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生听罢,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想起此人便是在临安“明月画舫”遇见的“万蛊窟”之主奎伊,暗自责备道:“原先早已知晓此人欲对‘碧仙宫’不利,本就是来告知杨世伯此事,怎么这般大意!”他当下忙去查看杨修业几人的伤势,但见杨、韩二人已是挣扎而起,运功逼毒,嘴角尽是黑血。而杜修真、李修身、“赤炎魔君”三人运功已久,面色稍有好转,可仍是双目紧闭,无法开口言语。
只听那盈罗自人群之中快步而出,半跪在奎伊面前,道:“师父恕罪,徒儿乃是遵从师父的意思,放了加倍的毒量。这世间纵有修为再高的奇人,吸入一小口,也难以抵挡。”奎伊见易生查看众人,行动自如,脸上隐隐显出一股杀气,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为师在说谎戏弄你么?!”
盈罗听罢,面色一白,忙道:“弟…弟子不敢!”她心中暗想:“究竟是何人如此神通,中了“腐气蛊”却丝毫无恙。”便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红袍男子徘徊于“逐风台”之上,神色略显焦急。盈罗一瞧那人,竟是数月前在太行山间遇到的怪人,蓦地一惊,脱口道:“是他!师父,当日便是此人阻挠我们寻找蓝氏姐妹。”她身旁十几人中,也有四、五人那日在场,当即也道:“对对对,师父,就是此人坏了我们大事!”
奎伊英眉一挑,道:“哦?那为师倒要领教领教这人有多怪!”但见他身形一晃,人已登上“逐风台”,眼见面前之人大抵只有二十余岁的模样,倒也看不出有何奇特之处,不屑道:“小鬼,便是你阻挠盈罗她们么?”
易生瞧他身法甚快,武学修为可见一斑,当下心中暗自提防,以免其突然发难,伤了台上诸多人的性命,然他见台下尚有不少“万蛊窟”的弟子四处张望,各个眼中均是透出精光,似是心存歹意。易生一时间也难以想出对应的良策,只得回应奎伊道:“不知蓝氏姐妹与‘万蛊窟’有何恩怨,奎窟主要如此追杀?”
奎伊听罢,神情显得有些微妙,忽地拍手笑道:“妙哉妙哉,你这小鬼不仅不怕本尊的‘腐气蛊’,竟然还知晓吾等来历,果然是有些门道!”他避实就虚,却不正面回答易生之问。而易生其实心中亦是十分不解,为何唯独自己没有中毒,现下也不及去细想。他见奎伊神态悠然,浑然不把眼前千余人放于心上,俨然一副已将“碧仙宫”踩于脚下的模样,不禁暗忖道:“如今只剩我一人,自是不可能抵挡面前众敌,况且这人功力深浅如何,尚不得知,唯有与之慢慢周旋,为先生几人争取运功时间方为上策。”
易生沉吟片刻,方欲开口,却听奎伊饶有兴趣道:“你我这般拘束,倒不如稍作切磋比划的为妙!”未等易生应声,只见奎伊箭步而起,右袖微动,霎时间拍来数掌。易生但觉那掌风凌厉,其中更是夹杂着一股腐臭怪味,想必是其掌中带毒,当下使出“赤炼手”,以指点腕,阻住奎伊招式。
奎伊“哦”一声,似是略有惊讶,手中招式一转而下,化掌为指,急点易生胸前大穴。易生避无可避,只得以掌御之。此时易生掌间布满“乾阳气”,奎伊双手一触之下,只觉指尖微疼,犹如点在铁块之上,登时神色一变,疑道:“你的功夫怎么…莫非你是…”奎伊当即罢手,后撤一步,仔细瞧了瞧易生,而后却又摇摇首,喃喃道:“不对不对,绝不是他!”
易生见奎伊行为怪异,也不知其所言为何。而台下“万蛊窟”众人先前见自家师父出手,本欲好好研习一番,然奎伊方使了几招便停了下来,众人也皆是奇怪。盈罗之前与易生交过手,知晓他招式奇特,乃是自己平生见所未见,暗想莫不是师父因此而疑。她几欲开口,可其深知奎伊心傲多疑,若是自己当众说起,定会惹祸上身,当下便只是静静观看,闭口不语。
但见奎伊蓦地狂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他对易生道:“小子,那个教你武功的人现在在何处!”易生闻言,不禁暗忖:“为何每个人都要找先生?”而“赤炎魔君”现下就在自己身后数丈之处,可此时其身中蛊毒,面色时黑时白,正处于运功逼毒之际,当下便问道:“不知奎窟主找我家先生,所为何事?”
