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生暗忖:“菩提何时变得这般厉害,如此指力已是颇有小成,莫非他每晚都在练《天毒心法》上的武功?”
他自门缝看去,瞧见叶菩提面色青寒,心中不由得暗自担心:“菩提所修习的指法实为阴寒之功,虽说他身上的寒毒已是被压制的七七八八,少有再犯,然这般下去,却是会令寒气在其体内越积越多,日后一旦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他见叶菩提正运功至紧要关头,不敢推门而入,当下便在门口静静守着,直至他吐气而起,上床入睡,方才退回自己房中休息。
次日,易生便与二人说起北上之事,叶、公冶两人向来少有主见,一切皆是由易生安排,自是没有什么想法。三人在临安城稍作整顿,晌午刚过,就动身往太行而去。
十数日之后,三人到了燕京附近的一处小镇,寻得一间客栈打尖吃饭,方坐下未久,只见两名僧人缓步走入客栈。易生见年岁稍大的一名僧人身着白衫僧服,四十余岁的模样,面容清瘦,然其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一名内家高手,而那名年纪较小的僧人则是一身青衫僧服,二十出头,相貌清秀,一双眼睛似是对周遭事物甚是感兴趣,不断环顾而视。
白衫僧人见了,淡淡道:“静心,你一路而来,被这花花世界迷惑得心难静,气难平,这每日的功课莫非是白做了?”青衫僧人闻言,面有愧色,低首道:“苦行师叔教训的,静心知错了。”那两人与伙计言语几句,在客栈西首坐下。
易生瞧他二人一身打扮,与先前在“碧仙宫”遇见的“西江寺”僧人颇为相像,暗忖这两人应是出自“西江寺”之门。他见二人不认识自己,也未有在意,低头进食。
忽地瞧见两名蓝衣女子快步而来,其中一名腰间挂有弯刀的女子对客栈伙计喊道:“快给姑娘上一壶好茶,这天气真当是闷得紧。”另一名蓝衣女子似是十分窘迫,双眼看着脚尖,对那弯刀女子道:“四…四师姐,莫要这般大声。”
那蓝衣女子笑嗔道:“雅楠,你怎么还是像小时候那般怕生呢。师姐跟你说,这人啊就是人善被人欺,你对别人恶一分,别人就惧你一分。”被称“雅楠”的蓝衣女子微微抬头,扫了客栈众人一眼,忙低下头去,脸上泛起一阵红晕,甚是羞涩。
易生瞧这两名女子一个凶狠,一个却是娇羞,性格当真是十分迥异,不禁多留意几分。他见这二人步伐稳健,鼻息均匀,也是有武艺在身,心中不免一奇,也不知二人是何来路。
两名蓝衣女子坐在客栈西北首,与适才入内的两名僧人相对而坐。但听弯刀女子对另一女子低声道:“师父让我们姐妹二人先来打探,以免被‘碧仙宫’半路发现,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不过在我看来,倒不如直接杀上‘巨剑峰’来得痛快。一想到喻师姐在‘碧仙宫’不知去向,我赵婷玉就恨不得用这对弯刀杀光所有碧仙弟子。”
雅楠闻言,摇首道:“师父她这般想定是有自己的用意,想来这‘碧仙宫’势大人多,若是正面冲突,我们六人哪是上千人的对手,四师姐,你就别费心了,在这安心等师父和师姐她们来吧。”赵婷玉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易生方才运劲于耳,将这二人之言尽数听去,蓦地一怔,暗想:“原来这两人是‘寒冰堡’的弟子,没想到喻姑娘竟是在‘巨剑峰’上失踪,适才她们言及师父,定是‘寒冰堡’堡主韩霏无疑,此番‘巨剑峰’上可倒是有一场大戏了。”
他正忖间,忽听赵婷玉喝道:“臭和尚,看什么看,一双贼眼从始至终盯着我师妹,想怎样?”易生侧目看去,只见对坐在两名女子面前的静心神色甚是紧张,结巴道:“阿…阿弥陀佛,女施主只怕是误会了吧,小…小僧只是在发呆,没有冒犯两名姑娘的意思。”
但瞧那雅楠满脸通红,忙拉住赵婷玉道:“算了,四师姐。”赵婷玉却不管雅楠之言,对静心恶狠狠道:“六根不净还做出家之人,也不知是哪个寺庙跑出来的花和尚!”
易生闻言,眉头一皱,暗忖道:“这女子也太过霸道,得理不饶人么?”只听静心身旁的苦行淡淡道:“善哉善哉。女施主,我静心师侄虽有不对之处,然实属无心之过,还望得饶人处且饶人。静心,我们走吧。”说着,起身往门口而去。静心闻言,如蒙大赦,紧跟其后。
赵婷玉怒道:“如此便想走么?”但见她双手一甩,飞出数枚菱形镖,朝苦行与静心后背打去。
苦行长叹一声,口宣佛语,将右袖向后一挥,登时激起一道劲风,令那飞来之镖骤然停落。赵婷玉冷哼道:“臭和尚,倒有些本事。”却瞧她将腰间那对弯刀用手一抚,左横右直,蓦地向静心扑去。雅楠脸色越发紫红,忙对其喊道:“四师姐,别打了,快回来!”
