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殿内诸臣个个如临大敌,纷纷望向了庞宁。
陛下尚在的时候,北齐王对于南楚还有所顾忌,如今陛下驾崩,南楚还一盘散沙,北齐又兵强马壮,南楚着实处境堪忧。
如今,北齐王直接带人往宫里来了,只怕是打定了主意要干涉南楚新帝继位之事,可眼下的机楚能不能敌得过北齐王手里的人,谁也不知道洽。
庞宁望了望面色无波的谢诩凰,一抬手朝来报的人道,“陛下出殡在即,无论如何定要将北齐来犯的人,阻挡在宫门之外!钤”
与他同样紧张的,还有高昌王,在他交待人出去的同时,也吩了阚玺带人出去迎敌,不管将来南楚是要落在谁的手里,但在这样的境况下,北齐进了宫里控制了局面,对于他们双方都没有好处。
庞宁交待完事情,侧头望了望一旁一直没有言语的谢诩凰,走近道,“郡主,北齐王已经带人往宫里来了,不知缇骑卫那边的人如何了?”
谢诩凰沉默了片刻,将手中一支缇骑卫专用的讯号焰火交给他,道,“拿出去在宫里点上,他们在宫外自然就能看到了。”
她与缇骑卫约定的是第二道焰火为讯号,这一道焰火,为过是堵庞宁的嘴的,就算缇骑卫在宫外看到了,也不可能现在使出全力,内外夹击北齐枢密院的人。
这个时候,是双方厮杀最惨烈的时候,缇骑卫这个时候去,免不得会有折损,她如今在燕京能用到的人也只有缇骑卫和燕北羽留下的那些亲卫,自然不能让他们折损在此处。
真到最终谢承颢还是胜出了,那个时候枢密院的那些人也已经精疲力竭了,介时再动手,远比如今要省事的多。
他们想要占尽便宜,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她之所以在那枢密卫面前拒绝了庞宁,就是不想让谢承颢知道,她是有心要与他敌对的,那么他会全心对付的只有庞宁和高昌,到最终她让缇骑卫动手,他也不会想到。
一旦那个时候,他认定了她是会跟他们一起与他做对的,那么必然也会防着她了,而且也会怀疑中都那边是不是生了什么变故。
但是,他也料定了,不管是她答应还是拒绝,在那样的情况下,庞宁也绝对会把她和璟儿带走。
庞宁满意地笑了笑,接了过去交给一旁的侍卫,吩咐了他出太极殿去点上。
太极大殿内的法事还在继续,宫门外已经刀光剑影,遍地血腥。
谢承颢一身银狐斗蓬,远远站在雪地里,冷眼看着宫门外厮杀的人群,原想着不需要到这样刀兵相见的地步,不过既然他们非要这样硬碰硬,那他也为燕北羽的出殡,给他送些陪葬的下去。
晏西抱着刀站在旁边,瞅着宫门处的弓驽手,道,“他们这么多弓驽手守在宫门,这要攻进去,怕是不容易。”
这么乱箭如雨,就是身手再好的人,也免不得会利箭所伤,而且就算一时杀了一个,很快后面就会有第二个弓驽手替补上来,根本不容有人接近到宫门。
“不是正好给你当活靶子。”谢承颢冷然道。
“嘿,我怎么没想起来。”晏西说罢,转头也去找弓箭了,不一会儿就拿着长弓和几个箭囊过来了。
一次抽了三支羽箭,搭箭拉弓,三箭齐发,将守在宫门的三名弓驽手毙命,对方阵营虽然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还是有人替代了已死之人的位置。
“一个时辰之内,朕要进到太极殿。”谢承颢冷然说道。
“就知道吆五喝六,有本事你自己来。”晏西一边再度搭箭拉弓,一边哼道。
她就不信了,这些人的箭能快过她的箭。
宫门处折损的人马越来越多,侍卫到太极殿向庞宁禀报,这让他渐渐有些不安好,几步走近到谢诩凰身后,低声质问道,“郡主,为何缇骑卫那边还没有动静?”
