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爹这次可比上回应承得爽快多了。现在沙河水快见底,收成还不定怎么样,不种却又不行,那高产良种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即便很大一部分他们都未曾种过,也值得一试。
见自己这个提议这么快就被采用,方天林明显松了一口气,这让他少费了许多口舌:“爹,现在良种数量比较多,咱家种不完,多余那些您是怎么个打算?”
“先紧着你三叔家,至于其他人……”沈老爹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分配方案。
沈家亲戚多,但若只顾着他们,良种收效甚微还好,否则在如今旱情明显的情况下,容易引发其他村民内心的不满。放在平时还好,要是大家都吃不饱,后果如何,还真难以预料。而且还有一点需要考虑的是,种子事关重大,他都不确定有j家敢种。
一阵沉默之后,大家开始发表各自看法,最后由沈老爹总结:“那就这么定了。等会我就去跟村长商量,看有哪j家想种。确定这点之后再根据种植户数多寡均分良种,跟咱家关系好的就多给一些。”
见事已了,方天林准备起身,没想到沈家海还有话说。
“爹,大伯家也算在内?”
“算吧,比照跟咱家关系一般的村民来就行。”沈老爹叹了口气,“你阿公阿婆还在,不能漏下他们。”
对于这个结果,沈家海等人还算能接受。之后再没人有疑问,很快,众人便散去。
沈老爹先去了趟他三弟家,定下要种的种类数量之后,这才抬脚去找村长。
“你说你家有批良种?”村长惊得站起来,“真的假的?”
“让我来说,自然是真的,但我这么说你就会信?”
“呃。”村长顿时被噎住,有些讪讪地坐下。
确实,换成任何一个人,怕都不会轻易相信,村长也是如此。
其实这很好理解,若是有村民跟沈老爹说他手中有新品良种,想说f他买下,估计会非常困难。
若只是如此,村长也不会乍一听闻良种的消息,就激动地站起来。他之所以这般,是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若真是良种,至少村民能多一丝盼头。
现在外面情形真不大好,头顶太y不要钱似的不停散播着热量,沙河已经快见底,再没有雨水补充,怕是要彻底断流。偏偏雨季已经过去,正常年份这个时候降雨量都不多,与其去寄望这个,还不如想想别的法子。
在灾情没有真正到来前,没有哪个村民会空着田地不种。这种时候,种子好坏就尤为重要。说不定就因为多了那么一点收成,便能熬过眼前这个关口。
“村长,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法证明手中这批种子有多优良,但我家作物长势比别人好这点,相信村长也看到了,我家弄到的良种就跟这同品质。”
村长沉思良久,也没能拿定主意,便不打算再费脑子,派人去召集族老共同商议。
人全都到齐后,一众人将沈老爹带过来的各se种子,都挨个看了一遍,最终拍板同意此事。
村民如何选择,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就连村长也不能帮他们做决定。不过在村长和族老带头之下,原本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村民,也开始思考此事的可行x。
广延村有一千多人,近二百户人家,沈家能提供的良种不少,就算均分,每家也能拿到够钟一两亩地的量,其中玉米占了半数还多。没办法,不同作物,需要下种的数量大相径庭。种一亩地玉米只需要五斤左右种子,地瓜土豆之类则至少要j十斤。
沈家种的最多的其实是土豆,玉米只种了两亩。但就是这两亩玉米,经过筛选之后,得到了j百斤种子,光这些就够种一百多亩地。再算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作物种子,总数超过两百亩。
当然,每家每户都从沈家用粮食换取良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村长最后一统计,只有近百户人家愿意冒险尝试。
既然是良种,那价钱就不可能便宜。为了不穿帮,沈老爹收取的费用比种子店卖的普通种子要贵上一些,不过多出来的那部分暂时不收,等秋收之后再说。
要不是这样,恐怕种的人只会更少。
夏收结束,紧接着就是夏种。这次就轻松多了,时间分得比较散,不用起早摸黑地g。
见到由他培育的良种被村民一一种下,方天林倍有成就感。既然他有这个能力造福一方百姓,又何乐而不为?
