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的禅房中。
“阿弥陀佛,孙施主别来无恙啊?”枯闲依旧坐在上首,朝着孙慕云寒暄道。
孙慕云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僧,不由得想起上次来此他以修闭口禅为由拒而不见的事情,心下微愠,却又无奈道:“劳烦大师挂念,我此次前来是为求贵寺中的一件宝物而来。”
“孙施主真是快人快语。”枯闲捻动手中的佛珠道,“仍然是为了救你师姐吗?”
孙慕云犹豫了一下,便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
“那孙施主请回吧。”枯闲说完,竟缓缓闭上眼去。
“大师!”孙慕云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急道,“您乃得道高僧,怎能见死不救呢?”
“我连自己都渡不了。”枯闲蓦然睁开眼睛来,那双眼中依然是混沌一片,道,“又如何要去渡你师姐?”
孙慕云忍不住道:“大师,您还不知我为求何物而来,我并非是求那量天曲尺,却是为了……”
“佛光舍利子,对吗?”枯闲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
孙慕云顿时感到一阵口讷,只能点点头,疑惑道:“大师,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师姐所中的天葬腐骨奇毒,必须用解尽万毒的解毒圣药碧柯沉血丹才能化解。这药方我虽不甚清楚,但其中有一味主药却正是我白马寺中的佛光舍利子。”
孙慕云神色一黯,道:“既然您已经知道了,便行行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孙施主,不是我不想救你师姐,只是这事实在有些难办。”枯闲道。
孙慕云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纳戒中寻出大衍翠生珠来,朝着枯闲道:“大师,若您肯将那佛光舍利子割爱于我。这佛门至宝,我便赠于您了!”
枯闲叹了一口气,道:“孙施主,那日我枯荣师弟带你去看过我白马寺中的那座锁妖塔了吧?”
孙慕云点点头,脑中顿时涌现出那座佛塔以及佛塔外那气势恢宏的锢灵阵来,他心下一凛,却听枯闲道:“锁妖塔塔顶的那颗明珠——锢灵阵的阵眼,便正是孙施主想要的佛光舍利子。”
孙慕云闻言,便跌坐回蒲团里去了,沉默良久方道:“大师,贵寺中就没有别的佛光舍利子了吗?”
枯闲摇摇头。
孙慕云心下凄苦无比,惨然笑道:“这说不得真是天意弄人了,我只不过欲救我师姐性命罢了,便要陷天下人于水深火热中。上天何故如此苦苦逼我,何故如此!”
枯闲却道:“孙施主,你言重了。即使你取走塔顶的佛光舍利子,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只是……”
“还望大师明示!”孙慕云闻言,顿时心下又急又喜道。
“那锁妖塔本身即可锁住大部分的妖,只有法力高强的老妖才能逃脱。只要你能够及时地将那些逃出的老妖都斩杀掉,倒也不会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枯闲白眉轻颤道。
孙慕云一听事情有转机,心下有些意动,却又担心道:“那些老妖俱是法力强横之辈,我却不知是否是它们的对手?”
枯闲安慰他道:“无妨,这些老妖被关在塔中许久,加上锢灵阵的禁锢,早已衰竭不堪,即使能够破塔而出,也必定已经到了垂死之际,孙施主正可趁机将它们都斩杀掉。”
孙慕云点点头,朝枯闲执礼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只是欲取塔顶的佛光舍利子,便要先取了地底的量天曲尺,着实有些麻烦。”枯闲口宣佛号,眼睛却一直盯着孙慕云手中的大衍翠生珠。
孙慕云立刻明白过来,急忙站起身,将大衍翠生珠双手奉上,恭敬道:“这大衍翠生珠本就是佛门至宝,现在交给大师,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枯闲笑眯眯地看着孙慕云,道:“孙施主所言甚是,那量天曲尺本就是你们百炼堂之物,我也和佛光舍利子一并赠与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便见枯闲站起身来,朝着孙慕云道:“请跟贫僧来吧,那两件东西,还需孙施主亲自动手去取。”
一道白蒙蒙的光芒和一团不住翻滚的鬼烟并行在空中,直往北方飞去。
正是套着摩云的孙慕云和化身成妖异邪美少年的鬼王二人。
鬼王听完孙慕云的叙述,一皱眉道:“这老和尚着实深不可测,他此番说辞分明是包藏祸心!”