奎伊诡笑道:“你师父与本尊有莫大的关系,难道你就没听你师父提起?”易生微微一怔,继而摇首道:“先生从未曾提起,还请奎窟主指教。”奎伊闻言,登时一脸恶相,冷冷道:“哼,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只见他骤然发难,举掌成锥,猛地向易生刺来,狂笑道:“今日本尊本无意杀你,但现在你必须得死,你若是要怨,就怨自己是他的徒儿!”
易生心中早有提防,当下右手摊掌而抵,左臂微曲,五指齐齐点出,乃是“赤炼手”中一招“五岳焚仙”。两人掌力一接,皆是周身微微一震。奎伊“嘿”一声,道:“你这小子,倒也有学到他几成的本事,不错不错!”易生但觉此人掌力虽是不强,然掌间弥漫一股异味,双手一碰之下,即便是有“乾阳气”相护,仍是隐隐有些发麻发胀。
奎伊未等招式用老,双掌灵动,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尽数向易生拍来。易生起初还尚能接下,然不知为何,三十余招过后,他但觉双臂沉重,微有力竭之感,渐渐落于下风。台下“万蛊窟”众人见奎伊神态自若,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知晓师父已是胜券在握,皆是开口喝彩,以振师威。
易生勉力格开奎伊双掌,足尖点地,后撤数尺,忽地感到脑中一阵晕眩,登时半跪于地。奎伊见此,却是赞道:“本尊双手受过万蛊试炼,运功之下,便有劫蛊而生,此乃‘万劫掌’。常人若中一掌,就会身中蛊毒,万劫不复。你徒手接本尊数十招,还能站立不倒,也算的上是世上罕有,不枉你是他的弟子。”他缓缓走向易生,继而道:“不过,你也就到这儿了。”易生双眼迷离,已是难以看清事物,听闻奎伊脚步之声,暗想:“也只能就此一搏了。”当下双臂全力运劲,只求在奎伊松懈之时拼个两败俱伤。
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乍起,易生忽觉面前多了一道黑影,挡住奎伊去路,他眼前一片模糊,仅是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的身影,但听奎伊奇道:“你是何人?”
那人却是不理奎伊,反倒是对易生道:“兄台,盘腿而坐,运气调息,莫要逞强。”易生听罢,自言语间依稀可知此人是一位青年男子,正忖着此人会是何人,忽听远处一名女子蓦地喊道:“师哥,当心那蛮毒子的双掌!”那女子声音犹似莺歌,又如雨铃,令人心头微微一怔。
易生只觉身前掌风四散,想必两人已经交起手来,暗想奎伊的“万劫掌”甚是狠毒,当即对那男子喊道:“兄台,这人掌上有毒,千万小心!”然此时易生手上之毒已逐渐走至全身,如此一喊之下,胸口剧痛,喉头登时泛起一阵咸腥之味,蓦地呕出几口黑血来。易生神智越发模糊,隐隐听闻有人在身后对自己喊道:“易大哥,易大哥!”他正于头晕目眩之际,感觉此人声音甚是耳熟,心中“咯噔”一下,脱口道:“菩提?是你么?”
无奈易生现下运功逼毒已晚,再加之适才又开口大喊以至泄气,此时双耳之中逐渐回响起“嗡嗡”之声,完全听不到四周的声响。他恍惚间,只觉有人扒开自己的嘴,送入几片花草之物。不多时,腹中窜起一股热流,游走周身穴道筋脉,周遭也是越发嘈杂起来。
易生微微睁开双眼,只见叶菩提正望着自己,神色焦急,忙问道:“易大哥,感觉如何?”叶菩提先前失踪多时,令易生甚是担忧,如今见他安然无恙,易生心中不禁大喜,道:“菩提,你没事就好!”他环顾四周,见周围众人仍是瘫软在地,神色痛苦异常,当即对叶菩提道:“菩提,你先不用管我,快去帮大家解毒。”
叶菩提点头道:“易大哥,方才我已用‘落地根’镇住你体内的蛊毒,如今只须运功片刻,便可将其逼出,此间你也无需担心,袁家师兄妹武功高强,自可抵挡一阵,大哥你安心运功便是。”言罢,只见他快步奔至易生身后“赤炎魔君”面前,稍作观察。