若是有缇骑卫的前后夹击,枢密院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要冲破宫门处的守卫了。
“她们没有来?”谢诩凰一脸讶然问道。
那惊讶的神情,丝毫没有虚假的样子。
“你说他们会出面相助,与宫里前后夹击北齐枢密卫,现在缇骑卫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谢承颢的人已经快冲进宫里来了。”庞宁压着怒意,低声朝她道。
“暂且先让高昌王身边的密宗高手抵挡住他们,再整合兵马将太极殿外封锁住。”谢诩凰朝他道。
她就是要用他们的人,一点一点也耗尽谢承颢手里的人,而眼下一切都如她所愿地进行着。
宫门守卫的弓驽手想必已经让谢承颢手里的死伤一些了,高昌王手里密宗侍卫为了挡住他们,必然会做殊死搏杀,而太极殿外的第三道防线又会削弱他手里力量,即便他再到了这太极殿上,想必枢密卫已经死伤不少了。
而那个时候,她的手中还有缇骑卫和天机阁的人,在宫殿内真正掌控局面的就会是她了。
庞宁冷冷地看了看她,拂袖转身出去了,留下一殿惶然不安的朝臣。
孙嬷嬷看了看一旁面色沉定从容的人,这个人好似并没有说要计划才能,可是她总觉得,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谋划着什么了。
只是,现在北齐王的人已经逼进宫里来了,万一北齐王真的闯到了这殿中来了,那么又该如何才能扭转这里的局面。
殿内诸人并不知外面是如何血流成河的场面,只是听着侍卫不断地进来禀报状况,个个神色愈发地不安。
然而,只有谢诩凰牵着孩子,面色了无波澜地站在灵柩旁,平静地等待着一切的结果。
半个多时辰之后,侍卫进殿禀报道,“报,枢密院的人已经已经快到太极殿来了。”
谢诩凰微微敛目,一切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但也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谢承颢手中的枢密院,与高昌王那些密宗侍卫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但加之这些人从来都是以刺杀为目的训练出来的,比起那些出自密宗的侍卫下手就更加阴厉狠辣,所以不管如何必然是会占上风的。
“王妃。”孙嬷嬷也有些着急,看着沉定如水的人唤道。
谢诩凰牵着璟儿朝她走近了几步,将第二的给缇骑卫讯号的焰火交给了她,低声叮嘱道,“到了合适的时候出去点着了。”
“是。”孙嬷嬷将东西悄然接了过去,顺着大殿的侧门先出去了,以免一会儿北齐王的人过来了,自己就没有机会再出去了。
相较于谢诩凰的平静,庞宁和高昌王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原本以为必然会赢的局面,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了北齐这边,他们在节节败退。
刚刚好的一个时辰,太极殿外又传来震天的厮杀声,有些不安心的臣子纷纷到了殿门外张望,带到北齐枢密院的人已经逼近了殿外的最后一道防线,而一身银狐斗蓬的北齐王在晏西和两名侍卫的护卫下,穿过厮杀不止的人群,一步一步朝着太极殿走来。
那些臣子纷纷退进了殿内,看到已经走至殿外的人,个个都已然有些面色煞白。
“今日乃先帝出殡之日,不知北齐王这般来势汹汹所为何故?”庞宁挡在大殿入口,沉声质问道。
终究,他还是低估了北齐枢密院的力量,也将这一切设想得太过简单了。
“庞大人当街掳走了朕的王后,你说朕所为何故?”谢诩凰冷然一笑哼道,目光却跃过幽深的大殿,看向谢诩凰那边。
“既是为王后娘娘而来,为何不能好生相谈,偏的起这般刀兵之祸?”庞宁道。
谢承颢负手进了殿内,身后的侍卫将殿门轰然关上,他朝着殿内走去,每走一步,殿内的臣子们不由自主退一步,“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何需再说这些废话,大家各自都谋着才能,朕清楚,庞大人自己也清楚。”
“北齐王,这是南朝议政重地,你若有事,还请移驾偏殿再做商议。”庞宁上前来道。
“朕费了这么多功夫,才站在这个地方,你说让朕走,朕就走,你算什么东西?”谢承颢一脸厌恶地冷哼道。
燕北羽能容得他活到今日也是不容易,这种人要是落在他手里,早让他千刀万剐,死了千百次了。
“你……”庞宁被他一句话,噎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谢承颢不再理会他,径自走了过去,蹲在璟儿面前,摸了摸他的小脸,笑着问道,“璟儿吃早饭了没有?”