可惜,这样的喜悦没能维持多久。夏播结束没多长时间,作物才刚刚长得精神,沙河便彻底断流,只剩下一些坑坑洼洼。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连这些小水坑都会逐渐消失,直至河床完全g涸l露。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广延村都被愁云惨雾笼罩。
因着之前旱情不算严重,村中除了实在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家家都有余粮,倒是不担心没了一季收成,日子就过不下去。但谁也不清楚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有j家能笑得出来?
村里需要用水的地方很多,选择余地却不大,除了一口井和一汪清泉之外,就只有两种方式,要么进山去接山泉水,要么走老远去另一条大河边汲水。后两者都路途遥远,挑来做饮用水还成,用来浇灌田地,那是杯水车薪,恐怕累死都灌溉不了多少地。
见情况不对,沈家开始有意识减少j的数量,每次方掌柜来,都带走百来只。看着逐渐变得空荡的j场,沈家人都一脸心痛。卖了j之后孵小j再养,他们不会觉得怎样,但若没有后续补充,就意味着之后将不再有源源不断的收益。
这却是没办法的事,在旱情愈演愈烈的情况下,j场中那近千只j就是祸患,早晚会危急沈家,还不如卖了落袋为安来得踏实。
“方掌柜,你这是?”方天林将人迎进堂屋,看着站在廊檐下的七八个人,眼神一暗。
“不瞒你说,现在外头不大平静。县里不断涌进灾民,大多集中在各镇城中,你们这边离连接商y山脉两边的山道出入口较远,还没波及到,时日一长怕是也避免不了,你们还是及早做准备为好。”方掌柜一脸凝重。
“怎么回事?”方天林面se一沉。
“那边去年秋天就j乎颗粒无收,今年夏收也不成,秋收更是连影子都没有,旱情太严重了,地面都开裂,g得连下种都不成。”方掌柜唏嘘不已。两边离得其实不远,谁都没想到,只是隔了一座山脉,气候差别竟如如此之大。
遗憾的是,现在阜y县也好运不再,旱情正在加剧,但凡小一点的河流都g涸,只有一条大河还在苦苦支撑。
百姓吃水暂时还不成问题,田地缺水却是非常严重。广延村已是方掌柜沿路所见,缺水程度最轻的一个村庄,就这都还有不少无力顾及的田地,只稀稀拉拉长着j棵半死不活的庄稼。
“上面就没拨款赈灾?”
“有,只是不够,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怕是开春之后就有人逃荒。”方掌柜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其实朝廷拨的救灾款虽然没法救济所有灾民,但若没有中间层层盘剥,不至于这么严重。但凡有口饭吃,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远离故土?
逃荒风险很高,可不是所有官员都像阜y县县令这般,只是将灾民驱离,而不是将其抓起来。当然,这是在灾民人数还能控制下的做法,一旦数量过大,城门都会关闭,谁敢靠近就直接s杀。这是最为无奈之举,不这么做,城池都有可能毁于灾民之手。毕竟大多数城镇都没有重兵把守,在里应外合之下,很容易被攻占,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官差跟治下百姓。
明知如此,灾民们却还是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他们继续留在家乡已然没有活路可走,与其坐困愁城,还不如逃荒拼一线生机。
既然官道都不怎么安全,方天林便将剩下的j大部分都卖了,只留下一百只供自家人吃用。其中活j留二十j只,余下那些都宰了制成各种g味。
送走方掌柜后,方天林当即回家将这个消息告知给沈老爹。第二天各家各户便不再大敞门户,出门时也都结伴而行。
广延村位于阜y县城北边,而连通商y山脉两侧的山道位于两地之间,靠近阜y县城一侧。灾民基本都是南下,往北跑的人不多,村子里倒还算平静。
近段时间,沈家人都将精力花费在照料田地上。沈家人多,却也无法顾及到所有庄稼,自是舍弃了一部分。放弃的那些作物都是二代种,在长时间没有浇水的情况下奄奄一息,叶p枯h卷起,却大半都还有一口气在。
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随着旱情加剧,良种和普通品种之间差距拉大,浇同样的水,明显良种长势更佳。这下子不用人说,村民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原本不看好,嘲笑甚至挤兑过买良种之人的村民,顿觉脸都被扇肿了。他们心里苦,悔不当初,却没有后悔y可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旁人花同样的精力,却照顾着更多的田地。
“咦,这不是花婶子吗?哎,叫你呢,怎么跑了?”说话的f人看到跟她家不对付的花婶子落荒而逃,别提多开心,顿觉腰也不酸腿也不疼,就连眼下的旱情都被她抛到一边。谁叫花婶子见天埋汰她家,这下好了吧,真是报应不爽。
笑够了,f人又开始专心忙活地里的活计,庄稼能保住多少是多少,她可没太多时间l费在不相g之人身上。
“呸,没想到好事竟然让那个死婆娘给占了,真是晦气。”花婶子急走一段路,四顾无人之后开始小声念叨,“便宜谁不好,怎么偏偏就便宜她家呢?”
