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雪,更多的是给人予纯真的回忆。
巴洛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风长明和烈冰回到吻海冰峰,同行的只有英滢。他们返回吻海的当时是十一月十九日,也正是隆志怂恿巴洛三姐妹进军西境之日。本来风长明只想和烈冰一个人回到雪城的,但是不知道为何,烈冰把英滢带到了“火影”的背上,风长明不大喜欢,可烈冰坚持要英滢同行,风长明只得随她的意。
火影的在天空中的速度是极快的,掠过天空,犹如一道火箭。因此,布达耶与吻海冰峰之间的距离虽然很长,但有了火影代步,不过短短三四天就到达了。
回到吻海,烈冰说要自己一个人独自漫步,她说她要静静地呆一天一夜。风长明亦知道她需要静静地沉淀她那乱乱的心——毕竟她亲手终结了古心族许多人的性命,这在她的心里,是很沉重的记忆。
千年前盛极一时的古心族,五百年前几乎被海之眼其他的种族毁灭,至五百年后,仅有的几十颗种子由雪地里冒出芽来、准备在海之眼繁荣的时候,时代却变了,最终被烈冰一手终结。烈冰虽是古心的王族血脉,却从来不想被打上“古心”的记号,从她终结乔野等人的生命那刻开始,古心族虽仍然有几个人活在人世,然而实际上,“古心”这一族已经不存在了。
就好像耸天古族,虽然仍然有着巴洛金、泸泾活在人世,可耸天古族却不存在于现今人们的生活理念里。在当今的人们的心里,无论是古心还是耸天,都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如同海之眼的传说里的神和妖。
哪怕是风长明,也不见得是纯正的耸天血统,在风长明的血管里,有一半的血,来自炽族的芭丝帝后。无可否认的是,他是古心最后的一代,且古心上一代仅存的硕果,都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父亲”。说得明白些,他不仅仅是泸泾和芭丝的儿子,且是渤洄那群野人的“孩子”,以渤洄的理念:他是它渤洄的孩子。
关于古心和耸天的传说与恩怨,那是无比久远的,重回海之眼的古心和耸天,不过是这个传说的一种演变,而演变的结果,则是另一个传说——与曾经,毕竟没多少关联。
只是很少人懂得这些。
泸澌不懂得、巴洛金不懂得、乔野不懂得、烈冰也不懂得,甚至连风长明也不懂得。
但传说在继续,却换了另一种方式。
烈冰与火影离开后,剩下风长明和英滢,风长明说他想回雪城,两人便往雪城走去。途中两人都没说话。风长明的腿长,走得很快,相反,英滢走得很慢。两人很快就拉开一段距离,英滢走到后面,小腿儿没入雪里,走得不是很顺畅,她看着前面远远的风长明,越看越生气,随手抓起雪球,就不停地掷过去。可老掷不中,她恼了,就大声叫喊:“风长明,你走慢点行不行?你要撇下我,你就明说,你以为我想跟在你屁股后面吗?”
风长明停了下来,待英滢走近的时候,他回头一笑,道:“我以为你跟得上的。”
“你腿那么长,我怎么跟得上你的速度?难不成你走路,我要跑着追吗?”英滢怨恼地道,“而且,这段时间,你老要我在你后面,在火影背上的时候,人家也坐你后面,我又不是你的跟屁虫!”
“我以为你是的。”
“什么都是你以为,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早知我不跟你们过来……”英滢仰起小脸,她虽然比烈冰要高出一点点,大概一百四十四公分,可是要看风长明的脸,她都得把小脸仰得老高的,这让她觉得很累。
“没事生这么高干嘛!”英滢没头没脑地嗔了一句,风长明的双眼往下一瞪,道:“你以为个个人都像你们古心这么矮吗?”
“那你以为个个人都像你们耸天一样生得像竹杆吗?”
“竹杆?我像竹杆吗?”风长明耸耸肩,继续道:“我觉得我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你想高攀我吗?”
“呸!”
看起来极文雅的英滢朝雪地吐了口水,风长明道:“文明点,小孩子不要乱吐口水!”
