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难道真的将雪依一个人留在王府中,面对日后的举步维艰吗?雪舞是那般的嫉恨她这个姐姐,蓝广更加不会在意这个所谓的千金嫡女!萧逸宸的目光落在萧僮的脸上,眸色深沉疏离,雪依留在自己的身边终是扎在他心中的刺,他既不能完全相信她,亦不能完全放开她。
“王爷既然如此担心王妃,带她一起离开也就是了,否则,朝夕之间,末将无法担保什么。”萧僮的声音亦是伤感迷离,留在双阳城中的人随时面对生死的考验,而雪依留下,制肘将来,诸事会有很多不便之处。
二人沉默相对纠结雪依的去留。
雪依却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准备了一些必需品后,看着桌上那个干瘪的包袱,不由一阵苦笑,她初来王府之时不过是一条绳索,如今离开亦是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吧。一阵玉兰花清幽的香气在空中弥漫,透过窗棱看着红墙黄瓦边,粉红的玉兰在风中飘落,萧逸宸似乎特别钟情玉兰花,这王府中玉兰花无处不在,开的极致灿烂,粉白相间绚烂中透着清净,仿佛绝世佳人隔着珠帘,如梦幻一般站在那里。
雪依的心空空的,蓦然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然将王府视作了自己的归宿,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这一刻因分别变得亲切伤感,她缓缓的推开门,一阵湿气扑面而来,天空中飘着零星细雨,雪依一身素衣,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未着铅华的玉面上淡淡的哀伤,缓步在王府,玉手掠过那些曾经熟悉的,忽略的花花草草,站在后花园的香妃湖畔,看着水中的鱼儿不时的跃出水面,偶尔有燕子低低飞过,这些五颜六色的鱼儿还是那一日她随口说了一句,她说这湖水虽然澄净,可是太孤单了些,倘若养些鱼儿在其中,水亦有友,鱼亦快乐。那日之后这湖中就多了这些漂亮的鱼儿,萧逸宸还特别将这湖命名为香妃湖。那是萧逸宸第一次对她笑,第一次送她的礼物,这个特别的王爷就连礼物也如此的特别。
对她时好时坏的王爷已经不自觉的影响了她的心,如在梦中的替嫁让她不敢醒来。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涟光散成绮,碧湖静如珠。”油纸伞遮在雪依的头上,萧逸宸站在她的身后低低吟诵,魅惑的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忧伤,雪依回头迎着萧逸宸的黑眸,其实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倘若不是那场大火,烧毁了他的容貌,他一定是个少有的美男子,雪依盯着萧逸宸的脸呆呆的想。
“倘若你想留下来,我可以……”萧逸宸亦凝视着眼前的佳人,白色的衣裙被雨水打湿,单薄的双肩此时愈发显得瘦削,或许一开始就错了,他不该将这个柔弱的女子扯进来,不该让她来偿还她爹爹欠下的债。
雪依修长的手指覆在他的唇畔,她缓缓的摇摇头,轻轻的却坚定的说:“王爷身处是吾家,雪依不会独自留在京城。”
萧逸宸握住雪依的手,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似乎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原本是那么脆弱那么的孤独,原本是那么的渴望身边个人陪伴,哪怕只是静静的执手无语。
“雪儿,谢谢你的衣衫。”他喜欢叫她雪儿,她仿佛不经意间落在他世界的一片雪花,慢慢的融进他这块顽冰。
雪依这才发现,萧逸宸身上湖蓝色的长衫竟是她精心为他做的那件琉璃锦的长衫,这琉璃锦乃是她的奶娘寇氏的绝技,需用上好的精选的黄色的蚕丝纺织成锦,然后再用特殊的颜料加上一种花色浸泡百日后,还需在阴凉之地风干,这中间见不得半分阳光,这琉璃锦方才成就。琉璃锦的奇妙之处在于,做好的衣衫会随着气候的变化而变化,萧逸宸此时身上穿的正是她为他做的那件长衫,她惊讶的抬起头,昨晚上他不是撕坏了吗?!
雪依转到萧逸宸的背后,看到他衣衫背后粗粗的针脚,忍俊不禁,原本好好的一件长衫,此时后背上像爬了一只蜈蚣。雪依的手落在那些粗粗的针脚上,心中暗想,这王府中的绣娘也忒笨了些,活计竟如此的粗糙。
“你笑什么?”萧逸宸看着唇畔弯弯的雪依问道。
“你还是脱下来,我给你重新织补一下吧。”雪依掩口。
“你是笑缝的粗陋吧?这可是我花了大半个时辰才亲自缝好的!”萧逸宸有几分委屈的摸向自己的后背。
雪依圆睁大眼,长大嘴巴盯着萧逸宸:“你自己缝的?!”
