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阕琴深(2)
「娘,小心点,这儿有门槛。」
阿筝领着我跨过门槛,走进谢家的宅邸里,一时间乐音盈耳,弦声不绝如缕,我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是一曲时下流行的《乌夜啼》,弹得不错,但还是逊我一筹。
「娘!您还愣着做什幺?」阿筝使劲扯着我的袖子,「我们还没走到呢!」
我正要答话,一道尖锐聒噪的nv声闯进我耳里。
「哎!你们在这儿做什幺?这儿可不是讨饭的随便能进来的地方!」
「我们才不是来讨饭的!」阿筝大声地反驳,「我们是来弹琴给小姐听的!」
「啊?弹琴?欸?妳……」
话声顿了顿,我感觉到有一只手近在我面前挥了挥,然后是有些讶异的声调响起。
「妳是个瞎子?」
「是的,我看不到。」我从容坦承,「不知道,是否能请您带我们到小姐那里去呢?」
「这……好吧!你们随我来。」
「谢谢。」我感激地笑了笑,「请问要怎幺称呼您呢?」
「叫我程大娘就行,我是音缇小姐的ru娘,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程大娘一面说着,一面带领我们到琴房,我们抵达时,恰逢门后的琴声刚告一段落,听见「咿呀」一声,想来是程大娘开了门。
「夫人、小姐,这儿还有位琴师呢!」李大娘说罢,转而招呼我们进屋,「别杵在那儿了,快进来吧!」
阿筝小心翼翼地牵着我进去,我彷彿可以感觉到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聚集在我身上,阿筝暗示我谢家主人的所在处,我朝着那个方向行了个礼。
「拜见谢夫人和谢小姐。」
「起来吧。」一道温润的嗓音响着,那道声线的主人似是发现了我的异相,「姑娘,妳是不是患有眼疾,看不见东西?」
「是的。」我恭敬的回答,心间忐忑。
「无意冒犯,但妳这样还能弹琴吗?」夫人柔柔地问着。
「无碍,视物与否,并不影响我的琴艺。」
「是啊!」阿筝大声地附和,「我娘虽然看不见,可是她弹琴是无人能比的!绝对比在座各位好!」
闻语,我心底一惊,不出我所料,房内s语声骤起,我感受到j分批判的目光。拉了拉阿筝,我比起手势示意他不要多嘴。
「姑娘……」夫人的声音带着犹豫。
「既然都这幺说了,这位的琴声本小姐一定要亲耳感受一下!」nv孩稚n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中迴响,听来兴致bb,「快开始吧!我等不及了!」
「好的。」
我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卸下背上的琴,安置于身前,挺起背脊,调整好姿势与呼吸,手按在琴弦上,蓄势待发……
「慢着!」座中一名男子着急地喊着,「她要弹琴,我们没有意见,但只有一个要求,她不能弹我们方才弹过的曲子。」
「哎?为何?」nv孩的嗓音透着疑h,「莫非你们是怕这位姐姐弹得比你们好,把你们给比了下去?」
「不、不是……这个……我们……」男子支吾其词,「反正,她就是不能弹我们弹过的曲子。」
「可是这姐姐才刚进来,怎幺知道你们刚刚弹什幺啊?」
「无妨。」我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就弹我自己编的曲子,如何?」
「姐姐还会编曲啊!真是厉害!」nv孩的嗓音透着一丝佩f。
「哼!倒是很会说大话嘛!」有人在冷嘲热讽,「就怕妳信手乱弹,胡乱弹出个不成调的难听曲子。」
「好不好听,就请诸位用自己的耳朵评赏看看吧。」我把话回得从容有礼。
将双手放在琴弦上,我想起过往弹给那人听的曲子。
一开始是繁忙华丽的指法,以花连拨数弦为开端,然后是擘、抹、挑、剔、勾……指头在琴弦之间拨动,一时间丝竹乱耳,热闹喧哗似人声鼎沸,短音急促似人语珠落。
接着乐声渐小,接连不断的滑音从之在后,伴随着偶尔间杂的托音,竟有如画舫过湖面拉出涟漪阵阵的声音,湖水声正响,却在不知不觉幻化成雁过天际的声响,j回琴弦连挑,音律由高至低,声音由大转小,如孤雁鸣声远去,仅留雁声低徊。
我心念微动,指头最末在弦上以密集的猱弹出颤音,呼应着雁去的寂寥,颤音绵长不绝,犹似某人的心神悲戚地颤动,泣诉哀绝不止。
最后一音弹罢,我缓缓收了手,徐徐调整吐纳,使情绪平复下来。
四周无声,我看不见众人的神情,心里有些不安,但我脸上还是保持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故作轻鬆的问道:「献丑了,不知在座诸位觉得如何?」
沉默良久,终于有人出声。
「我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曲子。与之相比,我弹的《乌夜啼》简直不堪入耳。」
「明明是首曲子,听在耳里脑海中却能浮现市集喧譁、生气bb的画面。」
「市集?不是吧!我可是听出了游船画舫的热闹,这曲子应该是在描述湖上的宴会吧?」
「是这样吗……?音缇小姐,您觉得如何呢?」
「我吗?」nv孩默了一默,「比起热闹繁华,我听了这曲子只觉得难过,但究竟是为何哀伤,我也说不上来。」
闻语,我心底微诧,从声音和言词听来,音缇小姐应该年数尚轻,小小年纪却能有此悟,着实令我讶异。
「姑娘,这曲子实在精妙,」谢夫人如此讚歎,「妳说这是妳自个儿编的,妳可有为这曲子命名?」
「我没有替这曲子取名,」我摇了摇头,「曾听闻像由心生,曲子入耳,幻化成什幺模样本来就因人而异,特意命名反而矫情了。」
「是吗?看来姑娘不仅琴艺高超,连人品心x都与众不同呢!」谢夫人话语温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妳让我想起一个人,她是吴四姓的陆家小姐,筝曲的造诣同样不凡,只可惜她红颜薄命,早早就因病逝世了。」
我沉默着,没有答话。
「对了,我还不知道妳的名字呢!」
「不才姓卢,名为弦九,夫人唤我弦九便行。」我摸索着拉过阿筝,「我儿子姓李,单名筝,我都叫他阿筝。」
「是吗?那幺弦九和阿筝,你们从此之后就住在谢府,当小nv音缇的老师,教她弹琴好吗?」
闻语,我喜出望外,高兴得不能自已。
「当然好!谢谢夫人和小姐不嫌弃我们母子俩。」
「弦九,妳可千万别这幺说,音缇能拜妳为师是她的福气。」谢夫人话中带笑,「那幺音缇就拜託妳了。」
自此之后,我和阿筝入住谢府,教琴于谢氏小姐音缇,是岁,梁武帝太清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