“谁是小孩子了?我已经十八岁了。”英滢生气地道。
风长明忽然站直,笑道:“你不是小孩子?你过来量量,你有多高?”
“我、我就是生得矮,你为何还要我?”英滢被气得语无伦次,她有什么办法啊,古心族的都是这种身高的,又不是她的错!
风长明大笑道:“我有说过要你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哦,你是认为我要你,才跟过来的是吧?”
英滢的脸忽然红了,像是雪地突然生出一朵红艳的花儿。
她道:“是女王让我过来的,谁跟你过来?”
“哦,你说,女王让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去问她吗?”英滢气恼地道,她没有多高,可她真想从雪地上跳起来给风长明两个耳光,叫他嚣张!
风长明耸肩,笑道:“可是她现在不在这里,我怎么问?所以我亲自问你,你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风长明没说出来,他弯腰下来,凝视着英滢,忽然轻吻下去,吻住她的小嘴,英滢双腿一软,坐倒在柔软的雪地里。
“你偷袭?”英滢嗔喜地道,红通着小脸、嘟噘的小嘴,一付讨人喜欢的样子。
“我已经问你过你要不要了,你不说,就表示你默认。算不得我偷袭,我怎么会偷袭一个小女孩?哈哈!”风长明仰天狂笑,他一笑,英滢就怯道:“你不要笑,我听不得你这样笑的,我心里难受。”
风长明的笑突然停顿,他再次腰弯起来,横抱起在雪地里的英滢,道:“我们回雪城,到了雪城,我要你!”
英滢在风长明怀里挣扎,“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你腿短,走路老要我等,干脆抱着你比较省事。”风长明坚持要抱她,她心里又羞又喜的,可偏偏要作出无谓的挣扎,风长明抱了她一阵,突然把她丢到雪地里,她“唉呀”一下,躺在雪地里看着风长明,没有语言,只是眼睛里充满疑惑和惊慌,她道:“为、为什么?”
风长明道:“你很重。”
“我怎么会重?”英滢从雪里坐起来,反驳道。
“我就觉得你重,既然你不喜欢我抱你,换你抱我好了。”
“我抱不动你。”
“你做女奴的,抱不动我,也得抱。主人让你做什么,你都不得反抗!”风长明走到他面前,她看了看风长明,垂脸道:“我又没说要做你的女奴……”
“没说吗?”风长明伸手托住她嫩白的下巴,凝视她,她的眼睛又慌又涩的,他忽然道:“我很可怕吗?”
“嗯。”
风长明叹道:“斯耶芳也曾经觉得我可怕,你们古心的女人,在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只有烈冰是不觉得我可怕的。她这次回来,可能就不踏出吻海的雪了,你就留在这里陪她吧,我很快就会回到这里。巴洛王朝与西境开战,这战事一展开,则海之眼所有的战线都会拉张。战争的爆发,不过是瞬间,战争的结束,却需要一些时间。然而,就如今而言,要颠覆海之眼,并非一件极困难的事情。可有些事情,比颠覆海之眼还要叫我为难。”
英滢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她不知道,风长明来到雪城,想起了曾经在雪城的日子,也想起曾经的那些玩伴,更想起巴洛三姐妹。要与巴洛金为敌,并且杀死巴洛金,是一件比颠覆海之眼还要难的事情,毕竟巴洛金是巴洛三姐妹的父亲,而巴洛三姐妹和他,都有着纠缠不清的感情和关系。
说话的同时,他坐了下来,然后躺在英滢的身边,再道:“好久没在雪里这般躺着,以前在雪城的时候,和小伽伽经常躺在雪里。记得那个时候我和她都是赤裸的,她用雪帮我洗澡,我也用雪帮她洗澡,然后她就伏趴在我的胸膛睡着了。记得有一次,她说过,愿意永世与我被埋在雪里,用她的纯洁,陪伴我永生!”
“那个时候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风长明喃喃自语,英滢听得莫名其妙。
“小伽伽是谁?”