璟儿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吃过了。”
谢承颢摸了摸他的头,赞赏道,“璟儿真乖。”
全然一副一家人闲话家常的样子,根本将满殿群臣和一旁停放的棺木视如无物。
谢诩凰微微皱了皱眉,孙嬷嬷应该把通知缇骑卫的讯号焰火放出去了,但愿缇骑卫的人能来得及赶过来才好。
“来。”谢承颢一把将小小的孩子抱起,径直走向太极殿尽头的龙椅,将怀中抱着的孩子稳稳放在龙椅上,问道,“好不好玩?”
“这里好高。”璟儿有些好奇地说道。
“喜欢就坐在这里。”谢承颢摸了摸他的头,一步一步自玉阶下来,扫了一眼庞宁道,“好似,你们的皇帝留了遗旨要璟儿承继皇位,关于此事,朕没有任何异议,相信庞大人也没有。”
“北齐王,这些都是我南楚的国内之内,不需要北齐来插手。”庞宁冷声道。
“若是,朕非要插这手呢?”谢承颢冷然笑语道。
他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抢得了,不管是他看上的女人,还是他看上的江山。
“谢承颢,一个人不能贪心的东西太多。”谢诩凰出声,语气沉冷如冰。
谢承颢闻声望向她,一步一步走这,说话的口气不可谓不温柔,“人生在世,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若自己的想要的都得不到,那还活来何用?”
“可是你想要的,却毁了别人。”谢诩凰咬牙道。
一想到,此刻这棺木之中冰冷躺着的人,她心头无边的恨火便扑天盖地燃起了。
“你是说,谢承颢的死?”谢承颢说着,扫了一眼满殿站着的人,“除你之外,这殿中谁敢说没有想过谋害他的事?”
现在能站在这里的,就没有几个干净的。
“你不该害他,更不该借我的手去害他。”谢诩凰转身,目光冷厉如刀。
谢承颢看着她恨意凛然的目光,走近道,“小诩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很快这南楚的江山就是璟儿的,这天下三山五岳,都是我们的。”
“不。”谢诩凰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顿说道,“他会是璟儿,却不会是你的。”
谢承闻言笑了笑,良久才收了笑意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我不会把南楚交给你。”谢诩凰直面他,铮铮言道。
她绝对不会,将他出生入死打下的南楚江山,将这个以他们早夭女儿名字为名的江山交到这个狼子野心的人手里。
“是吗?”谢承颢似乎并没有对她的举动有任何意外,冷然一笑问道,“那么,朕的王后娘娘,你现在在等谁?”
