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从风惜白的手里接过来裹着暗色皮子的折子,弯着身一路举着折子递上去交到了内侍总管李元碌的手上,李元碌动作分外的麻利,摊开了折子摆放在了君上的眼前,让君上能够一目了然地瞧到折子上头的字迹。
君上俊眸回收,落到了面前的折子上,白玉,金玉,纹银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的,出入,明细,连数目都一应俱全。
风惜白的这一举动,倒叫其他几家,尤其是李家的人有些措手不急,这法子虽则极为的浅明,但他们却偏偏没有想到这一处上去,以至于眼下里倒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风家的一手偷梁换柱使得的确是好,不过,常年以价值运用府中人的李起忠脑子转得分外的快,丢了钱财就想要保全士族的性命?风家想得太过于简单了吧。
君上有何心思,无人能够想得到,但李起忠自问能够猜测得出来一二,君上如今的确是担忧着国库的充盈与否,但对于四大士族同样也是有忌惮,两者之间君上不可能只会择其一。
那么,既然如此,风家也没有必要再占着那上大夫的位置久居不动了,“君上,即便如此,上大夫一家收受贿赂为真,微臣以为,风大人呈上来的折子就能说明一切的问题。”
李起忠唇线起伏不断,以为凭着那折子就能免了自己的罪责?到底是年轻了,那折子上头的条条数目写得分外的清楚,但是,这不也就是明说了他们收受的银子就是旁人贿赂上来的么。
风惜白的神色一滞,手心里的纯白玉圭也跟着微起了颤抖,他没有想到,李家的人会这么快反击,还将了他一军。
以往他成长之时,先生就讲过,支仕上位,还得防着翻山炮的将军,于今,他才终于明白,棋盘上头的棋着一招,就会满盘皆输。
风唯幸原本还有一些期许,但李起忠的一番话,叫着他心头的想法轰然倒塌,不过,李家想要踩着风家的官职上位,他也是不会便宜李家,于是,风唯幸极冰冷地挑开了唇线。
“君上,微臣一心为君,北周征战匹夫有责,即便是问罪,微臣也不会有所怨言,只是,微臣得知,当年宫家查出谋反一案的当时,御史台李大人曾派了人前去了宫家。”
这一番话一出口,当下里头的百官纷纷暗下里交谈开来,祁元与曲立尤也一同扫向了风唯幸,都说狗咬狗一嘴毛,李家与风家的两只狗嘴上,如今可谓是沾满了狗毛了吧。
虽则君上如今彻查宫家一案让着四大家族的人前来查探,但是,这个时候了谁都不想自己多在其间沾染,撇不清楚,就得少牵扯,风唯幸的这一番话,无疑是把脏水尽数泼到了李家的身上。
君上手掌一掀,径直落到了龙椅的镶金扶手之上,王冕上头的玉珠子接连打在一起,叮叮作响,当下里,朝阳正殿里头的百官纷纷未敢再吭声,尤其是李起忠。
“李大人,本王让你彻查宫家一案上,倒是没有瞧出来,李大人还留着这样一手给本王。”君上唇线轻轻一勾,扯了极为清明的笑意出来,虽则笑意盈盈,但李起忠额间上头沁出了一层的薄汗。
君上同着宫家的交情,李起忠心知肚明,宫家灭门之前,他的确是派人前来寻了宫云奕,目的,便就是为了与人方便,当年宫家一家抵着其他三家,早就叫着他们心下不满,所以,将宫云奕寻出了府外,就是方便那人将书信递交到了宫家里头。
如今风家扯了这一件事情出来,是想要翻脸了么?李起忠搭着玉圭朝着君上拱手一礼,“君上,宫大人当年与着微臣素有棋艺上头的切磋,微臣一心佩服宫大人的棋艺,万没有其他所想,风大人与着宫大人向来交好,微臣能够明白风大人也是为了宫家的事情着想。”
祁元侧过头瞧了一眼李起忠,这个时候挑了此事出来,难不成想要成捆被诛么,这事情未免扯得也太远了一些,祁元心中对着风唯幸与李起忠十分地不满,不得已,祁元站出了列外。
“君上,风大人虽则收受了银钱,却也是为了北周着想,还请君上能够对风大人一家开一面。”祁元其实万般不想说这一番话,但是,这事情若是再扯下去,难保李起忠不会狗急跳墙将他们给扯出来。
祁家如今已被置在了炭火之上,前些天祁元亲自上书以表衷心,莫卫尉与沾了司罚的老臣太卿臧与松尽数被罢免了官职,以至于君上才能对祁家的事情暂时搁置,也安了祁家的心。