像f人跟花婶子这般相看两相厌的村民不多,但类似的情况却出现在不少地方。之前买了良种的人多半被人笑话过,眼下却是反过来。
沈家给过所有村民机会,端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也是他们该当,以后再想拿到良种,就没那么容易了。
“阿父,给。”沈璧踮着脚,一双小手举得老高,掌心露出一块透明晶。
方天林弯腰笑着说道:“这是什么?”话落,他便从沈璧手中拿过那枚透明晶。
两者甫一接触,方天林脑袋便如钻心般的疼,他强提精神,才勉强控制住身形,不至于压在大儿子身上,蹬蹬蹬急退j步,倒在炕上,之后意识便一p昏沉。
沈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跑到方天林跟前,又拉又拽,方天林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半点动静都没有。沈璋和沈璜也跟着围在方天林身边不停叫唤,结果方天林依然没没搭理他们。
三胞胎立刻扯开嗓子开始嚎,哭声尖锐刺耳。
“怎么了,怎么了?”沈家河就坐在廊檐下编筐,一听到孩子们尖利的嚎叫声,立刻丢下东西就冲进房。除了刚出生那个月,三胞胎很少哭得这般凄惨,沈家河心里急得不行。
“爹,阿父。”三胞胎哭得直打嗝,三只手同时指向躺在床上的方天林。
沈家河越发焦急,孩子哭得这么凶,媳f都没有一点反应,可别出什么事。他三两下蹿到炕前,只见往日一向睡容平静安和的媳f,现在额头直冒冷汗,面孔不时扭曲,显然正在遭受非人的痛楚。
沈家河将方天林平放在炕上,然后转头对涌入房间j人说道:“大哥二哥四弟,你们跟我一起去镇上请大夫,四弟,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天林。”
“这里有我和你爹在不会有事,你们赶紧去,路上小心。”张婆子也一脸煞白,不比躺在床上的方天林脸se好上多少。
第48章
不知不觉中,方天林不光是三房的顶梁柱,也成了沈家的主心骨。有他在,就连沈老爹跟张婆子心里都能安稳不少。他在眼下这等节骨眼出事,张婆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老天保佑,希望三媳f能平平安安。
就沈家河说话这么会工夫,沈老爹已经上前仔细查看过方天林的情况,随即叫住沈家河说道:“老三,你这是急糊涂了。你媳f这是急病,耽搁不得,还去请什么大夫?直接带去镇上,记得多带些钱。”
之后他将目光转向张婆子:“你去房里取钱,留够家用,其他都带上。铜钱就算了,那东西太重,不要多拿。”
很快,沈家人便开始有序行动起来。
沈家河心神不定,就留在房中收拾出门用品,沈家海去后院套牛车,沈家湖跟沈家溪则各自回房取钱。
如今阜y县这边旱情挺严重,农作物半死不活,yc要好一些,因为它们多半都生长在山林中,但也没好到哪去。粮食涨价,y材同样跟着水涨船高,没钱怕是连医馆都不敢踏进去。
沈家人怕钱不够,把能带上的银子都拿了。可以这么说,沈家河四兄弟这次出门,身上所带的钱占了沈家积攒的家底的大半。对此,姚大嫂这j个当媳f的都没意见。人不能忘本,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更是得拧成一g绳,有些事情真不能计较太多。
沈家海将牛车赶到门口,姚大嫂带着两个弟收拾着车厢,先垫上厚厚一层稻c,再铺上席子,食水也都放好。
等一切准备停当,沈家河当即在兄弟的帮助下,将方天林背到牛车上。
p刻后,牛车便在沈家人目送之下,急急朝裕丰镇驶去。
“爹,阿父。”三胞胎趴在门槛上,看着远去的双亲,哭花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