“是一个与我的生命连结在一起的女人。我这辈子,负谁,也不会负她。”风长明叹息,英滢看着风长明,他想不到风长明也有如此深情的一刻,他原以为在风长明的心里,只有男人的狂妄以及占有欲的,她道:“你其实也没有负谁。”
“但愿如此吧。”风长明轻轻一叹,闭上双眼,道:“睡在雪地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又变成一个纯洁的人,其实我从来都不是纯洁的,可我却得到了许多比雪还纯洁的女孩的宠爱。”
英滢侧过小脸看着风长明,见他闭上眼睛,她很怕他就这般睡着了,可她又找不到话跟他说,她想了想,轻轻地咬了一下唇,手儿就攀过风长明的胸膛,一只脚儿搭上风长明的大腿,整个躯体侧伏在风长明的身上,那小嘴儿悄悄地吻在风长明的颈项,风长明睁开双眼,道:“别诱惑我,除非你想痛得哭天喊地的。在我所遇到的古心族的女人中,斯耶芳算是你们女性中最高的了,可她直至现在仍然要死要活的,更别提你们的女王烈冰了,她的伤估计现在还未好。你是不是也想把命豁出去?”
“我知道古心和耸天不搭配,可是,我只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把我从新房里抱走的那一刻,我就悄悄地喜欢你了。喜欢的话,为你做什么都可以的,哪怕死……你要我吗?要的话,我、我就给你。我、我不怕的!”英滢怯怯地道,她想,烈冰比她生得还娇小都能够与风长明做那夫妻之事,她为什么就不行呢?
斯耶芳和烈冰能够做到的事情,她英滢也是能够做到的。
风长明突然抱搂住她,道:“我想睡一会,我的小姐姐回来的时候,你们再叫醒我,我到时满足你的要求。好久没抱着女孩在雪地里睡了,记得以前小漠伽也似你这般的身高,抱着你,像是抱着小漠伽的感觉。只是形式上有点像罢了,你还是你,伽伽还是伽伽,谁也代替不了谁的。睡吧,在我的胸膛,雪的冷,是不会拜访你的,我的胸膛,藏着大地的火焰!”
“唉。”英滢轻声应道,她多少了解风长明的个性,与她曾经听说的耸天的狂妄得到了佐证,这家伙无论说什么话,都会把自己夸耀一翻,可她竟然不觉得讨厌,因为这种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她觉得是很自然的。
对于自然的东西,人们往往难以去讨厌。
英滢就是如此:不但不讨厌,心里还偷偷地喜欢。
风长明说睡就睡,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情况下,他都能睡得着的。很难想象,这般懒惰的他,竟然是海之眼如今最强的霸主,即使连海之眼的帝王也受到他的威胁。只是他的睡,也成就了一个独特的他。像他这般的睡觉的人,是一个难以解释的现象,那可以称之为奇迹,或者是“神”才能够理解的。只是现实生活着的人不是“神”,因此,他们也无法了解风长明的变态的睡眠,如同他们不了解海之眼传说里的“神”。
神,在海之眼,曾经是一个事实,只是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神”太遥远了,只能说是一种崇拜或传说。这个传说能够解释,毕竟那是遥远的事情,现今的人们用他们的理念去诠释曾经的传说,是常有的事情。可风长明却是活着的,而且活在海之眼的荣耀当中,人们却无法解释他的睡眠,因此,人们把他当成是现实的传说,存在而无法诠释,也许若干年后,当这个现实继续由人们的口中演变下去,就会变成一个遥远的传说,在那个传说里,他风长明,也会是一个神,一个独一无二的神——睡神。
这世界,只有奇特的人和事,才会成为一个传说。泸澌再伟大,也不会是一个传说,巴洛金再强大,也不会成为传说。但他风长明,哪怕沉睡一千年,亦是一个让人乐津的传说……
风长明睡着的时候,不知道英滢有没有睡着。他醒来之时,是黄昏。那时烈冰已经回来,她说要静静地走一天,但她只是独自走了半天。在入晚之时,她寻到了风长明和英滢,彼时,英滢在风长明的怀里睡得很香——雪,是能够让万物都沉眠的。
“我睡了一天一夜了”风长明问烈冰,烈冰在他的另一边坐了下来,道:“你以为英滢会让你睡一天一夜吗?”