静心见赵婷玉手持兵刃,猛然向自己而来,当下已是手足无措,眼见那弯刀往自己门面劈来,脚下竟是一僵,无法躲闪。他但觉颈上被人轻轻一拽,身子随之向后而去,恰巧躲过了弯刀攻势,然刀风凛冽,仍是刮得他双颊火辣。静心瞧得是一旁的苦行出手相救,忙道:“多谢师叔。”
苦行左手一摆,对其道:“静心你先退下。”静心闻言,应声而退,快步至客栈内东首,正好站立易生三人所坐的桌椅之旁。只见苦行合十道:“女施主你戾气太重,火急攻心,乃是习武之人的大忌。今日之事,原本也无事,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万事过分执着,终会因己而扰。”
赵婷玉不屑道:“本姑娘今天就是想教训教训你们这些自称清净的秃驴!”但瞧她双刀一划,带起一股阴寒的刀气,向苦行周身冲去。苦行眉间微皱,身形一晃,贴地而掠,右手在赵婷玉双腕间轻拍两下。
赵婷玉只感双臂登时一麻,手中弯刀险些脱手而出,心中一惊,暗道:“这和尚好大的手劲!”她将双刀一架,回身出掌,登时带起一阵悲怆之意。易生一瞧,心忖道:“‘悲雪凝霜’么?”
苦行见她掌风极寒,当下暂且避开数尺,双臂微动,袖口随之而舞,接下来掌。两人斗了三十余招,赵婷玉越打越狠,招招致命,而苦行则是低眉垂目,神色淡然,然其招式收放自如,俨然一派大家之风。
雅楠瞧得分明,心知赵婷玉再都如此下去也是无果,劝道:“四师姐,我们还是走吧,别打了。”赵婷玉亦是渐感气息不顺,但见苦行浑然无事,轻巧间便卸开自己掌力,若是如此败下阵来,当真是恼怒之极。
只见她弯刀虚晃,令苦行双袖靠近不能,继而右臂一甩,登时自袖中飞出十数枚菱形镖,竟是往静心所立之处打去。苦行暗叫不好,忙移步上前,但觉身侧刀风已至,只得回身格挡。
易生瞧得那飞镖猛然向身前的叶菩提与公冶白打来,亦是心中一紧。他将手中一支竹筷掷出,打在静心腿上“伏兔穴”,而后身形一翻,双手齐出,将叶菩提面前的三枚飞镖接下。但瞧静心足下一软,瘫倒在地,却是恰好躲过了飞来的七八枚菱形镖。
可那飞镖来势众多,这兔起鹘落之际,易生侧眼瞥去,竟发现距公冶白身前数尺之外还有三枚,勉力将身形一挺,打出手中飞镖,仅是击落其中一枚,不由得大惊。但瞧叶菩提右手骤然而出,双指牢牢夹住来镖。
易生见此,心中一缓,翻身而起,赞道:“菩提,做得好。”却见叶菩提面色一寒,浑身开始不断发抖。公冶白惊魂未定,瞧见叶菩提神情异常,忙道:“菩提你怎么了?”易生隐隐知晓了些什么,快步上前查看。
果见叶菩提右掌之内一枚菱形镖深深扎入,周遭鲜血竟是已凝结成血色冰块。易生暗叫不好,心想这女子乃是“寒冰堡”弟子,暗器之中定是带有奇寒气劲,菩提体内原本就淤积寒毒,想必是被那气劲激起寒伤。
他急忙令叶菩提盘腿坐下,公冶白似也明白其中缘由,自行囊内翻出“月华草”,让叶菩提服下,只见叶菩提浑身冒出寒气,牙齿“咯咯”发响,双目紧闭,也是未有神识。易生拼足劲力,向其体内猛然灌入数道真气,以克制寒毒,谁料易生真气方入叶菩提穴道,便被一股极强的寒劲登时冲散。
易生不免大骇,当下心念一横,将自身“乾阳气”从其督脉打入,他原本担心那“乾阳气”太过霸道,稍有不慎,便会令叶菩提筋脉尽毁,成为废人,然此间叶菩提已是凶多吉少,当下应是保证性命才是,只得放手一搏。
只见叶菩提神色稍有缓和,周身寒气也渐渐止住,易生见状,正感欣慰,却听叶菩提骤然大吼一声,气息之强,竟是令周遭事物为之一震。叶菩提双眼徒睁,猛然起身,发狂似得向外奔去,去势之快,令人始料未及。
易生连忙起身,上前追去,无奈叶菩提不知从何而来的脚力,一路狂奔之下,便是易生全力运功,也难以追及,不出一炷香的时辰,他已消失在茫茫山野之间。易生心中百感交集,暗想:“还是与阿白一起去寻得为好。”
他转身回到客栈,发现两名“寒冰堡”女子已离去。苦行见易生归来,缓缓上前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檀越相助。”
易生淡淡道:“大师,在下也仅是救人救己,无须如此。”
苦行颔首道:“善哉善哉,檀越性平气静,实属难得,还不知檀越姓名如何?”
易生道:“在下易生,请教大师法号。”
苦行闻言,神色一惊,奇道:“檀越便是当日力战六大高手的易施主么,难怪难怪,无痴师伯果然说得没错,檀越心性平和,却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贫僧法号苦行,此番正是与师侄静心奉方丈之命前往‘碧仙宫’。”
“‘碧仙宫’众人现下仍将檀越当做敌人,若是知晓檀越还在人世,必定会前来讨伐。贫僧虽不是‘西江寺’无字辈的高僧,但人事终归是众口铄金,贫僧自当全力助檀越重得清白之身。”
易生见苦行愿帮自己游说“碧仙宫”众人,心中自是欢喜,然想及自己所闯之祸,只得笑道:“苦行大师好意,易生当真是感激不尽。不过这恶果已成,只怕是难以相消,大师也不必勉强。”
苦行听罢,微微点头,赞道:“檀越心有禅意,真乃大智慧之人,诸多世人始终自沉于露珠泡影,无法自拔,善哉善哉。”
易生心系叶菩提安危,将公冶白唤至身旁,对苦行道:“大师,在下尚有俗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当即转身,与公冶白一道向太行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