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的同人(4)
那是纽特无从知晓的力量——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龙威。
即便是在智慧巨龙陨落后,从畸形的龙蛋里生出的变异巨龙——几乎不被真正的巨龙与龙裔承认的巨龙,只会喷吐与嚎叫,如同野兽一般,没有自己的文明,巫妖是说,那样的“东西”也要比这个位面的大蜥蜴强大得多,不,正确点来说,它们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即便只是红龙最后的一线余晖,也足以让这个小世界里的所有智慧生物为之屈膝臣服,这还是巫妖极力收敛的结果,至于他为什么不若之前那样完全地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大概是因为这里充满了如同白脸儿一般的,令人恶心的愚蠢动物——他的躯体里流动的虽然不是生命之水,但也是洁净的正能量,和另一个灵魂不同,他对充当白雪公主毫无兴趣。
纽特过了好一会儿才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护树罗锅藏在他的怀里根本不敢出来,而他还像是背着两百斤的石块一样难以直起身体,动物们也在瑟瑟发抖,低声哀叫,他以为之前的那位先生,也就是兄弟中的“弟弟”,会为他们说些什么,但他只是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去,他的哥哥随即跟了上去,与他肩并肩。
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已经与巫妖相处了有千年之久,在巫妖改变他的时候,他也改变了巫妖,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巫妖在还是龙裔的时候就是红龙的直系子嗣,在术士塔中也是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者,而即便有着这样的天赋,当他决定要舍弃躯体与术士的血脉时,也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导师是七十七群岛的无冕之王,而他需要奠定基础的时候也很短,毕竟他是龙裔,有着红龙的狂暴与凶狠,更有着即便是红龙也未必能够拥有的理智与智慧——他此生,或者说,在他存在的时间里,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挫折就是遇到了一个傻乎乎的外来者。
所以说,要他和克瑞玛尔那样,和纽特好声好气地说话,注意到他正在饿肚子,仍由那些脆弱无知的小生物在他身上乱爬,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虽然巫妖在最先的时候,对他的态度不可谓不恶劣,甚至满怀恶意,但随着对方的灵魂与力量,愈来愈坚定,愈来愈强大,也愈来愈完整——以及他始终未曾改变过的,最纯粹的那部分,除了获得了精灵凯瑞本等人的信重之外,也让巫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同伴。
在他们所在位面的世界线收束之后,众神复苏,万物重生,这样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也许别人不知道,但巫妖知道,与他同在一个躯体里的同伴是付出了怎样沉重的代价才换来这些的——他失去的不止是他的家,他的朋友与亲人,他的位面……他失去的是“本身”,作为人类的三十年,道德与认知的基础,虽然巫妖答应与他一起穿越星界,寻找那枚丢失的道标,但他也知道,就算是找到了又能如何呢?克瑞玛尔……他甚至连名字也丢弃了,他不可能再回去,他注定了要一生漂泊,漫长无有尽头的生命对他来说可能不只是一个祝福,而是一个诅咒。
既然如此,巫妖想,那么如果他借用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相貌,自己的力量……没关系,红龙的后裔,众神的监视者,世界的最后回响,既然他已经有了这样多的头衔,再多做一个锚标也没什么。
当然,既然身为锚标,巫妖的职责之一就是别让对方……放飞太过。
巫妖有着足以令得龙裔女性也为之倾服的容色,但就人类的审美来说,这种美冰冷、坚硬、残忍,难以令人相信与愿意接近,所以无论是小雀号的船长,还是精灵凯瑞本,还有碧岬堤堡的法师阿尔瓦,一开始对他们是抱持着审慎的态度,但你们也知道,那时候的异界灵魂,就是一块液氮冰淇淋,看上去硬邦邦,稍微给点热量就化了。
这球冰淇淋曾经甜蜜得可以征服任何站在中立或是善良阵营的人,就连他们的反阵营有时候也会受影响,巫妖承认他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但他不满的时候更多——不死者曾经以为他会改变,毕竟这个位面要比他原生的位面残忍与无情得多,的确,那个灵魂确实在漫长的时间里有所变化,但内核却始终如一,巫妖不知道自己应该遗憾,还是应该庆幸。
好吧,如果他坚持不变那就算了,但最少的,巫妖可不想看着自己的脸摆出一副小鹿斑比的傻模样。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危机重重的位面,但每个地方若说有什么必然相同的,那就是永远不会缺少阴谋与利用,他可以纵容自己的同伴,但可不会纵容那些得寸进尺的小人。
其他不论,且看看那只长了毛的黑煤球,他就知道,但凡出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那只手就立刻会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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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玛尔遗憾地看了一眼月痴兽,对于这种生物,他只能说还真是丑萌丑萌的,如果没有巫妖在身侧,他倒是会伸手摸一摸,但既然……么么么么,还是算了,他知道巫妖为什么会……有点不愉快,不死者更希望他除了外形之外,能够在灵魂上向他靠近。
更残酷,更坚硬,也更不容易受到伤害。
但若是这样,最先感到难过的,大概就是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雷鹰所在的区域里,雷电轰鸣,暴雨滂沱,茶灰铅白色的云层几乎触手可及,纽特能够清晰地感到来自于雷鹰内心的恐惧,就在他忍不住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见……应该是弟弟,侧身向他瞥了一眼,他的舌头顿时动弹不得。
“这个……”巫妖低头看了一眼:“挺像是那只蠢蛋的……呃……格罗里?”
