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无语,众人终于到达了钟山炮台。
钟山炮台又叫紫金山炮台,筑于绝壁之寂,可以俯瞰全城。钟山炮台主要有4个炮台,包括2个主炮台、2个前沿炮台。分别安置了两门280毫米口径的德国克虏伯岸防要塞炮和两门150毫米要塞炮。
放在废弃库房里被找出来的11颗炮弹中,有7颗是150毫米要塞炮的,另外还有4颗炮弹是280毫米口径的德国克虏伯岸防要塞炮的。
罗大桥在众人注目之下,熟练地摆弄起火炮来。
……
面对此时战场的态势,刘永植感觉非常挠头。根据他与郭破虏之间的协议:第一天的战斗由郭破虏来指挥,第二天的战斗由自己来指挥,第三天的战斗由两人共同指挥。昨天的战斗在郭破虏的指挥下顺风顺水,整个部队基本上没有什么伤亡。包括晚上的偷袭,也是有惊无险,顺带着还消灭了不少敌人。没想到今天轮到自己了,却是百般不顺。先是马克沁重机枪火力被封堵,接着四挺重机枪瞬间被摧毁。再下来,数千人一窝蜂的攻击第一道防线,没有了重机枪的火力支援,使得防线岌岌可危。尽管自己果断派人增援,没想到进入第一道防线的交通壕却成了增援人员的鬼门关,在敌人的炮击之下前后损失了100多人。就连白狼战士和铁血战士也损失了3人。最后,不得已只好使用手榴弹才将敌人击退。按照原计划他们在第三天的关键时刻才准备使用手榴弹的,谁知道这么早就用了这个撒手锏。目前,他们就这样和敌人相持着。
“嘶!”就在此时,空中传来尖锐而刺耳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刘永植皱眉问道。
“不知道!”郭破虏摇摇头。
“不好,是炮台的要塞炮。”还是韩恢经验丰富,他一下就听出来了。
“轰!”韩恢的话音刚落,一声巨大地爆炸声从不远处传来。
刘永植和郭破虏对视一眼:果真让主人给预料准了。
“轰!”
“轰!”
……
“听声音应该是从钟山炮台射过来的,奇怪,为什么只有一门炮在射击呢?”韩恢百思不得其解。
……
七发炮弹不一会就被罗大桥发射完毕了,果真没有一发炮弹射偏,全部都落在了雨花台阵地。紧接着,罗大桥开始发射280毫米口径的德国克虏伯岸防要塞炮的炮弹。
“也不知道部队伤亡怎么样?”刘永植忧心忡忡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不是大口径的要塞炮,咱们的工事还撑得住!”韩恢的分析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嘶!”似乎是为了证明韩恢分析的错误性,空中突然又传来了更加尖锐而刺耳的声音。
“轰!”炮弹正好落在了藏兵洞的正上方,众人顿时感到地动山摇,耳朵被震嗡嗡作响。
藏兵洞是雨花台阵地的核心层,因此韩恢等人对藏兵洞进行了重点加固,在洞顶覆盖了厚厚的钢板。饶是这样,墙壁和头顶的土也被震得哗哗直掉。
韩恢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是280毫米口径的德国克虏伯岸防要塞炮,这下我们有麻烦了!”
刘永植和郭破虏心里也知道,280毫米口径的德国克虏伯岸防要塞炮对雨花台阵地意味着什么。
“轰!”又一声爆炸从不远处传来。刘永植、郭破虏和韩恢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
炮弹终于发射完毕,罗大桥舔了舔嘴唇,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11发炮弹没有1发落空,全部命中目标。
“要是有足够的炮弹,我保证将雨花台夷为平地!”罗大桥信心满满道。
……
刘永植脸色铁青,敌人仅仅发射了11发炮弹,就造成了200多人的伤亡。很多人直接被活埋在了震塌的防炮洞内。
下午时分,刘庆斌等人和罗大桥又回到了雨花台前的炮兵阵地。在罗大桥的两门火炮支援下,一直陷入僵局的双方又开始了新的战斗。
潜伏在阵地前的武卫前军士兵,呐喊着涌向雨花台。没有了重机枪的掩护,加之敌人对手榴弹有了防备,武卫前军凭着人多的优势,仅用了5分钟就突入了雨花台前沿阵地。
眼看着涌来敌人越来越多,王二牛左手握着盒子炮,右手从背后拨出大刀,大喊道:“弟兄们,跟我来,冲啊!”
