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咸的海风轻轻拂过水面,吹进港口。马戈兹深深地吸了口气,海水的咸味让他感到精力充沛。在恶魔克星旅店,他没说真话:他是个渔夫,但是绝对称不上是个成功的渔夫。而且他也从未与燃烧军团打过仗。他来这儿的时候,战争已经偃旗息鼓了。他到这儿来只是为了寻找更好的工作机会。在库尔提拉斯的时候,他捕的鱼总是不够数——这不能怪他,他已经尽力了。可是码头的老板不理会这些,怎么办?
能怎么办?一顿毒打。
所以他到卡利姆多来了。那时正赶上移民潮。成千上万的人蜂拥前往塞拉摩,希望能在普罗德摩尔女王领导下的人类部族找到一份赖以为生的工作。但是从事捕渔业的并非马戈兹一人,更何况他远远称不上是位优秀的渔夫。
在他的主人出现前,他食不果腹,捕到的鱼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提出售了。好几回,他都想抱着锚,往海里一跳。一了百了。
幸好他的主人出现了。一切都好了起来。
不一会儿,马戈兹到家了。这是一套简陋的公寓。虽然他央告过好多次——房间不通风,家具又破又旧,房子里到处都是老鼠——但是主人始终不答应让他搬到更好的住房去。而且他认为马戈兹是在发牢骚,所以干脆坐视不理。而且他还警告他,这么做一定会惹人注意,而马戈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被人发现。
今晚,他被派到恶魔克星旅店,散播反对兽人的言论。在此之前,他从不敢靠近这种地方,那些喜欢打人的家伙常常聚集在酒馆里。他宁愿躲他们远远的。
毋宁说,他习惯了躲他们远远的。
他走进房间。房间里放着一张只有面包片那么厚的床垫,上面铺者的粗麻布床单让人睡了浑身发痒。只有在特别难挨的冬天。马戈兹才会用到它。房间里还有一盏灯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一只老鼠急匆匆地跑了过去。钻进墙上的裂缝里。
马戈兹叹了口气。他很清楚接下来该干什么。除了不能搬到更好的住处外,在这笔交易中,还有一件事让他十分厌恶。那就是,他身上会沾上一种难闻的气味。这是他每次按照主人的命令执行魔法时会带来的一种副作用,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它让马戈兹很恼火。
但是,为了获得那种力量,做这点牺牲是值得的。而且现在他还可以独自上街。大大方方地去恶魔克星旅店喝酒,根本不用担心有人伺机欺负他。
马戈兹拔开衣领,把手伸进衬衣,掏出一根项链。项链上的银坠像一把火刃。他把它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仿佛要把手掌都刺破了,然后他默默地念着。虽然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句咒语的意思,但是每到这时候,他总是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他念道:“盖尔泰克厄雷德纳什。厄雷德乃纳什班加拉尔。厄雷德纳什哈维克耶索格。盖尔泰克厄雷得纳什。”
一股硫磺的臭味开始弥漫整个房间。马戈兹最讨厌这股味道了。
盖尔泰克厄雷得纳什。你按我的吩咐做了吗?
“是的,先生。”让马戈兹窘迫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声尖气。他清了清嗓子。尽量压低了声音说:“我全是按您的吩咐做的。当我提起兽人的恶行,几乎整个酒馆的人都加入了进来。”
几乎?
马戈兹不喜欢这个词里所暗含的威胁。“有一个人不愿意加入,结果其他人都联合起来对付他。他简直成了众矢之的。就是这样。”
看来。你干得很好。
总算松了口气。“谢谢。先生,谢谢。很愿意为您效劳,”他犹豫了一下,“那么我能不能,先生,现在是否可以考虑让我搬到更好的地方去?您大概已经注意到,那只老鼠——”
只要你为我们做事,就一定会得到奖赏。
“正如你所说的,先生。但是——我,我希望能快些。”他决定利用一下纠缠了自己一生的那种恐惧。“今天夜里,我又遇到了危险。您知道,在码头附近走会——”
只要你服从我们,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你再也不用害怕了。马戈兹。
“这——这我知道。我只是——”
你只是想过一种你还不被允许过的生活。这无可厚非。但是,马戈兹,你得耐心点。奖赏该来的时候会来的。
硫磺的臭味开始缓缓消退。“谢谢您,先生。盖尔泰克厄雷得纳什!”
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地说:“盖尔泰克厄雷得纳什。”房间又恢复了寂静。
这时,墙上传来了一声巨响,马戈兹模模糊糊地听到隔壁邻居在叫:“别在吵了!我们要睡了!”
换作是以前,马戈兹肯定会被这样的喊声吓得缩成一团,但是现在,他满不在乎,一头栽在了床垫上,但愿这股味道不会打扰他睡觉。
“我一直弄不明白,雾有什么用?”
