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阿玛的话,十四叔虽小有怨言,然,却还是遵旨而行的。”
从本心来说,弘晴其实并不甚反感老十四,实际上,若是抛开彼此立场的话,弘晴对敢作敢为的老十四还是很欣赏的,只不过欣赏归欣赏,却不代表弘晴会出手拯救于其,没旁的,这就是天家政治的残酷之所在,一旦踏空,那就是万劫不复之下场,若是敢垂死挣扎,那就愈发死得更难看,对此,弘晴自是有着清醒的认识,自不可能帮着老十四打甚掩护,当然了,也没落井下石,而是极其客观地给出了个答案。
“小有怨言?哼,他还敢有怨言,看来朕对其还是太过宽容了些,好,很好,衡臣,拟诏!”
果然不出弘晴的意料之外,诚德帝就是打算借题发挥的,这不,弘晴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是一派盛怒状地猛拍了下龙案,气咻咻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微臣在!”
张廷玉显然早就知道了诚德帝的打算,左右不过是拿老十四当靶子打,以之来震慑其余弟弟们,对诚德帝的愤怒,自也就不会感到有甚奇怪可言,这一听得诚德帝点了名,紧赶着便应了一声,而后大步行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抄起了一支狼毫笔,飞快地蘸了下墨汁,又取过了一张空白的诏书,作出一派恭听训示之模样。
“大将军王允禵行为不轨,先有奉旨不归之前例,后又咆哮先皇灵堂,实非人臣所应为者,着革除大将军王之爵,降为多罗贝子,令其在遵化陵前尽孝,不奉旨,不得擅离,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私相探访!”
毫无疑问,诚德帝早就想好了诏书该如何下,这不,张廷玉方才刚准备好笔墨,诚德帝便已是黑着脸地下了旨意,说得又快又急,看似盛怒而为,实则么,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陛下,请您过目。”
张廷玉拟诏的速度极快,几乎是诚德帝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按着诚德帝的意思,将诏书拟就,连润色带修辞,几乎就是一气呵成,而后小心翼翼地吹干了墨迹,双手捧着诏书,小跑着到了龙案前,将诏书递到了诚德帝的面前。
“朕不看,秦无庸,用了印,即刻宣了去!”
诚德帝似乎还在气头上,压根儿就没去看那份诏书,不耐地一摆手,就此下了令。
“喳!”
秦无庸就站住诚德帝的身旁,这一听诚德帝如此吩咐,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诺,伸出双手,接过了张廷玉举着的诏书,小跑着到了一旁,小心翼翼地用过了玉玺之后,自去着人去负责宣诏不提。
“晴儿。”
处置完了老十四,诚德帝似乎还余怒未消,脸色依旧不甚好看,不过么,倒是没在发作,而是皱着眉头地点了弘晴的名。
“儿臣在。”
如此多年的父子相处下来,弘晴对诚德帝的品性实在是太了解了些,只一见其那阴沉的脸色,便清楚这厮就要借题发挥到自个儿的头上了,心中自不免歪腻得很,只是这当口上,却也容不得弘晴有所怠慢,也就只能是紧赶着躬身应了诺。
“朕观朝中衮衮诸公大多老朽昏庸,不堪大用者比比皆是,也该是到了有所更易之时了,朕意已决,准文华殿大学士嵩祝归乡养老,另,户部尚书赵申乔年事已高,朕不忍劳之过甚,也让其乞骨归养好了,尔对此可有甚看法否,嗯?”