“格里芬。”克瑞玛尔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一半。”雷鹰可没有狮子的身体。
暴雨中,只有巫妖与克瑞玛尔不着一点雨水,纽特和雷鹰都湿透了,但就在下一刻瞬间,一直碾压着它们的力量陡然一轻,突然消失了,纽特差点跳起来高呼一声,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冲到雷鹰身边,帮着雷鹰站起来。
雷鹰站起来后就轻柔地用鸟喙将纽特推开,然后刷地一声向着两侧打开羽翼,同时向着克瑞玛尔与巫妖深深地低下头来,这个姿态维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巫妖轻轻颌首它才抬起头来,一如向皇帝行礼的臣子。
“你要骑吗?”巫妖有点勉强地说,要说,这只雷鹰居然算得上是他们遇见的最有智慧的魔法生物了。
克瑞玛尔看了它一会——巫妖知道他在怀念谁,然后他摇了摇头,“算了。”
雷鹰有些失望,而纽特松了口气,他真怕这位兄长会直接禁锢雷鹰弗兰克,把它作为弟弟的坐骑,他来纽约是为了还它自由的,不是给它找主人的。
巫妖瞥了一眼身后的蠢术士,他就知道,再不出现,很难说这家伙会再做些什么……他的本心固然是好的,但他也会为了这份本心去利用别人,也许是无心,但他们在这个位面所拥有的力量,注定了哪怕只是轻轻一掷,也足以打乱所有布局。
而且这个术士的阵营很难确定,巫妖的视线掠过空间的尽头,在那里禁锢着一团力量,作为不死者,以及在血战中为恶魔领主效力了五十年的将领,他对于如何剥离灵魂,或是灵魂中的魔法力量再清楚不过,那团力量虽然微小,但确实是从灵魂中切切实实地抽出来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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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特得到了一个瑞吉酒店的房间。
他的一日三餐,以及一个绅士必有的衣服配饰——内衣、衬衫、长裤、长袜、马甲、外套……领巾、领结……大礼帽、圆礼帽……诸如此类,让纽特以为他又回到了他的那个家里,他甚至在大衣外面再套上一件大衣,因为里面那件是内大衣,外面那件是外大衣,外出的时候必须两件齐全,不然有失风度,还有他的出行——汽车与司机,都被那对兄弟嘱托酒店经理代管了。
纽特一点也不高兴,除了这些让他又一次感到被禁锢的东西之外,还有的就是他真的被囚禁了,他可以在纽约区间行动,但必须随时听从召唤,“我是个英国巫师!”他喊道:“如果你们想要找一个向导,难道你们不应该去找个美国巫师吗?”
纽约真是一个自由的城市,他可以自由地提出意见,巫妖和克瑞玛尔也能自由地不听。
他们有时候甚至不用车,而是自由自在地在这座初见雏形的庞大城市里到处行走,在这个位面,这个世界里,也许是因为没有魔法之神的缘故,魔法是分散的,能够看到魔法星河的巫妖与克瑞玛尔当然也能看到它们,它们就像是悬浮在空气中的金色微粒,密集一些的地方就会发光,缺少的地方就要暗得多,而且它们会如同水流一般流动运转——那些名为巫师的术士们与凡人不同的地方大概就在于,凡人的躯体有如网筛,巫师的躯体就犹如水瓶,有些水瓶大,容纳的魔法力量就多,整个人也跟着熠熠生辉,有些水瓶小,容纳的魔法力量就少,整个人也就乏善可陈,在伍尔沃斯大楼的入口处,时不时挥舞着魔杖给误入的凡人施加遗忘咒的巫师就是后者。
按照纽特的解释,每个魔法学校都是凭借着学生的第一次魔力溢出来确定生源的,而且就算是凡人出身的巫师,细查血统,体内也有巫师的血统,也就是说,如同术士般地凭借着天赋力量觉醒,然后,以前是导师与学徒制度,现在是学校,他们在那里学习如何用手势,咒语与魔仗来指引魔力流动的方向与确定它的性质——但这又像是法师。也难怪巫妖轻蔑地形容他们为半术士半法师,要他看,这些巫师还在孩童时候的魔力暴动,与那些不知道自己就是术士的术士们的胡乱爆发也没什么区别,当然,那些没有受到指引的天赋者们,最后都遭到了不幸,但既然这里的人们已经可以,并且会去寻找这些天赋者,为什么不直接指引他们往术士上的路走呢?
并不是每个术士都能成为法师的,要不然龙裔巫妖的存在就不会那么罕见了。
尤其是,这个位面的术士之所以选择成为法师,不是为了追求更多的力量与知识,只是畏惧痛苦与死亡。
也难怪巫妖会不屑到这个地步。
但让他在意的是这个位面的神祗,那个被凡人愚弄的死神,还有以人类的身份成为神祗的梅林——人们传说梅林有一半的恶魔血统,但巫妖已经去查勘过了,这个位面并没有如同无底深渊般的地方,虽然邪恶的鬼怪与生物还是有,但它们都是因为受到污染与扭曲的魔法力量而生的,并不是神祗或是深渊的产物。
死神的传说出自于英国,照理说,他们应该立即动身前往英国,不过巫妖与克瑞玛尔都已经习惯了随心所欲地悠闲行事,不管怎么说,他们之前的一千年几乎都是在神上之神与命运的轧迫下度过的,虽然有心回报一下那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但巫妖偶尔也会觉得,端着一杯咖啡,与同伴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懒洋洋地东张西望,也不是什么坏事。
“看那个。”克瑞玛尔用一种挑小鸡仔的口气指了指他们脚下的人群。
“一个官员。”巫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应该如此。”不过比起那些普通巫师,他确实如同砂砾中的珍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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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西瓦尔格雷夫斯先生,早上好。”
负责看门的巫师恭敬地说道,一边为美国魔法公会的安全部长,国会主席的左膀右臂打开了门。
格雷夫斯抬头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看到。
但他的确感到有人正在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