博利克船长——兽人商船奥迦特号的主人——刚开口就马上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想回答勤务兵的问题:“非得有什么用吗?”
雷宾摇摇头,继续清洗船长的獠牙。这不是每个兽人都有的习惯。但是博利克船长坚持认为,作为奥迦特号的主人,自己有义务保持最佳形象。兽人本是出生高贵的种族,后来因为被赶出家园,沦为人类和恶魔的奴隶,才过上肮脏不洁的生活。而现在作为在伟大战士萨尔领导下生活在杜隆塔尔的自由人,博利克觉得有必要生活得不像个奴隶——这就意味着要保持整洁。虽然对大多数兽人来说这无异于天方夜潭,但是博利克希望他的船员能做到这一点。
雷宾就是这么做的。比起奥迦特号的其他船员,他总是能更好地服从船长的指示。他把眉毛修得整整齐齐,獠牙和牙齿刷得干干净净,指甲也都打磨和削尖过,身上的配饰简单而不失品位——只有一个鼻环和一个文身。
雷宾开始回答船长的问题了:“是的。先生。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理由,不是吗?你看水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让我们有鱼吃,让我们的船在上面航行。空气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让我们能够自由呼吸。大地给我们提供食物。更别提它还让我们在上面建造房屋。我们能造船都是因为有树木。还有雨和雪,它们也都有存在的理由——和海洋不一样。它们为我们提供了可以饮用的水。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理由。”
雷宾开始集中精神把船长的指甲削尖。博利克把身子往后一仰,他的凳子就摆在舱壁旁,所以他干脆靠在了上面。他问道:“雾什么用都没有?”
“没有。除了挡道,一点儿用都没有。”
博利克笑了起来,刚刚清洗过的牙齿在昏暗的船舱里闪闪发光。舷窗那儿一点光都没有,雾太厚了。船长接着说:“但是雨和雪也挡道。”
“没错,船长,一点儿没错。”雷宾已经把大拇指修好了。他开始接着修其他的几个指头,“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雨和雪还有点其他作用。虽然它们也挡道,但是至少还能弥补这些。可是,先生,你能告诉我,雾还有什么用吗?它就只能挡住我们的视线,除此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或许是这样,”博利克看着他的勤务兵,“但是很可能只是我们暂时不知道它的功用。毕竟,我们也花了不少时间才知道雪不过是结了冻的雨水。那时候,兽人也把雪看作是无用的东西。跟你现在一样。直到后来,雪的用途——正如你所说,给我们提供可以饮用的水——才被发现。所以,这不是雾的过错,只能说我们还没弄明白真相。世界会在我们做好准备的时候告诉我们真相的,而现在还没到时候。向来如此。”
雷宾把指甲修好了。他一边打磨,一边思考船长的话:“我想或许是这样。但是今天,雾可没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对吗,先生?”
“确实如此。情况怎么样了?”
“我估计好不到哪儿去。”雷宾耸了耸肩,“了望员说他站在那儿连自己脸上的獠牙都看不清。”
博利克皱着眉头。船老是在摇。摇得越来越厉害了。这意味着他们的船可能受到了另一艘船的尾流的影响。
雷宾刚刚打磨到一半,船长就站起身。说道:“雷宾我们待会儿继续。”
雷宾站起来,点点头:“好的,船长。”
博利克抓起父亲的权杖,沿着狭窄的走廊,向舱外走去。奥迦特号是以他父亲的名字奥迦特来命名的。奥迦特——也就是权杖原来的主人——是位高贵的兽人,死在了与燃烧军团的战斗中。当时,为了打造一艘最好的商船,博利克把造船的任务交给了地精。船的建造者莱德斯是位精干的老者。他曾向博利克保证,一定会把走廊设计的“特别宽大”,以便适应兽人宽大的腰围。但不幸的是,矮小的地精头脑中的“特别宽大”跟兽人的身材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所以现在博利克船长不得不侧着身子朝通向甲板的楼梯走去。
他顺着楼梯正往上爬,迎面碰上了大副卡格。卡格一看见船长,就站住不动了。“我正要下去找你,先生。”他笑着说,獠牙差点戳到船长的眼睛,“不过,我早该想到,你已经感觉到了。”
博利克笑着走上甲板。可是一到那儿,他马上就后悔没把卡格叫到下面商议。甲板上的雾太厚了,简直可以用剑劈开。虽然他对奥迦特号相当熟悉,闭着眼睛就能走到甲板边,但是现在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了。卡格紧跟着船长,几乎是前胸贴着后背,所幸他们能看见对方。
博利克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任何船只。他甚至无法确信他们还在水面上航行,因为他连海水的影子都看不到。于是他转身对大副说:“发现了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