“那你?”
“我想你,所以提前回来了。要走吻海,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可是,你很快就要回去海之眼。我想回来陪你,要不然你离开之后,我就会后悔的。”烈冰说得很幽然,可却道出她对风长明的情意。
因为烈冰的回来,英滢也醒过来了,看到烈冰,她的脸依然泛红,用她的小手去瓣风长明的手臂,嗔道:“放开我啦,女王看着。”
“不要紧的。”烈冰道,“英滢,你以后也不要叫我女王了。我不想当什么女王,我只想做回我自己。我比你大些,你就叫我姐姐罢。”
“姐姐。”英滢轻轻应了一声。
烈冰微笑,道:“我让你跟过来,是怕我自己孤独,要知道如果守在一个地方等一个人,是很寂寞的。我知道他很快就会离开吻海,而且也知道史家爷爷和你爹他们都不会回来这里了。他们是男人,不是女人,他们的世界,总比我们女人要大很多。我希望他们能够在外面找到适合的女子,和那些女子结婚生子,以后也就再也没有什么古心族。让孤独的古心,容于别的种族的血液之中,无疑是一件好事。至于奥莉,长明,你再回吻海的时候,把她带回来吧,我知道她对你有些情意。我这次不把她带上,一是因为我怕累着火影,二是因为她始终是刚丧失之妇。我来这里,不仅仅是要你陪我看雪这般简单的。我要在这里,造一个古心和耸天的传说,这个传说,不是相憎的,而是相爱相融的。英滢,你愿意和我一起造就这个传说吗?”
英滢傻傻地问道:“什么传说?”
烈冰笑得灿烂,那笑,含着雪的冰洁,又蕴着阳光的味道,若伊之闺名,烈的、冰的,一会烈情如阳、一会霜冷若冰!
“我想在这雪地里,再流一次血,让血把我喜爱的雪染成花儿一般的红……”
英滢还是不知道烈冰在说什么,只是风长明听了,惊得坐了起来,道:“你不是已经流过一次血了吗?”
烈冰忽然有了点羞意,她嗔道:“那、那是不算的。那是为了解开封印才做的,不能算数。因此,在那一次之后,我的身体会立即复合,即使是那层少女特有的隔膜也会恢复。这是我懂事以后就懂得的事情,祖先把他们的记忆也留存在我的记忆里了。只是我很不想去碰那些记忆……其实我第一次遇见你,第一时间就知道你是耸天古族的人,然而你的身体里虽有着十多个耸天古族的力量,但你却不是纯正耸天古族之人。”
“原来你在最初的时候就骗我,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坏?”
“因为我想要在这欺骗里,爱你一个永恒!古心和耸天之间,只有欺骗,方能成就爱。你最初的时候,也不知道你来自耸天,我也不想自己被刻上古心的铬印,耸天和古心之间的仇恨的铬印太深了。要爱,必须得欺骗的。我身为古心王族的血统,一直都不笨,只是我不想让自己太聪明。所谓的冰雪聪明,我其实很讨厌,我宁愿我傻傻的,在你面前,我宁愿是个孩子,是你永恒的孩子,傻傻的、只为了靠依你……”
烈冰的脸上呈现一种幻梦的色彩,那是她对生命的向往,也是对风长明的痴情的告白。
风长明凝视烈冰好一会,掉头又看看英滢,发觉古心的女性果然是很美的,脸儿并无多大的差别的,都是细致精美的。当然,要在两女之间分出个高低,无疑地,烈冰要比英滢美丽许多,毕竟要寻到一个若烈冰如此美丽的女孩,估计在海之眼难以寻到。
他重新躺下来,道:“很久没试过雪浴了,你们愿意帮忙吗?趁这夕阳未落之前,我想回味一下雪的洁净的滋润。”
21979
2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