萧逸宸淡淡一笑:“当然是我自己缝的,我八岁为质离开双阳城的那一天开始,什么都是我自己亲自做,我不但会缝补衣服还会做饭的。”
雪依的心在这一刻疼了一下,眼前仿佛看见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坐在灯下为自己缝补衣衫的样子,听着似乎不足为奇,其中的辛酸和痛苦也许只有萧逸宸自己才能体会,和他比起来,自己被爹爹关在后院的阁楼之上要好过了许多,至少一日三餐她不曾少过,至少她还有奶娘寇氏的陪伴,还有那满满的书架。
谁能想到眼前贵为皇子的他曾经竟是那般的落魄和孤单,雪依的手挽住萧逸宸的手,那双白皙的好看的手掌心竟有厚厚的一层老茧,她的头偎在萧逸宸的肩上,轻轻道:“从此以后,臣妾为王爷缝衣做饭,从此以后,臣妾陪王爷一起哭一起笑,誓同生死,永不相离。”
萧逸宸的唇落在雪依的额头,眸色迷离,暂时让他忘记了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雪依亦是满心怜惜,忘记了以往萧逸宸对她的冷嘲热讽,时冷时热的态度,她惟愿时间为她和他停留在此刻,没有储君之争,没有皇位没有仇恨,只有两个人执手一生一世一双人。
二人相拥伫立雨中。
良久,雪依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惊叫的看着萧逸宸道:“你怎么没有坐你的轮椅呢?难道你就不怕婧妃和皇上的眼线了吗?柳侬时时刻刻盯着你的。”
萧逸宸看着惊慌失措的雪依,一阵好笑:“你现在才想起来吗?恐怕柳侬已经将我伤势复原能够行走的消息带回宫里了呢?”他有心逗一逗这个时而聪明绝顶时而糊涂如虫的雪依,皱起双眉。
“那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我们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的!”雪依紧锁双眉背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子。
萧逸宸将雪依拽进自己的怀里:“哪里有节外生枝,明日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去岭北的路上,府里的丫鬟仆妇宫嬷嬷已经打发走了,至于那柳侬恐怕这会子早已经跑回她主子身边去了,哪里还有闲心在这里看着你我。”
雪依情知自己上当了,粉拳落在萧逸宸的肩上:“你……”
“我怎么了?”
雪依白了萧逸宸一眼,白皙是脸颊飞起两朵红晕,萧逸宸神色恍惚,唇落在雪依的红唇上,雪依睁大眼睛,黑色的眸子盯着萧逸宸的脸,似乎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萧逸宸也忘记了他现在是萧逸宸,是那张丑陋的脸那个本该无情的王爷。
萧逸宸拥着雪依,雪依忽然推开萧逸宸,盯着他的脸,吃惊的指着他的脸,结结巴巴的道:“你的脸……!你的脸!”
萧逸宸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伤疤,他捂着自己的脸:“你终究是嫌弃我丑陋!”说完转身落荒而逃,留下雪依呆怔怔的愣在原地,并非她嫌弃萧逸宸的丑陋,刚刚她分明看见萧逸宸唇角的伤疤动了一下,是那种松动而不是正常的扭动!
雪依缓过神来,细细回忆刚刚的情景,晕生两颊,唇间的温度让她暂时忘记了那道会动的伤疤。手指腹落在红唇上,一时间也说不清是失落是悲伤抑或是开心?
一滴眼泪悄悄的落在风里。
明日就要离开双阳城了,这一走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她决定去相府和爹爹辞行。
雪依一个人出了王府,这些日子,她已经认识了从王府到相府的路,为了避人耳目,她悄悄的穿过小巷,独自走向相府。可是当她真的站在丞相府的门外,看着那两扇虚掩的朱红的大门,突然间觉得相府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陌生,仿佛和她从未有关关系,就连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也是高昂着头,大张的嘴巴仿佛催促雪依快点离开,莫要进门扰了主人的好兴致。
雪依跪在相府门前的巷子口,冲着相府的大门给蓝广叩头,在心中和爹爹告别,此一去,何时能够再回双阳城,还能不能回来都未有定数,双阳城中如看似平静的海,暗中却波涛汹涌,爹爹既然扶持四皇子,那么势必和大皇子萧承天为敌。
萧承天和五皇子走动频繁,二人成掎角之势,倘若一旦朝中朝外有任何变化,二人都可遥相呼应,彼此救助。那萧逸朔就是有婧妃和蓝广暗中相助,可是没有兵权,只怕也是枉然。
雪依一边为爹爹担心,一边想起五皇子,心中没来由一阵的伤感,就要离开了,恐怕今生再也无缘见面了。
“你是在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