诚德帝依旧是一副阴沉的脸色,说起来是跟弘晴交换意见,可实际上么,言语间却满是不容置疑之意味。
“皇阿玛圣明,儿臣别无异议。”
诚德帝都已是这般说法了,弘晴就算有异议,那也没法子提,纵使再不满,也只能是恭谨地表了态。
“嗯,朕还是先打算将‘军机处’搞起来,晴儿既是正忙于军务,且就在‘军机处’挂个名,也好帮着朕将新军事宜办稳当了去。”
嵩祝本就已是在政治上被判了死刑之人,他被免,毫不为奇,诚德帝真正要免的人其实是赵申乔,目的么,只有一个,那便是削弱一下弘晴的势力,同时也是在敲打弘晴,没旁的,诚德帝对前番“军机处”一案中弘晴一系官员们的袖手旁观已是大为不满了的,当然了,敲打归敲打,诚德帝很清楚眼下自个儿还离不得弘晴的帮衬,敲打完之后么,自是得赶紧给颗糖,怕的便是弘晴会玩出撂挑子的狠招,所谓的恩威并施莫过如此。
“儿臣叩谢皇阿玛天恩,自当殚精竭力而为之,断不敢有负皇阿玛之厚爱。”
这一见诚德帝玩出这么手老套得不能再老套得戏码,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然则该表忠的,弘晴自也不会省了去,毫不含糊地便跪倒在地,满脸感恩之色地叩谢了天恩。
“嗯,晴儿之忠心,朕素来是信得过的,今儿个尔已是忙了一天了,且就早些去歇息好了。”
诚德帝显然很是满意弘晴的恭顺,不过么,却并未多留弘晴,嘉许了几句之后,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谢皇阿玛恩典,孩儿告退。”
今儿个被诚德帝当了回刀子使,又遭了回敲打,这等气运着实不咋地,尽管都是预料中事,可弘晴心情还是极为的不爽,原就不想多逗留,而今,诚德帝既是开了金口,弘晴自也乐得赶紧走人了事,但见其恭谨万分地谢了一声之后,便即就此退出了养心殿,也没再去丰台大营,而是就此乘了马车往自家府上而去了……
“老三何其忍哉,皇阿玛尸骨未寒,这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朝兄弟们动手了,可怜老十四不过稍有违逆罢了,何至如此残忍相待!”
今个儿心情不好的人绝不只弘晴一个,四爷的心情同样是恶劣到了极点,早先传来老十四被弘晴拿下的消息之后,四爷便已是彻底沉默了下来,直到正式的诏书已下,四爷终于是憋不住地开了口,满是伤感地便感叹了一句道。
“呵,此意料中事耳,自十四爷领兵出征时起,便已注定了这般下场,不说三爷了,便是王爷您登了基,也断然不会容得十四爷逍遥了去的,此无关忍心与否,实形势所然耳,若是十四爷能深自警醒,或可多苟延些时日,偏偏十四爷一门心思要出头,又岂能有幸致哉?”
四爷倒是深沉无比地感慨着,可邬思道却是一点都不觉得有甚稀奇可言的,无甚顾忌地便指出了十四爷悲惨命运的根源之所在,连四爷也一并开涮了一把。
“嗯……”
四爷与十四爷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彼此间的感情么,基本上就是个负数,不说是仇人,也差不了多少了的,从此意义来说,四爷与其是在感慨十四爷的悲惨遭遇,倒不如是在忧心自个儿之境遇,怕的便是自个儿会成为诚德帝下一个动手之目标,这会儿见邬思道不单不出言安抚,反倒是肆无忌惮地开涮了自己一把,四爷本就烦躁的心顿时便更烦上了几分,只是又不好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眉头就此紧锁成了个大大的“川”字。
“王爷且放宽心好了,三爷就算要清算,那也不会急着朝王爷下手的,该担心的人是八爷才对,然,八爷其实也无惧,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八爷应是已找到了应对之良策,就算三爷雷霆出手,八爷纵使会小有损伤,却也一准能保得住元气不失,倒是仁亲王怕是将有大不利焉!”
尽管四爷啥都没说,可邬思道却是一眼便看穿了四爷的心思之所在,当即便笑了起来,一派胸有成竹状地便给出了个颇有些耸人听闻的论断。
“嗯?先生何出此言?”
这一听邬思道如此说法,四爷当即便是一愣,顾不得再玩甚深沉的伤感了,双眼圆瞪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莫急,且容邬某从头说起好了,呵,世人都在传三爷乃是因子而贵,此虽是实情,然,绝非三爷所乐闻着,三爷那人看似谦和,其实心胸格局都有局限,断不是海纳百川之辈也,在有诸位弟弟们虎视之际,其虽是忌惮仁亲王,却也不会愚鲁到自毁长城之地步,可若是诸位弟弟之威胁已然不存了呢?三爷会做何反应,应是不难猜的罢,王爷,您说呢?”
邬思道并未急着道破谜底,而是先行分析了一下三爷的品性,然,言语间已是颇多暗示了的。
“威胁不存?唔……”
四爷乃是灵醒之人,这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心中顿时便已是有了所悟,只是一时间还不敢全然肯定,自也就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然,其双眼里不时闪过的精芒却显示出了四爷内心里的激动之情绪。
“王爷可是想明白了?”
邬思道并未去搅闹四爷的沉思,始终面带微笑地端坐在一旁,直到四爷猛然抬起了头来之际,方才笑吟吟地问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