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七杀主殿里,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白色身影站在里面。
她静静地望着主殿中央扶摇女皇的雕像,接着目光向下移动,最终停在扶摇女皇手中握着的宝剑上。女子眸光微动,她轻轻敲击剑柄,下一刻,整个剑柄露出了中空的暗格,一块非绢非纱的绫缎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绫缎略带褶皱,实在看不出什么质地,在昏暗的光芒下却闪烁着锦绣难言的暗光。女子一眼望去,只觉得自己的魂魄要被吸了进去,她猛地闭上眼睛倒退一步,这才守住心神。
那绫缎的光芒若隐若现,女子试探着上前,她眸光微动,就在接近那绫缎的刹那,她猛地闭上眼睛,把手中的匕首用力刺了下去。
……
于此同时,正在睡觉的凤倾歌身子猛然一颤,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唇角慢慢涌出鲜红的血,血线蜿蜒,她猛地惊醒,手掌无力地撑着床,猛地喷出一口血。
而同时,除了凤倾歌,在隔壁房间休息的连城也同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
当晚七杀乱成一团,少宗主和圣女同时病了,而且病情来势汹汹,更可怕的是,他们病得无缘无故。
鬼杀和大祭司在查看过凤倾歌和连城的病情后,听说当晚七杀主殿闯进了人,他们又立即前往七杀主殿。当发现轩辕旗被人用匕首扎破后,两人面面相觑,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
凤倾歌昏昏沉沉地睡着,在迷梦中她的心口传来一阵阵剧痛。她在迷糊中听到有人说着什么“心悸症”“郁结于心”,还有人说“劳累过度”“旧伤复发”,这些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分明。她只知道自己的胸口痛得厉害,像是下一刻就要被这疼痛把三魂六魄统统从身体中抽走。苦涩的药灌入口中不但没有缓解疼痛,却令她更加难受。
一口口腥甜的血呕出,凤倾歌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恍惚中,她口中不断地呼唤着一个名字,“容瑾城……容瑾城……”
强忍着病痛过来探望凤倾歌的连城愣愣地站在门口,却是听着她口中那一声声呼唤,顷刻间,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再也没有力气上前半步。他虚弱地倚在门框上,苦笑着看着床上那苍白虚弱的女子。
而另一边,看着连城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脸上落下,不知是病痛还是心痛,七杀宗主幽幽地叹了口气,吩咐人把连城送回去好好休养。
而凤倾歌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少天。只可惜,她吃了很多的药,并没有什么起色。无名的病痛几乎要了她半条性命,就连天机阁阁主都束手无策,只能开一些安神的汤药给她。
凤倾歌恹恹地靠在床上,面容苍白如宣纸,像是忽然被抽干精气的花即将要枯萎致死。她摸上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心跳很弱,像是随时随地都要停了一样。
因为凤倾歌的病,屋子里的气氛也沉闷了起来。侍女摘来几支红梅放在美人觚中,想要驱除房中浓重的药味,给房间带来些生机。
看到那梅花,凤倾歌眸光微动,她指着梅花忽然开口道,“把梅花给我看看。”
侍女见她这几日病中终于开口说话了,急忙将梅花放在她的手中。
凤倾歌看着手中的红梅,神色恍惚,沙哑地问道,“有没有粉色的梅花?”
侍女为难地摇头,“并没有。”
凤倾歌轻轻一叹,“可是我想粉色的梅花,粉白中带着红,很美的梅花。”
侍女眸光微动,轻声道,“那奴婢去给圣女找一找。”
凤倾歌点点头,她手中拿着红梅,再一次睡了过去。
不知道她又睡了多久,朦胧中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本来在睡梦中就难受,她翻了个身又咳了起来。
一声“吱呀”窗户关上,似乎有人走来遮挡了烛光。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转头看去,朦胧中纱帐外立着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她不知道是谁过来了,撑起身子把帐子撩开想清楚一些,可没有想到,却在掀开纱帐的一瞬间,看见一张熟悉到刻骨的俊容。
烛火明亮,照在他风尘未除的面上。男子倾国倾城的俊颜上被镀了一层金色的光华,他整个人犹如谪仙降世。他穿着一件暗紫色滚金劲装,乌黑的发上还带着几点雪花,似乎从雪中匆匆而来。此时他深深地看着她,手中执着一支粉白的梅花。
看到那熟悉的容颜,凤倾歌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梦里,她轻声而笑,伸手抚上男子的脸,喃喃道,“容瑾城……是你吗?我又是在做梦吗?还是说……我已经死了?”