易生闻言,心中暗想:“果然有高人前来相助,只不过那奎伊用蛊诡异,也不知现下两人如何?”他盘腿而坐,缓缓运气调息,眼神则向前望去。只见不远处奎伊正与一名青年男子斗得不可开交,那男子衣着朴实,浓眉大眼,看起来竟是比易生还小上几岁,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然此人身法招式略微有些奇特,也未有强攻之意,任凭奎伊双掌迅捷,却是丝毫不能沾至其身。
奎伊身处其中,亦是倍感惊奇。面前这男子虽是其貌不扬,招式之中也未有如何精妙之处,但举手投足间,已是隐隐被其钳制,双掌难以与之接触,暗叫邪门。如此十余招上下,竟是一点也占不到便宜,奎伊不禁心中恼火,怒道:“小子,你欺我‘万蛊窟’无人么?!”他当即怒吼一声,浑身微微泛起一缕血色,犹如雾气。青年男子见那血雾诡异,眼下亦是不敢轻易靠近,蓦地后撤数步。
只听远处方才那女子之声又道:“师哥,‘转丸式’,不要硬接!”青年男子闻言,回道:“师妹,你先顾好自己,我自有分寸,万一你受了伤,师父就要责怪我了。”易生循声望去,但见一名粉衣少女与一名白衣少年正与“万蛊窟”十余名弟子交手。他方才便觉奇怪,“万蛊窟”的弟子如何不上“逐风台”,来制住众多已中毒的高手。
易生定睛一瞧,发现原来那白衣少年乃是公冶白,只见他身着“天巧衣”,腾挪忽闪,“万蛊窟”弟子虽多,一时间竟也奈何不了他,任他在人缝之间穿梭,时而敲敲众人脑袋,时而戳戳众人肚皮,俨然一副不亦乐乎的模样。而那名粉衣少女则是与盈罗斗在一起,但瞧那少女笑靥满面,双眼之中透出一股灵动之意,玉鼻桃唇,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正值桃李年华。易生见到此人,不知为何,心中蓦地涌起一阵莫名之感。正觉奇怪,忽感脑中一片晕眩,当即闭目塞听,潜心运功。
那粉衣少女与盈罗互相拆招,有来有回,加之其身段姣好,举手投足间,招式亦是显得十分俊俏。只见少女架开盈罗双臂,忽地对其做了个鬼脸,嬉笑起来。盈罗见此,心中不禁叫奇,她凝神而战,恰在此时看出少女腰下破绽,当即变招攻去。却见粉衣少女双臂一引,借盈罗两掌之势,一开一合,反而将其双手制住。
盈罗暗觉不好,方要撤掌而退,然粉衣少女弓步向前,右肘微微在其腹下“关元穴”一顶。盈罗只觉胸腹气息一滞,双腿登时乏力不堪,瘫软在地。粉衣少女出奇制胜,易生皆是看在眼里。但瞧她招式之内暗藏玄机,他不禁心中凛然,暗忖道:“她适才诱敌深入,而后骤然决断,乃是一门极其高深的武学之法,不知她师父究竟是何方高人。”
且说叶菩提适才细查众人中毒之症,微微思忖片刻,当即自囊中取出数片锯齿状的黑色草叶,放在“赤炎魔君”鼻前缓缓一抖,只见“赤炎魔君”眉间一皱,猛地喷出几口黑气来。叶菩提当即问道:“前辈,是否感觉好些?”“赤炎魔君”蓦地睁开双眼,似是回过神来,“嘿”一声,赞道:“痛快,真是痛快!”却见他方开口喊了几声,面色便微微有些不适,继而咳嗽起来,呛出几口黑血。叶菩提忙道:“前辈,千万不可动气激毒,现下蛊毒去了大半,已可安心疗毒。”“赤炎魔君”笑道:“先前与那毒雾抗衡许久,憋屈至极,适才一个喷嚏全打了出来,自当要好好畅快一番,哈哈,痛快痛快!”
叶菩提暗笑此人性格乖张,甚是有趣,当下叮嘱了几句,便去救其他中毒之人。不远处的奎伊浑身布满血色之雾,一瞧之下,着实可怖,而那青年男子则是在其周身一丈约莫之处不断徘徊,脚下步伐不免有些奇特,左脚足尖一点,右脚足跟一滞,来回往复,任凭奎伊招式如何,那青年始终是在一个大圆之上,与之相距一丈,令奎伊倍感压抑。
奎伊与之纠缠至今,已是有些心神微乱,虽说这男子不论内力高低,亦或是武学造诣,均在其之下,然他一招一式竟是犹如一条崩不断,扯不烂的软鞭,将自己紧紧制住,苦不堪言。奎伊侧身望去,只见“逐风台”另一边,一布衣少年正在为众人解毒,大抵四、五十人已渐渐开始运功逼毒,不禁心中大怒:“这小鬼如何知道‘丧风草’能祛除‘腐气蛊’?!”
而他回首瞧去,盈罗已是被一名粉衣少女制住,自己十余名弟子也倒下了大半,暗暗吃惊,当即对面前的青年男子喝道:“小子,你们究竟是何人?!”青年男子身形一正,朗声道:“鬼谷门生,袁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