见前方情况紧急,刘永植也源源不断地派出支援力量。
第一道堑壕前面,杀声,刀枪撞击声,叫骂声,喝令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首悲壮的战斗交响曲,震得地也动,山也摇。真是一场恶战!
王二牛挥起那把不知喝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肉的大刀,上下翻飞,左劈右砍,直杀得敌人鬼哭狼嗥,直砍得血染军装。
残酷的肉搏更加激烈了,勇士们同敌人扭打在一起,用刺刀捅,用枪托砸,来不及拉响手榴弹,就用它砸碎敌人的脑袋,手里没了可以搏斗的武器,就扑上去用手掐断敌人的气管,用牙撕破敌人的咽喉!
王二牛扔了早已卷了刃的大刀,挽起两筐手榴弹,跳进一个巨大的弹坑,不断地向涌上来的敌人投弹。在猛烈的爆炸声中,敌人血肉横飞。不幸的是,他的左腿也中弹了。当他再去抓手榴弹时,筐空弹无。他拖着流血的左腿四下搜寻,找到了一颗属于自己也属于敌人的手榴弹。敌人已经蜂涌上来,王二牛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威武地站起来,手里举着“吱吱”冒烟的手榴弹,扑向敌群……
防守雨花台战士的以命搏命使得武卫前军的士兵心惊胆战,随着防守增援力量的不断加入,进攻方已经成为强弩之末了。
眼见着武卫前军的士兵就要败退下来了,心有不甘的张勋冲着罗大桥大喊道:“给我发炮,把他们全部炸死!”
“大帅,我们的人还在上边呢!”罗大桥失声喊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开炮!”张勋恶狠狠道。
“不能呀!大帅!”罗大桥苦苦哀求。
张勋见状也懒得再理罗大桥,直接对炮兵阵地指挥官命令道:“开炮!”
罗大桥上前跪倒在地,死死抱住张勋的腿:“大帅,不能呀,武卫前军从没有朝自己兄弟开炮的先例!”
张勋一脚将罗大桥踹倒,朝着发愣的炮兵阵地指挥官咆哮道:“还不去开炮,是不是在等老子毙了你?”
成串的炮弹突然猛烈地倾泻在双方肉搏的的地段上,随着一阵阵烟幕,不分敌我全部被炸得七零八落,哭爹叫娘的喊声,叫骂声,绝望的呼号声,全部湮没在猛烈的爆炸声中。
吴佩孚摇摇头感慨道:“武卫前军必败无疑!”
“哦?何以见得?”段祺瑞看着吴佩孚。
“这一通敌我不分的炮弹打下去,看似消耗了对方有限的兵力。事实上,一方面更加坚定了对方坚守的信心,另一方面也使己方士兵寒了心。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哪个士兵会勇敢地往前冲?”
八月五日,已经是双方约定的第三天了,只要韩恢他们再坚守24小时,就算大功告成了,可是张勋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
天刚蒙蒙亮,武卫前军就开始了炮火准备。现在也不管什么节约不节约了,炮弹像不要钱一样倾泻而下,雨花台阵地顿时烟火弥漫。炮火连天,弹痕遍地,第一线的战壕大都被夷为平地。
炮击之后,武卫前军发起了多路轮番攻击,以近万大军进攻雨花台阵地。而守军防守得极为顽强,踏着一尺多深的浮土,利用弹坑和岩石做掩护,坚守阵地,抗击敌人的疯狂进攻。各个暗堡的马克沁重机枪子弹像雨点一样砸向武卫前军。这一次,韩恢他们学聪明了,早早将暗堡周围的沙袋清除得干干净净,以免再出现昨天那样的窘境。
张勋见状,大喊道:“罗神炮!”
这时,罗大桥所在营的营官赶忙报告:“大帅,罗神炮和他的14个徒弟昨天晚上失踪了!”
“什么?”张勋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刘庆斌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刘纳言,刘纳言微微点了点头。
武卫前军前后冲锋数次,却毫无进展,丢下大量尸体被迫退了回去。战至中午,守方战斗减员十分严重。张勋就像一个输红眼赌徒,驱赶着武卫前军像蚂蚁一样不停地从四面扑向雨花台。
“看来必须要动用狙击手了!”刘纳言以征询的眼神望向郭破虏。
郭破虏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也知道如果不动用这些狙击手,仅凭韩恢的手下是决计守不住阵地的。
韩恢却有些怀疑,就这200人能扭转战场局势?
