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门上,拿着刀剑的官兵和负责后援的民夫们紧张的看着远处迤逦而来的人群。这道门,正是对着官道而建,也是华亭县城中最矮的一座城墙,因为上次洪灾泡了月余,垮塌了一部分,有些墙根的根基不稳。,如果真的按照那些逃回来的行商所说,倭寇里面混有内奸,那么这里是最需要防护的。
华亭县知县于文中,字退之,弘治六年进士及第,年约四旬,到这中等县上任已逾四载,断事公断,官声甚佳。简单地说,于文中是一个典型的文官,重仪表,好名望。
今日登城头,于县令特别褪下了便服,换上一身平日里升堂时穿的常服。头戴二梁朝冠,素银腰带,练鹊三色绶带,身穿青色鸂鶒补子的官服,一手扶着城墙垛口看着远方的幢幢人影,一边听着早他一步就登上城头的张把总禀报。
“张把总,前方情况如何?”于县令在县衙里做调度的时候又花费了些时间,所以他登上城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了解现在的最新情况。战场上的情势瞬息万变,如果消息滞后,那么很有可能判断失误,那会葬送他的一城百姓,所以于文中丝毫不能大意。
张把总抱拳行礼后说道:“据逃回来的村民和商人的消息,这些倭寇是从海边登陆,原本只有十余人。本来只想劫掠些沿海村民,结果因为今年大雨连连,很多村庄都被摧毁,许多农民和渔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加之有些县里的官员救灾不力,所以有些心思邪恶奸佞之徒就加入了这一小股倭寇中,负责充当向导,沿路劫掠没有遭受水灾的村庄,后来他们不知道听谁说,华亭县城城墙因为长期的泡水,垮塌了一部分,所以他们就径直的朝着咱们县城来了,要不然,倭寇们一般是不会离海太远而前来攻城的。”张把总不自己收集到的资料一一禀报给于文中。
“这些刁民,还有那些只会贪墨的蛀虫,这是要坑死我华亭县啊!看来太祖皇帝的禁海策略是没错的,就应该禁止海上贸易,把沿海民众统统内迁,这样,倭寇就算真的上岸,那也找不到想到,抢不到粮食,只能乖乖撤退!”于文中骂了一句,然后狠狠的说道。
叶观听到于县令这么说,不自觉得摇了摇头,这是典型的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啊。海疆就相当于自家的篱笆,魑魅魍魉之徒肯定是会在篱笆外围走走停停,甚至是突破一些矮小的篱笆到院子里偷鸡摸狗。如果真的按照朱元璋的海禁诏令,那就等于把本来就只是木头做的篱笆统统撤掉,把鸡鸭猪狗全部撤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把外院留给那些倭寇,这样倭寇确实是在院子里找不到什么东西偷抢了,看起来是没有问题了。可是经不住天长日久的没有篱笆啊,倭寇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家的鸡鸭猪狗都在房间里养着,那本就狭小的房间里怎么去提供鸡鸭猪狗的食物,鸡鸭猪狗也会不住的在房间里闹腾?而且总有一天倭寇会拿着刀枪棍棒砸开房门,抢走你的一切的。那么损失将会更大,也更加的没有还手之力。在本来是我强敌弱或者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应该是御敌于国门之外,这样才能减少自己的损失。
不过虽然这样说,叶观还是对张把总和于县令点了个赞的。国防战略的失策,有可能是各种各样的问题综合起来的原因,不能单单看一个方面,朝廷上下几乎都赞同海禁,那么肯定也有不能动的黑箱在里面,但是于县令给他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叶观后世听惯了倭寇袭扰江浙沿海,明朝卫所官兵一触即溃,倭寇动辄屠戮村庄,攻占州府。还以为这明朝的官都是些酒囊饭袋的,没想到,这于县令不仅没有呆在自己的官衙里等待上头救援,而且还主动登上城头,获取第一手资料,让那些县丞和通判负责后方的事情。这位县令和那两名把总,倒是勇气可嘉。