孙慕云闻言,心下骇然道:“秦道友,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鬼王道:“按那老和尚所言,那锁妖塔只有法力高强的老妖才能出得来,普通的妖是出不来的。他分明是在胡吹一气,你细想想,若是普通的妖,何须关在锁妖塔中,直接就出手给灭了,只有法力高强的老妖被困住后才丢到锁妖塔中,所以这佛塔之中俱是些法力高强的妖物,哪有什么普通的妖?”
孙慕云面色一黯,半晌才道:“罢了,事已至此,便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这枯闲既然给我一个台阶下,我也就顾不得想那许多了。至少他比上次我见到的那个枯荣秃驴着实要好上许多,那个面黄如蜡的老秃驴一想起来就让我来气!”
鬼王道:“妖的生命力极其强大,而且**力量更是强横无比!特别是法力高深的老妖,很难被真正的消灭,所以才被关在锁妖塔中。如若不然,直接将其彻底地抹杀掉,岂不是更加省事?”
孙慕云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或许……白马寺众僧只是急于得到那佛门至宝大衍翠生珠罢了,只是他们行事,确实有些不择手段了。”
鬼王叹道:“你总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的美与善良。”
“谁知道呢。”孙慕云忧心忡忡道,“秦道友,先不提此事了。现在三味主药已得其二,但这最后一味却着实难得,我现在心里也很没底,不知道在那连绵数千里的茫茫大雪山中如何去寻这冰雪之心呢?”
鬼王想了想,道:“我也没有见过这冰雪之心,不过我却有个法子,也许可以寻到这冰雪之心。虽然有些危险,但却可以试上一试。”
孙慕云一听,喜道:“却不知是何法子?”
鬼王道:“大凡天才地宝周围,必定有强横的守护者存在。与其在这连绵数千里白茫茫的大雪山中毫无头绪地撞来撞去,倒不如专门寻找那些强大的存在有的放矢来得更加效率。要感应到这些强大存在,实在要比找上一朵闻所未闻的冰雪之心来得靠谱。找到之后,我们再去这些强大存在的附近寻上一番,也许会有惊喜的发现呢!”
孙慕云苦笑道:“秦道友,你这法子,与找死有何区别?我知道你法力高深,自然是不怕的,但我就不敢如此冒险了。”
鬼王不以为然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用心,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不过倒也确实不能太过强求,不要苛求自己,但是要尽力而为——正是做变之最大努力,求不变之莫大恩赐。”
孙慕云闻言没有说话,心下却暗暗道:冰雪之心,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师姐的命我是一定要救的!
却听鬼王又道:“孙道友,你新婚燕尔,却将陈娇娇那样千娇百媚的妻子独自丢在陈家。耳鬓厮磨、郎情妾意,你心下居然毫无留恋,说走就走了?你就不怕她对你心生怨隙?”
孙慕云沉声道:“我自然是极其不舍的,只是我师姐命在旦夕,实在是耽误不得了!”
“你就不怕你那小**,得知此事会吃醋?”鬼王戏谑道。
“我也不想瞒她,我师姐赵文的事情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孙慕云的心下荡起一股暖意来,道,“娇娇着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虽然她担心我会在大雪山中遭遇危险,但最终还是支持我去的。而且她还问明了寒云寺的所在,倒想来看望看望我师姐呢。”
“你啊……”鬼王笑道,“倒真是个榆木脑袋,还不明白吗?你那小妻子终究还是对你放心不下,便想来看看你师姐赵文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女人的猜忌是难免的,娇娇姑娘着实已经算得上非常善解人意了。莫说是她,即便是我,若是摊上你这样的丈夫,得知你为了别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也说不得要跟你闹上一场了。”
孙慕云便讪讪地笑了起来。
鬼王又道:“其实她倒大可安心,以她那风华绝代的姿容,那般温柔伶俐,若还管不住你的心,这世上的那些寻常女子又待如何呢?等她见过你师姐赵文之后,想必就能安心一些了。”
“人的心啊,其实正是自己最陌生的地方,也是最神秘未知的地方。”孙慕云叹道,“人的念头同样是管也管不住的,要不怎么说是心猿意马呢?”
“心猿意马啊……”鬼王接口道,“可不正是‘心猿意马’!”
他说着便转头去看孙慕云,却见后者正好看过来,两人俱都一愣,然后便都发出心领神会的癫狂大笑声来。
那笑声,扶摇直上,响遏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