事实上,当这些狙击手被撒出去20分钟之后,就已经显现出了效果:敌人的进攻突然变得杂乱无章起来,密集的人浪在拼命防守的守军面前都变成了活靶子,防守压力顿时减轻。
张勋也发现了这一奇怪现象,他赶忙派人去打探消息。最终得到的消息让他瞠目结舌:所有的军官全部阵亡,都是头部中弹一击致命。
没有了军官的指挥,武卫前军的士兵就如同一盘散沙,很快又退了回来。
“敌人有神枪手,专门消灭指挥的军官,快让军官换成士兵的衣服!”吴佩孚在一旁提醒道。
张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赶忙派人去传达命令。待所有的军官都换好衣服后,又一轮的进攻开始了。
由于武卫前军的数量是守军数倍,一度攻入了第一道堑壕。郭破虏马上派人率领一队敢死队发动反冲锋,武卫前军的进攻部队遭到迎头痛击,然后,他又亲自率领一部分人侧击武卫前军。武卫前军没想到对方敢于主动进攻,侧翼一下子被冲乱,狼狈的退了下去。
到了傍晚时分,守军勉强守住了雨花台主阵地,武卫前军丢失上千具尸体,而韩恢这边的伤亡也相当惨重。
天渐渐黑了,据明早的停战还剩下10个小时了。当然,也是最难熬地10个小时了。在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局面下,雨花台的成功坚守充分证明了守军所采取的战术对路及意志过人,但同时过度疲劳的阴影也开始显现。不少士兵因长时间得不到休息,感觉和行动都变得迟钝起来。这时候,那些经过严格训练的狙击手开始发挥作用,用精准的子弹将武卫前军的机枪手一个个的干掉,使得武卫前军的进攻得不到有效的火力支持。
战斗人员的不断减少迫使郭破虏和刘永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剩下的人员全部撤退到第二道防线,这样会使得防御圈缩得更小。这个决定相对而言,当然会使守军在有效防御正面的人数增加,但同样对于在人数上占优的武卫军而言,缩得更小的包围圈也使其冲击力更大,越来越多的肉搏战在阵地中上演。
东方破晓,天终于亮了,距离双方停战还有最后三个小时。
雨花台一线到处是爆炸的烟雾,枪炮声密集的无法形容。守军已经伤亡了三分之二,仅剩几百人还没有受伤,剩余官兵拼死反击,又一次将敌军击退。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张勋经历了几次大喜大悲,他一夜连续收到几次已经攻占雨花台的捷报,但仅仅几分钟以后,又接到被对方反攻击退的报告。张勋对此非常不满,在他看来,守军不过2000人左右。而武卫前军使用兵力不下2万多人,大小火炮近百门,居然打了3天还是攻不下这个小山岗,这让张勋感到不可思议。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现在武卫前军不是为了胜负而战了,纯粹是为了尊严而战了。
还剩最最后一个小时了,此时武卫前军又在聚集部队,准备再进行一次决定性冲锋。
“命令武卫前军所有人员,包括伙夫和马夫在内,立即向雨花台发起最后的攻击!”张勋的眼睛赤红,嗓音嘶哑地下着命令。
这一次,武卫前军没有丝毫保留,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雨花台阵地。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雨花台阵地第二道防线已经有三处被突破,眼见已经守不住了。
“轰!轰!”随着一批手榴弹的脱手,从藏兵洞里又出来一股生力军。在爆炸后残存的武卫前军士兵被激起了血性,他们嗥叫着还击,竟面无惧色。不断有人倒下,后面的的人又迅速补上,双方杀红了眼。有些士兵杀得性起
,竟毫无遮拦地端着刺刀迎着弹雨进行冲锋,但顷刻间被打成蜂窝状,藏兵洞前短短100米的距离上,摞满了尸体,战斗异常惨烈。
“报告,总统特使派人前来提醒,离停战还有30分钟!”
张勋置若罔闻。
“报告,总统特使派人前来提醒,离停战还有20分钟!”