“这倭寇毫无攻城武器,怎么会失心疯了,跑到县城作乱?张里正的小村子如何了?有没有遭到倭寇的侵袭?”叶观脑子里不住的转动,一会儿思考倭寇为什么要来攻城,一会儿又担心远在百里之外的家乡,虽然自己只在那里呆了数十天,可是那些淳朴的村民们让叶观觉得很暖心,他不希望那些村民惨死在倭寇的刀下。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那群人影逐渐清晰,人数远远不住百余人,可能多达二百余人。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倭寇,我大明的百姓,居然会助纣为虐,屠杀同胞?”于县令看着远处的人影,眼神凝重,双拳紧握。
“准备好滚石檑木,烧好了热油,数十位弓箭手听我的号令,等倭寇靠前,再放弓箭,到达城下,再放滚石,开始攻城,再放檑木热油。”张把总看着远处的队伍渐渐逼近,做好了战斗准备。
“不能打啊,那是咱们自己的人啊!”就在张把总即将下达命令的时候,一位拿着弓箭的明军突然叫嚷起来。
“什么?”这下不仅仅是于县令和张把总,就连叶观这样的民夫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的人影。
“那些天杀的倭寇!小婢样的!他们抓了周围乡镇的百姓,抓了百姓来攻城啊!”张把总看清楚了那些人的面孔和服饰,顿时怒骂起来。
“怪不得倭寇敢来攻城,原来手中拿着人质,想靠着人质骗开城门。”叶观此刻也明白了为什么没有巨型攻城器的倭寇居然反常的主动攻击起县城来看着在倭寇威逼下不得不前进的数十名大明百姓,城上的驻军和县令都陷入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城上的明军听着,速速打开城门,还可留得一命,若是冥顽不灵,城破之后,鸡犬不留!”一名倭寇装扮,头上脑后挽成三股或两股发髻的一名男子说道。
“你这汉奸,逆贼,甘为夷用,以潜探我军机,屠戮我大明百姓。不知你死后,可否入得祖祠,上得了牌位,有何面目去见你历代先祖,有何面目去教育你后代子孙!”于文中看到出来讲话的居然不是剃了月带头的倭寇,而是大明百姓组成的假倭,顿时怒不可遏,站在城头指着那名假倭怒骂。
“你们这些贪官,水灾之时可曾想过我们也是大明百姓?海禁之时可曾想过我家世代靠着捕鱼生活!你们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不考虑百姓的死活,我就做了这汉奸,做了这逆贼又如何?!”那名倭寇装扮的明朝人也毫不客气的回骂。
“逆贼,逆贼!巧言如簧,巧言如簧!你看着城中百姓,士农工商,贩夫走卒,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于斯长于斯,可曾去做过汉奸?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岂能为一己私利,带领这些觳觫狗材来屠戮百姓!”于县令气的胡子发颤,指着那名汉奸喝骂道。
那名汉奸听见于县令的怒骂后,自觉不能动摇守城军士的信心,与一些真倭商量后,转身走到被俘百姓中,抢过一名妇女手中抱着的包袱。
那名妇女看见包裹被抢,不顾其他乡亲们的阻拦,哀求着那名假倭,似乎在请求他什么,那名假倭不耐烦,抽出腰刀,一刀砍下了跪在他腿边的妇女的头颅,然后径直走到阵前一箭之地外。
“高赖将军说了,你这矮小的城墙抵挡不住我们的攻击,速速开城投降,还可留得性命,不然城破之后,所有城内百姓,就如这东西一样!”说罢,把包袱高高的抛上天空,然后那名月带头的真倭拿着倭刀,在包袱下降到半空中的时候,朝着包袱横着一劈,然后就看见鲜血四溅,一个被砍为两段的婴儿掉了出来。
城上众人这才晓得,包袱里居然是一个不满月的婴儿,众人目呲欲裂,很多人红着眼睛握住了手中的刀剑,恨不得冲下城去与那些倭寇一战,还有一些人吓得双腿发软,扶着城墙几乎站立不稳。
“禽兽,禽兽!连婴儿都不放过!来人啊,等他们进入射程,狠狠的给我射!”于县令双目圆瞪,狠狠的锤着面前的城墙,官帽上的帽翅在于县令的动作下不住地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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