谢诩凰瞳孔微缩,却镇定如常地沉默着。
“是霍隽?还是缇骑卫?”谢承颢深深笑了笑,道,“缇骑卫那么一帮人在京城里,朕不去过问,不代表不会提防。”
早在来这里之前,这里可能会发生的种种状况,他皆有设想,所有会左右他计划进展的人,他也都有预料和提防之策。
“是吗?”谢诩凰却并没有被他说破的谎乱。
“小诩凰,你是挺聪明的,想要朕与他们三方相争,他们一败涂地,朕也损兵折将,然后你再有缇骑了和天机阁亲信的支持,将朕和他们全部都一打尽。”谢承颢说着,赞赏地笑了笑,继续道,“设想是好的,如果对手不是朕的话,也许你就真的赢了。”
虽然初回燕京之后,她与缇骑卫只是简单地见过一面,并未见谋划什么,但缇骑卫这股力量在,终究是个威胁。
而且,放眼在燕京,他们会甘心被驱使的人,也只有她了。
所以,便是他们之间瞧不出任何有勾结的嫌疑,他还是不得不提防着的,毕竟在这样的境况下,任何一点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让他前功尽弃。
虽然,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但是她恨他是真的,而缇骑卫这股可以供她驱策的力量在,他岂会疏忽大意了。
谢诩凰暗自咬了咬牙,却并没有慌乱,她很清楚谢承颢现在能提防着缇骑卫的人并不多,还有大哥也一定会尽快赶进宫里来,好些派去挡住他们的人,也只是在他们那里拖延些时间罢了。
反正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她也不差再多等那么一会儿。
“小诩凰,不管是南楚也好,还是这天下的之物,只要是朕的,也必是你的,你何必如此呢。”谢承颢微微叹息道。
这么久以来,不管他做什么,她也未如此恨过他,而燕北羽死了,她竟真的这般恨他入骨了。可是,不管她如何恨他,那个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的东西,我从来都不想要。”谢诩凰冷冷盯着他说道。
他太贪心了,这天下江山要,女人财宝他要,他什么都要,却残忍的夺走别人仅有的一点幸福。
谢承颢微微叹了叹气,道,“你若是想等霍隽他们进来,那也看看他们还进不进得宫门了。”
谢诩凰暗自咬着牙,久久没有言语。
“这宫里朕迟早是要进来的,岂会不安排上自己的人?”谢承颢冷然一笑说道。
所有能想到的,能做到的,他都安排了。
他她早安排了枢密院的人潜入了宫里,加之燕北羽生前也不常住在这宫里,所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虽然闯宫时来,他手中的枢密卫已经大有折扣,但他在宫里还有一批人,这个时候大约已经聚集在太极殿下,帮他肃清那些不轨之徒。
这时候,所有人才注意到,原来一直厮匀不止的太极殿下,不知何时,已经寂静得没有了一丝声响。
“小诩凰,方才的话,朕只当从来没到过,你也休再提了。”谢承颢道。
虽然她是有要置他于死地的心思,也差一点就真的被她得手了,但是他并不想与她计较这些,她始终都还是他身边最重要的女人,不管她做过什么,不管她现在心里有多恨他。
他也还是想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没有她与燕北羽之间那样的情感,但起码也有一个人能伴终老一生。
这世上,他也再找不出再有第二个女人,能让他有要一起相伴到老的念头了。
谢诩凰紧紧攥着拳头,她没想到,这个人真的连什么都算计到了,而仓促之间的自己,竟没有注意到这宫里都已经藏了他的人。
难道,她真的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南楚的大好河好,却要落在这个谋害了他的人手里吗?
她不甘心啊。
“既然已经到了该立新帝的时辰,那就尽快开始吧。”谢承颢望了望还坐在龙椅上玩耍的产子。
虽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走到如今,但总算最终的结果,也不辜负这一番的辛苦谋算。
他的话音刚落,紧闭的殿内被人从外面嘣地一声推开了,震得好些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纷纷转头望向破门而入的人。
冥河进殿,恭敬地退在门边,隐约有脚步声在外面越来越近,而后有人绘绘沿着外面的长阶过来,当那人的面容缓缓出现在众人眼中,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了。
他看起来那么清瘦,一身玄色的朝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可是那双望进殿内的眼睛,却威严赫赫地让人不敢直视。
纵使样子清瘦得仿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似的,可那周身散发出的王者之气,却震惊了殿内的每一个人,包括谢诩凰。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多时辰前才被封进棺木里的南楚先帝,燕北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