“滚!”张勋咆哮道。
……
刘庆斌看着战场态势,皱了皱眉,转头喊道:“冯宣抚使!”
“卑职在!”冯国璋赶忙上前答道。
仗打到了这个份上,冯国璋就是再傻也看出了猫腻。冯国璋再次想起了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段祺瑞说给他的话:刘公子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雨花台也没有你想象那么简单。
“让你的部队迅速对武卫前军形成包围态势,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听我的命令发动攻击!”刘庆斌面色如常地命令道。
“什么?”冯国璋愣住了。
刘庆斌眯着眼冷冷看着冯国璋:“看来,喜欢违抗命令的不止一个张勋!”
听了刘庆斌的话,冯国璋顿时脸色一变,他迅速反应过来了,立正敬礼道:“卑职遵命!”
说完,冯国璋一溜烟跑走了。其余观战的第二军军官不敢怠慢,赶忙也跟着走了。
“报告,总统特使派人前来提醒,离停战还有10分钟!”
“不管他,继续进攻!冲,向前冲!”张勋自顾自地喊道。
“老张,赶紧下命令停火吧!冯国璋的人已经开始包围我们了,他们来意不善!”屠飞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心急火燎地对张勋大喊道。
“他们敢!!”张勋状若疯癫。
“老张,你醒醒吧!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这明明就刘庆斌挖了个坑让我们跳。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哪!”
张勋依然充耳不闻,屠飞见状二话不说,上前揪住张勋的衣领,抡开膀子左右开弓连续搧了张勋几个大耳光子。张勋终于从魔怔中清醒过来,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嘴中的血水,盯着屠飞问道:“屠老,还有几分钟?”屠飞道:“还剩五分钟!”
“五分钟!?这可怎么好?来不及传令了!?”
还是屠飞聪明,他对周围的士兵大喊道:“大家跟我一起喊!”
“大帅有令!即刻停火!!”
……
8月6日早晨8点整,枪声炮声全部停止了。一整夜的喧闹突然陷入寂静,让人觉得那么突兀。
“张参谋!”刘庆斌大喊了一声。
“到!”张孝淮立即跑上前来。
“你马上去雨花台,协商撤出阵地事宜!”
“是!”张孝淮头也不回,直奔雨花台而去。
“刘纳言!”刘庆斌接着喊道。
“主人!”刘纳言上前一步。
“马上安排我们的人护送韩恢他们赶到头关码头,必须确保他们的绝对安全。如有阻拦或图谋不轨,格杀勿论!”刘庆斌浑身冒着杀气命令道。
听着刘庆斌杀气腾腾的声音,众人心头一阵哆嗦,齐齐转头向张勋看去,只见张勋面无表情在一旁肃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是!”刘纳言转身而去。
“冯宣抚使,张统领!”刘庆斌继续喊道。
“卑职在!”冯张二人应道。
“你二人速将本部人马列队整齐,我们要目送雨花台的勇士离去!”
“是!”冯国璋答应得很利落。
可张勋却迟迟没有作答,刘庆斌眉头一皱,转头冷冷地盯着张勋。张勋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最后,张勋叹了一口气,咬牙道:“卑职遵命!”
刘庆斌看着张勋微微一笑道:“张统领,你应该感到庆幸。如果你刚才拒绝执行命令,我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将你当场击毙。”
众人听罢,顿时瞠目结舌。张勋和冯国璋都是北洋军名符其实的高级将领,说起来比段祺瑞的地位也差不了多少。可到了刘庆斌的嘴里,却成了随时可以被击毙的对象。由此可见刘庆斌的说一不二和心狠手辣。
刘庆斌不按常理出牌,让张勋感觉到很无奈,他立正道:“感谢特使大人宽容,卑职这就去安排部队!”
8点50分,张孝淮领着雨花台的剩余人员,排着队伍缓慢地走出了阵地。原先的2000多人,到现在能相互搀扶走下来的仅有600多人。他们虽然衣衫褴褛,步履蹒跚,但是却面色平静,目光坚定。
“作为敌人,他们很讨厌。但作为军人,他们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段祺瑞感慨道。
张勋听罢,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头关码头,早已在客轮上等候的杜月笙焦急地张望着,在他的身边赫然站立着罗大桥和他的14个徒弟。
“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杜月笙张目望去,果然,远处出现了一队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