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荒未央和黑甲斗法之后,莲花尊便曾经问过黑甲,想要请教他一个问题,但黑甲却没有搭理他,莲华尊也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是向涤玄天致谢。此时他眼见黑甲手持黑刀,立身云端,又再度开口询问,却是问得这口黑刀的来历,想来他之前想问的问题只怕便是这个。
那黑甲耳听莲华尊询问,却是沉吟不语。果然,莲华尊又道:“刚才贫僧就对施主身上流露出一丝隐约的佛气感到奇怪,想不到失落三千年的佛器,竟然在施主手中重现。”
此言一出,万里红云惊呼一声:“这妖物手中的黑刀,便是佛门的戒刀吗?”
黑甲原本额头上的双角已经收回,又变成了短短的样子,一听此言,双角再度变长,周身散发一股极强的妖气,阴冷惨白的脸上露出无比警惕之状,握住黑刀的手一紧,沉声道:“吃菜的,你想抢我的刀!”声音之中带着一种坚决的敌意!
莲华尊觉察其意,淡然不动,道:“施主不要误会,贫僧想问的只是施主从何处得到这件佛器。”
“这不是什么佛器,这是一件杀生器!”黑甲挥动黑刀,目光在黑刀上舔过,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欢愉,道:“若是没有它帮我杀生,我就不可能会活到今天!”
“阿弥陀佛!”莲华尊高诵一声佛号,道:“如此说来,这刀对于被施主所杀之生灵来说,虽是杀生器,但他能助施主活下来,对于施主来说,不正是一件佛器吗?”
黑甲反应极快,笑道:“我持之杀生以求活路。你却说这是佛器。吃菜的,你的意思是说,所谓佛,便是杀生以自足。是这个意思吗?如此说来。你的佛跟我们妖物又有什么区别,与天地间相食的众生有什么区别呢?”
莲华尊微微一笑:“生灭是法。我佛不在生灭之中。施主分明知道贫僧的意思,却如此狡辩,是自丧其本,无敬无畏。贫僧还是那句话。烦请施主告知,这刀是从何得来!”
黑甲轻抚其刀,神情动作倒是比对身边的霓晚还要温柔,道:“吃菜的对我的刀如此在意,说这是佛器,倒不如先跟我说说这刀究竟是什么来历!”
原本黑甲脱出太极阵,已与荒未央论定输赢。眼见荒未央要往人间而去。万里红云等正不知如何是好,正好莲华尊突然开口,突兀其间。这一插手,万里红云等乐得如此。便耐下心来,静观事态变化,一边也思索应变之方。倒是荒未央却是沉默不语,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竟是毫不关心周围发生的一切。
陆正之前正思索那盗取天地生机元气的修行人和邪修之人有何异同,此时听闻这几句话,又有所感,当下也凝神细听。
莲华尊道:“施主既想听此刀来历,那是最好不过,贫僧知无不言。数千年之前,佛祖降世悟道之后,弘法人间。有一次,佛祖带着三个弟子经过一片树林之时,从树林之中窜出一头妖物,拦在了他们前方。这头妖物异状奇形,只有一足立地却生有两头,而且每个头上都是六只眼睛,八只耳朵,通体黝黑,爪牙锋利,众位弟子都不认得这是什么妖物,但他们个个都有神通,因此并不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佛祖告诉众位弟子,这妖物没有名字,但是性喜食肉,已经饿了整整一个月,拦在路前是想要将他们都吃进肚子里去,否则的话,它就要被饿死了。然后佛祖问众位弟子,他们是打算怎么办,是打算将这妖物杀死呢,还是打算直接离开?
面对着凶猛狰狞的妖物,那些弟子十分犹豫,产生了不同的意见。有一个弟子说,佛祖经常告诫他们不要杀生。所以如果他们就这么离开的话,那只妖物可能就会饿死,或者会吃掉接下来要经过这里的人,这样他们就等于杀了这只妖物或者是后来的人。所以他既不打算将妖物杀死,也不打算直接走开,而是选择宁愿牺牲自己,让这头妖物将他吃掉!
这时候,另一个弟子却不认同,觉得如果他主动让这头妖物把他吃掉,不就是等于杀了自己吗?这样的话,不就等于也是杀生了吗?而且这只妖物杀生,如果还主动让它吃掉他们,岂不是助长它杀生吗?还是违背了不许杀生!所以他觉得他们应该马上离开,任由这只妖物自生自灭。
而另外一个弟子却道,佛祖说不许杀生,那只妖物却在杀生,因此应该把这头杀生的妖物杀掉,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被这妖物杀掉。这并不是杀生,而是斩灭了这妖物的罪恶。”
说到这里,莲华尊没有继续把故事说下去,而是对黑甲道:“当时佛祖的弟子们因此事争论不休,陷入两难之境,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不杀生。敢问施主,倘若当时你是佛祖的弟子之一,你又会怎么做呢?”
