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莹答道:“当然是睡来的。半个月前的晚上我都还没有见你睡在我的床上,可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你却睡在我的床上了。你说,你不是睡来的,难道是醒来的吗?”
叶子木讷,良久才道:“你的意思是,我来这里,并不是你找我来的?”
沈莹噘嘴道:“你爱来不来,反正我是不会主动要求你来这里。”
叶子沉默了,忍不住一口气连喝了三杯的米酒,人却还是没有醉。到底是谁把自己从京城运到湘西红花村的?那日在百花楼喝的竹叶青里头到底放了什么东西?叶子不知道!就像自己是怎么得知沈万山会护送流星锥入京一样,他的心里头满满地都是疑惑。
夜凉如水,星已升起。
叶子和沈莹铺了张草席在满山的花丛中间,静静地躺在星空下。
星空遥远而辉煌。
叶子忽而长声叹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睡来的。”
沈莹并没有答话,她不想和叶子过多的纠结于叶子是怎么来这里的,就好像叶子根本就不想来一样。
叶子继续道:“我的确是睡来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睡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我把往后几年的觉都睡了,以后我或许都不用睡觉了。”
沈莹忍不住问道:“为啥以后都不用睡觉了?”
叶子煞有其事地道:“因为,以后恐怕有人在我想睡觉的时候,偏偏不要我睡。”
沈莹也道:“恐怕以后我也不用睡觉了。”
叶子道:“为什么?”
沈莹打趣着道:“你可以想象,一个看着别人睡了半个月的人,日后还能够睡得了觉吗?”
叶子道:“不会。”
沈莹道:“是的,不会。日后我睡不着觉的日子,绝对比你要多得多。”
沈莹言罢,脑海里飘过了数日前父亲的身影。那日父亲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沈莹务必保护好他在这里留着的小木盒,她当时就觉得父亲不对劲。没想到才过了短短几天,便收到了父亲遇害的消息。
沈莹越发觉得父亲留给小木盒的重要性,也充分相信父亲的死一定和小木盒有关系。所以她才完全有理由相信沈万山不是叶子杀的。因为叶子根本就不知道小木盒的事情。
夜凉如水,湘西的夜总是充满了寒意。
叶子的身子突然腾空而起,箭一般向山坡里的一丛月季花里窜了过去。
他的身法轻巧而优美,而且非常特殊。
花丛中仿佛有人低声道:“好轻功,果然不愧为名门之子。”
叶子的脸色变了变,低叱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喝声中,他已窜入花丛,正是刚才那人声发出来的地方。
他没有看见任何人。
花丛里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沈莹也赶来过来,问道:“是不是灌醉你的人追过来了?”
叶子道:“只怕不是。灌醉我的人绝对是有心之人,而且是对我没有恶意的人。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把我扔给你。”
沈莹道:“或许他们就是想要借我的手杀了你呢?要知道,你现在在江湖上可是我的杀父仇人,是杀害南方镖局的沈万山的罪魁祸首。”
沈莹说的不假,但叶子还坚信,道:“恐怕还不是。”
沈莹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叶子没有回答。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仿佛有些惊讶,又仿佛有些恐惧。
既然他算准不是组织中的人追来,又为什么要恐惧?
沈莹虽然想不通,也没有再问。
他知道叶子若是不愿说出一件事,无论谁也问不出来的。
叶子沉吟良久,突然问道:“求叔呢?”
沈莹道:“这个时候了,恐怕已经睡了。要知道,求叔年纪大了,睡的一直都很早。”
叶子问道:“睡在哪里?”
沈莹却反问道:“你想要找他?”
叶子勉强的笑了笑,道:“我……我能不能去找他聊聊?”
一个男人,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说要找一个男人聊天,绝对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沈莹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可思议。
沈莹笑了笑,道:“你难道看不出他是个很不喜欢聊天的人?”
叶子目光闪动着,目中的神色更奇特,缓缓道:“也许他喜欢跟我聊天呢。”
沈莹沉默良久,凝视着叶子英俊而又沧桑的脸庞,很久很久才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怪。就像你一样,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说要去找一个男人聊天。这种事,也只有你做得出......”