如今可不能由这两个无用之人乱了祁家的好事,否则,祁家覆灭就是迟早之事,那么,难保不会走上宫家的老路。
君上微微闭了闭眼眸,他的眉心凸凸地往着冒着,祁家这个和事佬出来,就是不想要将事情拖到宫家一案上来,那么,君上挑开了眼眸,落到了丞相祁元的身上,祁家在宫家一案上头的嫌疑就能坐实了。
祁丞相如今也算是年迈了,久坐在丞相位上头,与着风唯幸分庭抗礼,也是有些斗得疲累了吧,事情从来皆为双刃剑,能利能盾,这一层,祁丞相顾得了一头,却是顾不了另一头。
薛尚书瞧着事情的火候差不多了,君上的心思岂是这些人能够猜得透的,李起忠凭着那点小心思,就能瞒天过海?君上虽则年纪轻,但在这深宫之内可是见惯了手段,更何况后起之秀岂是朽木可以比拟。
“君上,微臣有谏进言。”薛尚书双手捧着玉圭站在了列外中间,君上眉头上头的暗沉才隐隐地减轻了一些,只见君上搭拢着暗红龙纹官袍的手臂轻轻一甩。
“讲。”君上的语气里丝毫未有起伏,风唯幸如今已是破罐破摔,既然如此,那他就一并夺了他的上大夫之位又有何不可。
“启禀君上,据微臣所知,国库充盈与否想必风惜白大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今风大人将其府内的财产皆数变卖也未有填补亏空,微臣以为,风大人此举令微臣钦服。但国法有度,收受旁处不易之财,的确违了北周律法,还请君上明断。”
此话有张有弛,君上抿了唇线,手指间轻微地弹动了一番,薛尚书这话明面上头瞧着是言说了风惜白的些举于北周有功,但实时上却是指明了风家的钱财来路不明,这,正合他的意思。
“上大夫,可教养了一位好儿子。风惜白于北周有功,本王就册了你礼部太常之位。至于风家,上大夫收受贿赂,贪脏枉法,褫夺大夫位,风惜墨同为风家人,降为礼部侍从位,官阶四品。”
风唯幸一听得君上这话,顿时双脚发了软,君上一直坐于高位间,对于他们之间的交锋只作了壁上观,其间里连一丝的言语也无,即便是祁元那种死湖里水的那种人都要跳脚了,君上竟会比祁元更何稳住心性。
都说后生可畏,若是他能有着这般的儿子,他的上大夫一位也算是能够保全了。到底是着了君上的道呵,惜白的礼部太常之位又有何用,官职是升了,但权势却被君上一并给削掉,就连惜墨的礼部尚书位都给夺了。
风唯幸高呼了一声,谢君上恩典,面如死灰,上回祁家失了两枚极重的棋子,而今风家在朝堂之间几乎算是倒了,他不由得想要叹息一声,君上择人,常以有能力者居之,科考之后,寒门中的仕子已有不少是君上的心腹。
这一下,重要官职的覆灭,几乎全是换上了新面孔,这朝堂之上的调动,正一点一点地回到了君上的手上。
先君何等的聪慧,却在当年觉着君上如同扶不上墙的烂泥,当真是有些可笑呵,这般的君上,才是让人心惧的。
御前侍卫得了令,摘去了风唯幸头顶上头的墨色乌纱帽,将风唯幸拖出了朝阳正殿的殿门之外,风惜墨心中的荒凉便是无以言语来说明,于此,他就更恨着李起忠一门,鹿死谁手还未曾可知,他们等着瞧。
祁家与曲家的恩怨,迟早是会波及到李家的,那么,李家的下场将会比风家惨上好几倍不止吧。
“薛尚书长年为尚书位,也是时候该晋一晋位份了,事无具细,又善谋能言,传下去,薛尚书晋一等上大夫之位,爵位可由后代世袭。”君上点了薛尚书的名,册薛尚书为新一任一等上大夫之位。
祁元的眼波不断地起伏,丞相位他已岌岌可危,薛尚书一向是君上的心腹,如今晋了上大夫之位,再加之一个左丞曲立尤,三大公侯位他居其一,感觉有些腹背受敌了。
曲家一直视祁家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往后的日子只怕是更难捱了。祁元心情全无,整个人更加沉默了一番。
风家被处置他们不会参言,却没有想到,竟然冒出了一个薛尚书晋了上大夫之位,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李起忠在暗下里轻然一笑,风唯幸趁着官威没少打压过李家,如今落到了这般的下场,完全是自找的,呸,活该,他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