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要离开上海,他所急于办理的事情,相当的多。第一,他要尽量调集现金,作为他庞大家族长期逃难的生活准备;第二,他一手创办尽人皆知的汇银行,人欠欠人,他希望账目能够结得清清楚楚,不至于因汇的未了事宜留人口实话柄。这时,杜月笙仿佛已有自知之明,在他有生之年绝不可能再回上海,重振汇银行的业务,既不会再开汇,他便极想作一个漂漂亮亮的结束。
汇银行的历史够久了,它创办历时20余年,自战前以至胜利以后,杜月笙一直自己做着总经理,而以徐懋棠以副经理的名义,负责主持业务,可惜徐懋棠没能利用汇银行久的历史及有利的环境,汇的业务始终打不开。和汇同年开张的新华银行20年来分隶行业已遍布全国各地,而汇却一向多数只有ai多亚路一爿总行和天津路的一爿分行而已。直至47年,杜月笙下定决心,加强汇银行的阵容,自己担任董事长,而使浦新雅出任总经理,徐懋棠、杜维藩副之,汇银行才算是在南京山东路24号开了第二家分行。但是,杜月笙所希望的能在撤退以前结清账目,这一项愿望却是始终未能达成。4年4月,李宗仁的和平计划宣告全面失败,4月2日,解放军发动全面攻击,自安徽荻港渡过长江,23日李宗仁悄然飞往桂林,南京弃守;28日宜兴,吴兴、长兴国民党军相继撤离,40万解放军正向上海四郊集,淞沪大战将起,杜月笙不能不动身了。陆根记营造厂老板陆根泉和杜月笙是浦东同乡,又是j往多年、彼此不拘形迹的老朋友。4年春,陆根泉为了便于跟杜月笙连系,也搬来迈而西ai路8层楼,和他同住在一座公寓里,碰到杜月笙精神好时,也邀j个搭,陪他打打牌消遣。一日,这位同乡老友一本正经的来见杜月笙,坐定以后,劈头便说“杜先生,你该可以动身了。”“嗯,”在陆根泉面前,杜月笙倒也无须隐瞒,他决断地说,“我是在准备要走。”陆根泉很高兴,便问“杜先生问准备到哪里?台湾呢还是香港?”“我很想去台湾,”杜月笙坦然地说,“只不过,那边天气比较热,比较cs,对我的气喘病,大不相宜。”“那么,杜先生是决定到香港了?”“大概是这样,”杜月笙点点头说,“问题是房还没有找好。这一次,我不但拖家带眷,还有不少的人要跟我去,住旅馆不是长远之计,找房,尤其还要找一幢相当大的。”“这个杜先生只管放心,”陆根泉一拍x脯,慨然承允,“香港方面,做房地产的朋友,我认得不少,杜先生所需要的房,由我负责去找。”信电往还,用不了j天,陆根泉便来报讯,香港房找好了,座落坚尼地8号,大小保险够住,房费只要港币万元。4年月底,调任新职的上海市社会局长吴开先,离沪赴台,然后到广州就任新职,临行前,他到福履理路8层公寓去见杜月笙,谈到了杜月笙迫在目睫的动向问题,吴开先认为杜月笙即使无法去台湾,也得走香港,他可以逃离到任何地方,就是不能留在上海靠拢**。但是,他也知道当时**已有大批潜伏人士,暗游说若g杜门相关人物。杜月笙未来行止如何,事关重大,吴开先趁临别之际,以20多年老朋友的身份,特地再来提醒杜月笙,他说“杜先生,你不要忘记27年清党的时候你那一幕,你杀过什么人?**清楚得很。杜先生你也晓得‘血债血还’是**一直在喊的口号,而且**居心险恶,他们报起仇,算起账来,以命抵命之外,还要给人极痛苦的侮辱和折磨。他们杀一个人不但要叫那人死,尤其还要那人在死前吃足苦头。”杜月笙深深领首,答道“这些,我都晓得。开先兄,你放心,我绝不会让我的头颅跟心肝,给**去祭他们的烈士!”4年5月日,解放军40万人围攻上海前夕,宜兴、长兴、吴上兴三处外围据点国民党军撤离上海,上海c木皆兵,情势骤形危急,杜月笙不能不走了,他起先还想坐飞机,一脚到香港去。但是,给他看病的医生一致反对,他们认为杜月笙健康情形太坏,坐飞机有生命危险。医生的话不能不听,迫于无奈,杜月笙只好决定乘船。这时,急于逃出上海的人太多,买一张去香港或台湾的船票,简直难于登天。杜月笙走时,太太、朋友、保镖、佣人,还要跟上一大群,急切之间难于买到理想的舱位,所以当这大队人马登上一万多吨的荷兰渣华公司客轮宝树云号时,舱位都是分散开来的,杜月笙、姚玉兰和孟小冬,三个人只有一间头等舱,舱内两张单人床,外带三等床位一张。因此,姚玉兰和孟小冬商量好,排定时间,两个人轮流值班,招呼杜月笙,一人一班j个钟头,辰光一到就去那张三等铺上困一歇。时值杜月笙喘疾大发方告小痊之后,大病初愈,他身极为衰弱,在此情形之下匆匆就道,大有“扶上雕鞍马不知”之慨。这次离开土生土长、血r相连的上海滩,他早就晓得今生今世不会再回来,国事如麻,大局难逆转,此情此形,以他的精神力都不容许他有所作为了,英雄末路,他内心有着无限的凄凉感慨。宝树云荷兰轮通过h浦江,直驶吴淞口,杜月笙的出生地浦东高桥转眼即过。别矣,上海,舱外的步声杂沓,人语喧哗,杜月笙木然的表情稍微松弛,他转动眼珠望了望侍坐一旁的姚玉兰,发出一声长叹,然后满脸苦笑地说道
“我守了一辈的寡,差一点就失了节。”姚玉兰懂得,杜月笙系指他终于毅然决然,挣出重围而离开上海。“就是嘛,”姚玉兰顺着他的心意说,“可见得一个人凡事都该自己有主张。”因为在杜月笙老一辈的朋友,h金荣迟疑复迟疑,迁延又迁延,最后终于决定拼死留在上海。杨虎则听信了他海员工会老部下王寄一等人的一派言语,跟杜门距离越拉越远,而且行动诡秘,颇有投共的迹象,这两位老弟兄的作为都使杜月笙深感绝望,却是又无可奈何。对于个人进退出处、当前大局环境,头脑“最清楚的”还数金廷荪金三哥,金三哥在杜月笙撤离上海之前,即曾不止一次地语重心长地说“月笙,你不能上人家的当啊,我们跟**的恩怨你心要有数目。”金廷荪所指“我们跟**的恩怨”,除了杀汪寿华之外,还有早在27年时,国民革命军北伐之役,上海“三大亨”h、杜、张加上了金廷荪,响应蒋介石的号召,组织共进会,加入“清党”,攻克工人武装纠察队的据点多处。除此以外,“剿共”战事时期,抗战前与胜利后,杜月笙在上海利用地利、人和之便,对肃j防谍,曾有相当的贡献,凡此,也都被**认为是必须“血偿”的“血债”。于是,杜月笙每次都对金三哥回答“三哥,我晓得,我心里当然有数目。”回到内室。杜月笙颇觉心知肚明,还不胜感慨地告诉姚玉兰说“他们要骗我留下来,目的就在于把我弄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