他坐在她的床边,将她轻轻扶起,将那支粉白的梅花递给她,爱怜地吻上她眼角的泪珠,轻声道,“歌儿,你要的梅花我为你摘来了。”
她轻捻梅花,伏在他怀里哭了起来,他搂着她羸弱的肩头,轻吻着她的发丝,直到她哭累了,在他怀中沉沉地睡去。
等到凤倾歌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做了一场美妙的梦。梦中她又见到了容瑾城,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将她拥在怀中,轻吻着她的发丝,还是以前那样温柔,让人沉醉。
梦境那样真实,有那么一刻她几乎都想要相信,昨夜梦里的那个人,是真实来过的。
凤倾歌苦笑着叹了口气,梦就是梦,那人早就已经死了,就算是他还活着,又怎么可能会原谅她,那样温柔待她呢?
就在她挣扎着要坐起身时,忽然怀中那支梅花掉了出来。呆呆地看着那支粉白梅花,凤倾歌一时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支梅花……就是昨晚自己梦中的那支……难不成,昨夜的一切不是一场梦?而是那人真的来过?
这样想着,凤倾歌的手颤抖了起来,她拾起地上那支梅花,手颤抖地几乎要拿不稳。就在此时,侍女们走了进来,见凤倾歌拿着那支粉白梅花泪流满面,一时间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这支梅花……是你们谁拿过来的?”凤倾歌声音颤抖着,她拿着梅花的手也已经抖成了一团。
“这……这方圆几里并没有这种粉白梅花……奴婢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侍女同样不敢相信地看着凤倾歌手中的梅花。
“那一定是他来了!一定是他来了!”凤倾歌猛地起身,她惊喜的泪水已经涌了出来,她仿佛疯了一般拨开侍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容瑾城没死!他真的没死啊!
昨天晚上来的人一定是他!
可是他为什么来了又走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会知道?对!连城会知道,连城一定知道!
她要去问问连城,当初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告诉她容瑾城死了!她要去向连城求证,她要听他亲口告诉她,容瑾城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
凤倾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冲到了连城的房间外,可还没等她推开门进去,却听到里面鬼杀和连城的说话声,无意间捕捉到鬼杀低沉的话语,凤倾歌满腔的热情似乎被浇了一头冷水,她忽然冷静了下来。她静静地站在房间外,屏住呼吸,捕捉着房间里的说话声。
“这件事情,倾歌那丫头还不知道吧?”鬼杀低沉的声音隐隐传来。
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凤倾歌疑惑,她侧耳细听,听到了连城的声音。
“我还没有告诉她。”连城轻咳了几声,声音虚弱道,“她若是知道了此事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回去,可如今战况不明,若是她贸然回去,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她还生着病,万一气急攻心加重病情,那就不好了……”
“对,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她知道。”鬼杀沉声道,“如今在玉峡关,北璃只有五万人马,南唐那可是十万大军啊!更何况南唐早有准备,占据了天时地利,北璃这五万人马注定了要全军覆灭。不过这件事你也不要担心,我已经派人去了玉峡关,虽然没有办法帮北璃扭转败局,但也有十成的把握,能够把镇南王府的人救出来!绝不会让他们落到萧奕然的手中!”
“但是我担心的是,以镇南王的性格,他不会丢下三军随我们的人离开的。”连城担忧道,“只怕到时候,他会和五万军士共存亡……”
“但是萧奕然此次出兵只为报仇,他矛头对准的不是那五万人马,而是率兵的镇南王和他儿子!只要他们二人不落在萧奕然手中,那五万士兵,萧奕然哪还有心思去理会!”七杀宗主略一沉默,接着道,“或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如今镇南王被南唐的人生擒,我们的人只需要潜入南唐军营,把人带走就是,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抛下军队走,那就是后话了!”
