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岁城两千两百五十年,春,妖兽攻城。
是时,飞禽走兽,几乎遮天蔽日,攻城拔寨亦是凶残猛烈,尤其是领军的数头大型凶兽,似乎都已刀枪不入、妖法强横,天岁城凡人大军苦苦支撑,死守城门,依仗着流石火箭等利器才算是苟延残喘、未得城破国亡。
流浪乞丐,纷纷退避城中,一时混乱拥挤,满城绝望。
天岁城巫官上官惑,站在城楼上,设坛施法,推算天岁城此番大劫化解之策,突然口喷鲜血,大呼:“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天岁城守不住啦!”
城主李志宏身披战甲,坐在重重的军士保卫中,见状,悲不可抑,仰天痛呼:“难不成天岁城两千两百年历史,就要毁在我李志宏的手中,苍天啊,这是为何啊!苍天啊,求你救救天岁城吧!”
中有将官相告:“城主,属下颜阖愚见,为今之计,唯有再去求玄真观的神仙们,让他们出手相助,否则天岁城断无幸免之可能,眼下应当大局为重,愿请王莽将军亲自写封书信去。”
李志宏闻言已然无奈,点头曰:“好!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此刻老夫立即派遣一支骑兵,迅速前往玄真观求救,相信老神仙们念在我们年年纳贡、岁岁焚香的虔诚,也不会见死不救。”顿了顿,他仰天叹道:“王莽那里,你就辛苦下,再跑一趟吧。”
“想来王莽将军也会顾忌天岁城千年兴亡荣辱,毕竟若是天岁城破,于他于我们,皆是惨重的损失,如今联手该是最好的选择。”颜阖将军又道。
李志宏转头问道:“可是,这一战若是天岁城赢了,军营里,该是谁的天下?”
“城主,这些妖兽若是真得攻破了天岁城,那这数百万的黎民百姓岂非都得成了砧板鱼肉,这等惨象,又岂是你我所愿意看到的?还盼城主以天下生民为重。”
当李志宏回眺城中仓惶零乱的景象,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地挣扎,面目似乎在这转瞬间,又添了几条皱纹。
忽然又有人冲来,大喊:“报!城主,大事不好,我们天岁城东西南北四座城门都遭到了妖兽进攻,尤其是城北大门那,出现了一头高达数十丈的巨蛇妖兽,弟兄们实在是守不住了啊!城主!”
此时,李志宏猛地咳嗽起来,面显痛苦之色,大喊:“快!飞鸽传书,通知城外的野战军,速速集结归来,只为救城,否则百万黎民凶多吉少!另外,着命王莽大将军为天岁国师,由他去请神仙到来!”
这一夜,天岁城未眠,南北两城最是难守,全城妇孺也皆持棍棒上阵,死斗妖兽。
黎明悄悄来临时,东北的天宇里朦胧着隐约的霞彩,天岁城东西城门处的妖兽忽然退去,朝着南北两城重新集结,战事看似稍稍停歇,实则明眼人立刻就看得出来,这分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加惨烈的战争必将一触即发,只是在等时机。
北城门,满地横竖着妖兽与凡人的尸骸,更有累累白骨沐浴在血海中,微弱的呻吟,痛苦的挣扎,将这黑暗将去未去的黎明更是渲染地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城脚某处,一堆尸骸忽然被推开了,探出一双精光奕奕的眼睛,他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好会儿确定妖兽真的已经离去,他这才一用力,从尸骸堆里爬出来,独立在惨象当中。
拓跋独毅,此时,一身肮脏血污的破衣,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冷漠而坚毅的眼睛,眼神深处更还有戾气隐藏,往周遭望了许久,他这才低低说了声:“江夜,出来,我们趁着黎明走!”
尸骸堆里,又探出个呆萌萌的小孩子,他手里抱着柄显然很重的大刀,不住地左顾右盼,小心问道:“老大,我们真的现在就走吗?那些妖兽会不会就在外面等我们?我看要不要再等等。”
“再等等?我担心错过了时机,待到战乱时,没有余力再照顾你。”拓跋独毅皱眉道。
江夜咬牙道:“老大,要是真的万不得已,你就自己走,我们俩个逃得了一个是一个,我反正对这里熟悉,而且徐胖子他们铁定也都还在城中,我可以去找他们,这个你不用担心。”
“可是,妖兽杀人不眨眼,我怕你——”
“没事儿,老大你尽管放心好了,我现在手里有大刀,你教我的功夫我也练过好几回,能保护自己。现在,我们就等妖兽再度攻城,到时候浑水摸鱼,跟着大家逃出城去。”江夜坚持道。
拓跋独毅心中思量,只得道:“唉,现在妖兽都在天岁城周围养精蓄锐,我们眼下冲撞出去,确实凶险万分。只能等到待会儿混战了,妖兽顾及不到我们,我们两个人也许逃得了。”
江夜赶紧点头称是:“那就再等等,让他们去杀个半斤八两。”忽而他又消沉下去,眼看着周围层层叠叠的尸骸,小孩子到底心中骇怕,只是不想叫拓跋独毅担心,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
拓跋独毅咕哝道:“只能等城破了,万一我们俩失散,你一定要找到徐胖子他们。”
“嗯。老大你尽管放心,我只要活着,一定会去三贞庙找你。”江夜咧嘴笑起来。
拓跋独毅伸手摸着他的脑瓜子,亦是笑道:“好!三贞庙,我们不见不散。”
拓跋独毅的眼神眺望向北方低垂的天宇,一横紫金色的霞云正在天地交接处,蓦然泛滥,黑暗在那儿汹涌地战斗吧,总是该有光明力量将要诞生,不是吗?
