进了急诊,你知道吗?医生说的病情有可能复发,你知道吗?”
蔓蔓在走廊里坐着的时候,远处,陆征提了那刚买的鱼片粥,急匆匆走过来。看见姑姑坐在这儿,陆征的眉头拉紧。
“征征。”蔓蔓站起来。
陆征没有说话,擦过她身旁,打开病房的门。里头,初夏的背影一下子落入他眼里。
这一刻,他真的没有什么话可以对这个姑姑说的了。走进去病房以后,陆征径直走到初夏背后,道:“阿姨你回去吧。”
初夏闻声才知道他进来了,慌然站起身,转过来对着他,只见他个头,和自己儿子差不多高。想到之前,刚在包子店见过这孩子,初夏心里也有所复杂。
平心而论,这样的好女婿,谁不想要。只是她初夏要不起。
“你——照顾玉心?”初夏没话找话说着。
“嗯。”陆征说着,把买来的粥水放在了床头桌上,准备给女朋友弄餐台。
“你不用上班不用学习吗?这样不会耽误你功课?你明年要毕业了吧?”
“这些都不用阿姨操心。我养得起她。”
“是吗?我多管闲事了?”
“阿姨,你回去吧。她现在在养病。”
“我知道。我是她妈——”
听见她妈两个字,陆征转回了头。
初夏在昏暗的灯光下,见着他那双乌溜的眼珠子和君爷的一样,机械冷漠状,瞬间有种打哆嗦的冲动。
“回去吧,阿姨。我这话只说三遍,这是第三遍。”陆征道。
初夏猛然喘出口大气:“征征,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和你爸一样了?”
“我本来就是我爸的儿子。”说完这话的陆征,见她没有走,拿起了电话打门卫。
初夏见状,只得从病房里退出去,反正,她要说的话已经都说了。
陆征看着她撤出了病房,却没有掉以轻心,回头对着坐在床上的杜玉心说:“她说你哥怎么了?”
杜玉心一听他这话,不由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接着苦笑。
什么都瞒不住他,这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不说杜玉心,刚撤到门口的初夏一样听见了他这话,于是牙齿都要咬到了舌头。
走廊里的蔓蔓,看着她的表情,不,刚刚侄子的表情,都直接让她蔓蔓心里过不去了,对着她问:“你和玉心说了什么吗?”
“我能和她说什么?我不是说了吗?她是死脑筋。”初夏道,“谁说都不动。”
“是吗?”蔓蔓怀疑。
走廊里再传来了脚步声。虽然君爷不在,可是白露姐姐在这儿坐镇呢。现在听说了消息,白露这不匆匆过来了。一看,果然是杜家人去求蔓蔓了。
蔓蔓和初夏看到不是君爷,而是白露走过来时,分明两人都不太自在。
白露是多好的人,完全不像君爷。
为此,初夏都想对着白露姐姐哭诉委屈了。
白露看看她们俩,随之,像是明了似的,笑着对初夏说:“你想见玉心,直接对我说不就行了?你之前,还说要把玉心先交给我和我老公呢。”
“是,是——”初夏嗫嚅着,“不过,今天你老公不是变脸了吗?”
“他那脾气,谁不知道。”白露大声笑着,“你找我不就完了吗?找她干嘛?她和她哥只有吵架的份,找我不是更实在吗?”
初夏听到这话更不自在了,只能说:“你是大忙人,我都不知道怎么找你?”
“简单,就像上次,到我家门口堵着我。”白露姐姐嘴角勾的那个弧度,别提有多深了。
初夏肺底猛抽口气。想自己老公今天在君爷那儿吃瘪,今晚上,她是在白露面前吃瘪。要是自己养女真嫁进这样一个家,有这样的公公婆婆护着,她和她老公以后不得天天吃瘪,这个亲家当的多窝囊。
白露道:“怎么,现在回家?”
“你儿子都叫我回家,不然叫门卫了。”初夏抓住了话柄。
白露笑了笑:“没事儿。谁叫他现在心里面只有你女儿,你该对此感到高兴才是。”
话都能这样说的,初夏彻底白旗。
“走吧,到陆君办公室里坐坐,既然你都舍不得回家,不是吗?”
是蔓蔓,都能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嫂子,与平常有哪里一些不同。
初夏是个拼命三郎,哪里会怕,和蔓蔓想的不一样,英勇地跟着白露姐姐走了,打算理论到底。
蔓蔓犹豫着该不该留下的时候,她之前联系的赵文生找过来找到她,对着她发难了。
“你带人进来你都不和我说!”赵文生很生气,感觉这是被她耍了。
蔓蔓道:“对不起,我这也是——”
“我该说你什么好呢。”赵文生气在当头,也就把话直说了,“难怪人家说你是胳膊往外拐的。征征是你亲侄子,你倒好,一门心思只想着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