求叔并没有睡,他开门的时候,脚上还穿着自己编织的草鞋。
求叔的年纪看起来并不象别人想象中那样老,最多不过四十五六岁,可不曾想到他已经年逾古稀。
第一眼看过去,你一定会先看见的是求叔的嘴。
他的嘴长得并不特别,可是表情却很多,有时歪着,有时呶着,有时抿着,有时还会做出很多让你想不到的样子。
那些样子虽然并不十分可爱,也不讨厌.我可以保证,你绝未见过任何男人的嘴,会有他那么多表情。
这是他第一点奇怪之处。
他的脸看来几乎是方的,胡子又粗又密,却总是刮得很干净。
江湖中留胡子的人远比刮胡子的多几百倍,所以这也可以算是他第二点奇怪之处。
他这人看来也是方的,方方扁扁的身子,方方扁扁的手脚,全身除了肚脐之外,很可能没有一个地方是圆的。
这是他第三点奇怪之处。
求叔的奇怪的地方非常的多,叶子第一眼看到求叔的时候,便看出了求叔这三个奇怪的地方。只是当时沈莹在旁边,叶子便没有直接说出来。
方才月季花从下出现了奇怪的声音的时候,叶子才想起了求叔。他的心里头似乎知道,求叔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会砍柴的柴夫。
沈莹莞尔一笑,向着求叔问道:“求叔,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啊?”
求叔道:“睡了觉的人,是不会来开门的。”
求叔的话很慢、很生硬,仿佛已很久没有说过话,已不习惯说话。
沈莹也倍感惊讶,这才意识到好久没有听到求叔说话了。
求叔是屋子里很简陋,除了生活上的一些必需品之外,几乎什么东西也没有。不像沈莹的房间里堆满了花花草草、木偶玩具。求叔的房间与沈莹的房间相比,简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求叔简直是过上了一种人人都不想过的苦行僧的生活。
叶子倍感疑惑,这个神秘的中年男子为何会隐姓埋名,甘愿与相貌并不出众甚至算得上丑陋的沈莹隐居在湘西的红花村呢?更奇怪的是,求叔还心甘情愿地服侍沈莹,没有半点怨言。
也不奇怪,求叔本来就是一个奇怪的人。这个世界,奇怪的事情太多了,不是人人都能够想得明白奇怪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东西。
求叔拉了一张木板钉成的长凳放在叶子和沈莹的面前,说道:“二位请坐。”
屋里除了这张凳子,便是一张简陋的床。沈莹和叶子相视无言,并没有坐下来。叶子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求叔,这个神秘的中年男子。突然,叶子问道:“你认得我?”
求叔点了点头,道:“你的名声早就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况且我一天到晚总听莹丫头念叨着你,就算认不得,也记在心里了。”
沈莹被求叔这一说,羞愧难当,瞬间脸红彤彤地低下头。
叶子道:“就算你听沈莹说起过我,但你从来没有见过我。”
求叔点了点头,叶子这话不假,求叔一直就没有见过叶子。
叶子道:“但是,你认得我的轻功。”
沈莹问道:“你的轻功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叶子道:“有,当然有,不同的地方多了去了。”
沈莹道:“我怎么看不出来?要知道,在我面前,你和别人交手的次数不下于十次,我竟然看不出你的轻功会和别人不同。”
叶子道:“你看不出,是因为你太年轻。”叶子虽然洒脱,但在轻功这点,他一直有意隐瞒,若非能人绝对认不出叶子的轻功。
沈莹撅嘴道:“得了,就算你的轻功的确与别人不同,求叔也没有看过。”
叶子却道:“不,他见过。”
沈莹疑惑道:“他什么时候见过?”
叶子道:“刚才。”
沈莹疑惑问道:“刚才?怎么可能。”
叶子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求叔的求叔窗前得一双沾满了湿泥巴得鞋上。
最近的天气一直很好,只有花畦的泥是湿的,因为每天黄昏后求叔都去浇花。但若是黄昏时踩到的泥,现在就应该早已干透了。
沈莹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立刻明白刚才躲在月季花丛中的人就是求叔。
沈莹立刻走近问道:“躲在月季花丛中的,真的是你?”
求叔保持沉默,沉默是最好地肯定
沈莹追问道:“你真的认得叶子的轻功?”
求叔还是没有回答沈莹的花,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叶子,冷冷地盯着叶子,问道:“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还不走?”
叶子道:“走?你要我走哪里去?”
求叔道:“你从哪里来,就该走到哪里去。”
叶子问道:“莫非,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求叔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师傅现在一定很想见到你。”
叶子沉默不言,他的师傅便是当年叱诧风云的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知道陆小凤是叶子得师傅的人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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