光明终将来到,只是迎接光明的不是传说中那群腾云驾雾的老神仙,而是妖兽大潮新一轮地疯狂进攻,所有的妖兽聚集在南北两城,南北夹击,而整个天岁城的天宇里纵横着黑色的怪鸟,遮天蔽日地盘旋在虚空。当怪鸟从天宇里冲下来,尖锐如铁的喙,直接就刺穿凡人的胸膛,又或者是数头怪鸟约好似的,将这些凡人肉肉叼到天空,而后高高地砸下来,活活摔成了一堆肉泥,这么的惨象,反而迎来怪鸟集体胜利的鸣叫。
放眼城北,战火滔滔,横亘在城楼上,竟是一高达数十丈的双首青蛇妖,蛇尾一个横扫千军,普通凡人战士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当即纷纷落下城楼,城楼下妖兽又立刻汹涌围上,刀剑劈砍,眼看是都不活了。
此蛇两个舌头蛇目狭长狰狞,蛇嘴大开时,信子一伸一卷,又有凡人被他吞入肚腹,只是个眨眼功夫,那妖蛇的七寸处一鼓,蛇嘴里就吐出堆白骨,活生生的人,就如此轻易地被吞噬成了骸骨!
一名天岁城二级将官狂喝一声,也不顾那妖蛇有多凶悍,手里抱着两个火药球就冲到了妖蛇身旁,妖蛇才看见顿时暴怒,那将军却已矫健地一个绕圈,将两个火药捆绑在了妖蛇的蛇的七寸之上,似乎是大功告成,将军擦着满嘴鲜血怒笑:“本将军今日就和你同归于尽了!”
这人好似凶悍,竟玩起了同归于尽的把戏。
“颜阖将军!”周围的军士纷纷惊呼,吓得是瞠目结舌。
蛇尾狂扫,颜阖被直接砸中了胸膛,飞出了城墙,可也就在这刹那,冲天烈焰袭卷城楼,火药爆炸声就在烈焰滔天中轰隆隆地涌来,滚滚浓烟瞬间淹没了那妖蛇,传来凄厉兽吼。
“城主!北城门守不住啦!城墙开裂,即将倾塌!”将士仓惶来报。
李志宏今日亦是身披玄金黄战甲,手握一柄他昔年成名的烈血铁枪,满面肃然,问:“可有神仙来到的消息?”
众谋士或哭丧着脸,或阴霾沉重,竟无一人回答。
李志宏又问:“那可知王莽大国师此时何在了?”
巫官上官惑,颤颤地站起来,痛心疾首道:“禀告城主,自昨日您封他为国师起,王莽大将军就从暗道出城去了,至今未归,也没有任何消息。属下只怕是,怕是,他弃城而逃了!”
李志宏嘴角凄惨地一笑,说:“也罢,生死不由人,兴衰有天命,今日诸位就随我上城楼,去迎战妖兽吧,若死,那也是保家卫国,死得其所,若是侥幸活下来,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城南楼,又上演了东西城墙的那一幕,妖兽大规模撤退,凡人大军思量筹谋,随即调兵遣将,将主力军送往城北楼,果不其然,城北楼攻来一波又一波的妖兽大军,城墙裂缝无数。
这一群妖兽竟然都是生了智慧的,也懂得攻城谋略,集中力量进军敌人薄弱环节,如此一来,天岁城防守更是吃紧,城门摇摇欲坠,整座城池都陷入了滔滔战火。
大批难民百姓奔上街头,躲到地窖,冲向城门,哭喊声,绝望声,末世之音,此起彼伏。
拓跋独毅和江夜,一直躲在城脚,冷眼旁观战事,此时两人皆手握着捡来的大刀,无声无息地藏着,哪怕身旁是流星飞箭,也不管不顾,一具具尸体在他们身旁跌落,血贱满身,他们亦是不声不响,仿佛就是在等那一刹那,城门破,妖兽进,冲出去,去该去的地方。
“江夜,一旦城门攻破,你一定要紧紧跟在我身后,我们不能被阻拦太久,必须尽快冲出妖兽的包围圈。”拓跋独毅似乎还不放心,又告诫道。
江夜连忙点头,两只小手握住大刀子,刀子摇摇晃晃,似乎都还有些吃力,小眼睛看着跌落的一具具蚂蚱似的尸体,活生生就在他身边惨叫着,每一声惨叫,都能令他身体本能地颤抖,可眼看老大如此沉静如铁的表情,他紧紧一咬牙,亦是坚忍住了。
越来越多的百姓,竟也抱着这种想法,与其活活在城中被围困而死,不如冲出去,指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潮涌到城门口,哭喊声,叫骂声,那些城墙的士兵听到这些族人的绝望呐喊,亦是杀红了眼,一个个愈战愈勇,越杀越狠,妖兽尸骸,断手残脚,混着纷纷血雨,铺天盖地都是,箭矢冲天,怪鸟惊叫,又是你死我活的杀戮。
繁华的天岁城,数日之间,竟已如人间炼狱,东南西北四城门,都是逃难亡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