黑甲冷笑一声:“吃菜的,你讲的故事给你这把刀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一口一个不杀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居心?花言巧语,想蒙骗我吗,可没那么容易。”
莲华尊淡然道:“贫僧是否有居心,那是贫僧的事。施主既然想要贫僧回答你的问题,那就先回答贫僧的问题吧。”
黑甲嘿嘿笑道:“这问题问不到我的头上,佛祖算得上什么东西!他说的话,只有你们这些吃菜的才会信,他说不许杀生便不许杀生吗?笑话!如果是我在场,我就一口把那什么劳什子的妖怪吃了,然后再把那嘴碎的佛祖,还有那几个弟子都吞了,免得这些吃菜的聒噪,这才痛快!”
听得黑甲这话,万里红云道:“妖物就是妖物!”莲华尊是佛门世间尊,他花费如此耐心与黑甲说这么一个故事,所言必有深意,因此万里红云也忍不住去想,倘若是自己则会怎么样去做。此时听见黑甲的话自然忍不住出言嘲讽。
而陆正曾经跟苦行僧相伴多日,跟他学习佛门咒语,又听过一些佛法,知道佛门修行,于诸般解脱境界之中最重慈悲之心,所得不得慈悲,不得解脱,并以戒定慧为三无漏学。所谓不许杀生,正是戒律之中最重要的一条,佛门修行人以此涵养慈悲。
而且他还听苦行僧讲说一个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传说佛祖曾经有一次看见一只老鹰追逐着一只鸽子,想要吃掉这只鸽子,被佛祖给阻止了。哪知这只老鹰却对佛祖说,你虽然救了鸽子,但是却要害得我饿死了,佛祖想了想,就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赔给老鹰。
为了以示公平,所割下的肉要与这鸽子的重量等同,于是找来一个天平,将鸽子放在一端,而佛祖割下来的肉却放在了另外一段。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佛祖割下多少肉,都比不过那只鸽子的分量,到最后佛祖明白过来,于是整个人爬上了天平的一端,这才与鸽子的分量等同。
苦行僧说完这则故事,还告诉陆正,虽然这个故事并不真实,乃是一个寓言传说,但却表示在佛祖眼中,众生平等。所谓慈悲普遍之义,乃在慈悲之心并无对象,不可取此舍彼,更代表心性圆满,不落偏颇。
因此陆正心中暗暗觉得,以此来说,还是舍身喂了妖物才更加符合佛祖教诲。又见尘凝榭也是凝眉深思之状,心中不禁暗暗猜测:“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怎么办?这位太阴宗宗主看起来冷心冷面,想必应该是不会理睬那妖物,任由其自生自灭吧!”
陆正想到这里,便听见了黑甲这番话,又听见万里红云讥讽之语,心中也颇以为然,却不料却听莲华尊喟然一叹道:“施主做得好,难怪这件佛器会在你身上,原来是大有因缘。”
此言一出,不仅陆正和万里红云,就连黑甲也是一愣,道:“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吃菜的也有吃荤的时候?难道你也是对佛祖不满很久了吗,想要一口把他吞下去,然后再拉出来吗?哈哈,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在讽刺我。”
莲华尊却摇头道:“贫僧并非在讥讽施主,易地而处,若是贫僧当时在场,也必如施主所为。”
陆正听了大是不解,佛祖不是明言了不许杀生,再怎么来说,也应该是选择不予理睬的离开才对,为什么莲华尊会认同黑甲那种把佛祖也吞了的说法呢?
黑甲看着莲华尊道:“哈哈,你说你也会这么做,那你岂不是成了妖物啦!和尚,你很有意思啊,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为什么你也会这么做?”
莲华尊道:“贫僧只要将故事讲完了,施主就会明白了,同时施主也会知道这柄黑刀的来历。就在这三个弟子都一一说完自己的意见之后,佛祖却是冲他们摇了摇头,然后伸手向那妖物一抓,抓住了那妖物的独腿,将它倒提了起来,迎风一晃,那妖物就变成了此时在你手中的那口黑刀!
然后,佛祖拿着那口黑刀,对三个弟子说道,我教你们的是不许杀生而已。而你们为什么总想着杀生以后的事情,不许杀生就只是不许杀生。这柄刀以后就作为你们的戒刀,看见这把刀,你们就应该知道,不许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