“啊——”外面的凤倾歌听到里面的谈话后大惊失色,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还是发出了声音。她猛地倒退了一步,险些跌倒在地上,此时此刻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脑子里一片空白。
爹……她爹被萧奕然的人生擒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听到外面有声音,里面的说话声立即停止,接着连城推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神情恍惚的凤倾歌。
“倾歌,你没事吧?”连城快步上前扶住凤倾歌摇摇欲坠的身子,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和自责。
“连城,你告诉我,我爹他真的被南唐的人生擒了吗?”凤倾歌回过神来后,一把抓住连城的胳膊,焦急地问道。
“倾歌,你冷静一下,这……”连城为难地看着凤倾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正谋划着把你爹救出来呢!你放心,你爹他不会有事的!萧奕然的目标在你,所以他暂时不会对你爹怎么样!你若是还担心,我今日再带一些人前往玉峡关把你爹带回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爹和你大哥完整无缺地带回来的!”
“是我害了我爹,是我害了他……”凤倾歌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紧紧地抓着连城的胳膊,雾蒙蒙的眼睛看向他,请求道,“连城,你一定要把我爹和大哥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一定要啊!”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连城拍拍凤倾歌的手,可却没有注意到,凤倾歌低下头时,眸光划过的一抹若有若无的光亮。
终于安慰好了凤倾歌,连城和鬼杀合计好后,连城便带着数十名精卫出了七杀,朝着七杀秘密驻军的大山而去——他要带领五千七杀精卫前往玉峡关。
可连城没有想到的是,他带着那数十名七杀精卫刚刚出来,队伍最后的那一名七杀精卫眸光微动,在队伍转弯进入大山之时,那人猛地调转马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奔而去,神不知鬼不觉,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那人纵马飞奔而出,马不停蹄地朝着玉峡关的方向而去。
等她终于离开了七杀的地界,那人缓缓勒住马,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她深深地朝着身后七杀的位置看了一眼后,轻轻摸了摸白马的鬃毛,轻咳了一声,“走吧,咱们去玉峡关。”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凤倾歌。
凤倾歌知道,若是她直接提出要去玉峡关,连城为了她的安危绝不会答应。所以她便没有提出,而是拜托连城救她父亲,降低他的警觉。而她则在他们将要出发的时候,用迷药迷晕了一个七杀精卫,换上了他的衣服隐藏在队伍中,这样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借机前往玉峡关。
她知道连城很快就会发现缺少了一个精卫,也会立即联想到是她用计逃了出来。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的父亲因为她的缘故被仇家生擒,此时生死未卜,她必须要亲自去救他!
她可以不管这场战争谁输谁赢,但是她的家人,绝对不可以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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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凤倾歌到了玉峡关下后,却是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惊。
玉峡关下,血流成河。
相临的最近的四五座城池已经人迹荒芜,只剩腐尸残兵,北璃的五万大军溃败,非死即伤,他们前面是七杀和西凉交战之地,后面是南唐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此时被困在东阳城内,进也不能退也不能。
凤倾歌赶来时,看到的便是刚刚撕杀过后的仍然满是硝烟的战场,北璃和南唐的死伤比例没差多少,但南唐军队数量是北璃的两倍,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即便同样死伤无数,那也是南唐占了上风。
虽然北璃军队死伤无数,但是远远望去,远处东阳城外的城墙之上,号角声,狼烟四起,仿佛依然军心鼓舞等待着接下来的大战。
凤如歌抬眼,看向眼前那座血染的城墙。
也不知北璃有多少侍卫将军在那上边被杀死,转身回望,北璃血染的江山如画,即便美丽的不可方物,却仿佛是已经彻底的快要被冠上一个新的名字——南唐国境。
虽然知道战争的残酷,可是如今真真切切地看到战争的血腥场面,凤倾歌心中还是忍不住地疼痛。她忽然觉得,这样美好的世界,似乎不该因为野心和仇恨而被血染,那些无辜的百姓和士兵,也似乎不应该因此而陷入战乱之苦。
只可惜,她没有权力阻止他们,也没有力量,可以终止战争……
看着紧闭的城门,凤倾歌叹了口气,她拉起缰绳,转身策马,踩着马蹄之下的鲜血与冰冷的尸体,向着不到一里之外的东阳城行去。
白马两日未吃到新鲜的青草饲料,早已经跑不去了,凤倾歌没去勉强马儿快跑,只是轻轻抚着它的鬃毛,凝视着远方越来越近的东阳城。
“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