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低沉的男声环绕耳际,他就算想偷懒装睡一下,也无法如愿。
沃英瞠目瞪著床顶,实在不了解自已房里为什麽会有一头熊来叫他起床?想坐起来,身上的筋骨却完全不听话,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活像条泥鳅似地在棉被挣扎扭动。
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拉起,然後往後丢去。背脊撞上c栏,那已经蔓延近十日的痛感让人头p发麻,没有任何温柔和著想的劲道,更使他险些流下珍贵的男儿泪,悲哭失声。
「谢……谢谢你的帮忙。」沃英咬牙切齿,连连喘气。如今这般虚弱如他,大概被人一巴掌就打死了,不宜计较动怒。
「表哥?」一面上覆有薄纱的nv端著木盘,从外头。「你醒了,怎麽不多休息一会儿?」走近床边,她拉起水丝裙摆坐下,以调羹翻动著碗内的珍贵汤y,细心吹气去热。
他是很想休息,但他没有被人瞪著入睡的喜好。无视旁边高大男所散发出的凛冽寒气,沃英温一笑,道:「华儿,劳得妳这般费心费力,我真是过意不去。」原本,他一清醒的时候,由於昏迷过久,身不仅多处破败,衰弱至极,手脚不能随心所yu动弹,甚至连舌头都不知该怎麽摆,无法完整言语;他可以恢复得这麽快,这一表三千里的小表厥功至伟。
这个表,是个不怎麽熟悉的远亲,算起来其实血缘极淡,他们两家关系也因为某种原因而处得不太好,说穿了,跟他只是比陌生人稍微亲近一点,偶尔会听到点不是太重要的消息。
她总是比一般姑娘更深居简出,在十岁之前j乎不见任何人,幸亏他记x好,纵使上回见面时的年代已久远,却还是认得她的声音和名字,不然可真尴尬。
好歹,她也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
岳华轻轻地微笑,将盛了y的汤匙送至他嘴边。「是樊大哥带人找到你的,你可也得谢谢他。」
咳!沃英被吃进口的y小小地呛了下。小表x是柔顺如水,亲和可人,只可惜好像不太会鉴貌辨se和审慎情况。
「当然。」露出尔雅且友善的笑意,他对著面se黑沉的高大男道:「樊呜大将军,多谢你的鼎力相助,沃某没齿难忘。」包括他警告意味浓厚的瞪眼,还有那怎麽看怎麽不客气的态度,加上不请自赖在府邸的野蛮,他全部都会好好地铭记於心。
「不必。」樊呜冷淡回绝,不客套也不跟他打哈哈,直接道:「我只是奉皇上之命寻人,顺便也算是还你和邢大人一个人情。」他知传闻已英逝的阁臣邢观月跟沃英s底下似乎有点j情,当年他在北方征战,是邢观月和他暗c纵牵线,才让军粮得以顺利运往军营,没有被贫臣给瓜分殆尽。
不过,其实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表面上吊儿唧当、玩世不恭,实际却诡计多端又y险卑鄙的多面人。
更何况,沃英英爷的大名,举朝皆知。
沃英闻言,扬眉一笑。虽然气se不佳,但也让人很明白地瞧见他眼的微光闪烁。
「呵……你倒是挺敏锐的。」还以为没有人会知道他和邢观月在朝互有往来。一个没没无闻,一个声名狼藉,普通人是不会费那个力将他们牵在一起联想的。「你可也别太感激我,我会那麽做,不是因为大发善心。」他是恰巧很想看那些老头暴跳如雷的模样,所以就做了。
他所参与的每一件事,必定能在其找到有利於自己的好处才会动手,至於其他附带的,他不想管,也管不著。
他,就是一个那麽自s自利的人。
「我知道。」樊呜回道,依旧冷y:「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不想欠你。」把人情还清,就能一刀两断。
「哈!看来咱们当真是道不同……也不太对盘。」挑挑眉,转了语调,他敏锐锋利道:「不过我说,樊大人,你可是功盖朝野的大将军,怎麽如今必须四处寻我这种随时可供替换的小卒下落?此等下场,你当真f气?」
「表哥!」岳华一旁听著,心惊不已,差点弄翻了碗。昂首瞧著身後的人,她眼里尽是忧愁。
只见樊呜刚面冰冷,神情y骛,接著就转过了身。
沃英在他步出房门前又道:「樊将军,忠诚是你的本分,但你也应该看清楚时候,你倾尽全力的忠诚,究竟值不值得?」
樊呜只停了一刹,随後不发一语的走出房间。
「樊大哥……」岳华没有能唤住他,端著y碗僵在沃英身旁,追也不是。
「去吧。」沃英缓慢地抬手接过她手的汤y,这样一个平常且简单的举动,就让他额上泌出不少汗水。「妳的樊大哥脾气不太好,再不去安他,我怕他等会儿就拆了房。」他养病很累,无暇保护家园。
「那表哥你……」
「得了。我知道妳比较担心他,快去吧。」不正经地笑一笑,续道:「多练习练习,我的身也能恢复得快,别管我了。」
「那……好吧。」岳华不再迟疑,也走了出去。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沃英敛去笑容。望向自己手上的碗,和掌心所感受到的如铁沉重,j乎无法比拟。
他y沉地垂眼,试图将y碗移至他希望的地方,却因为肘臂上的一阵刺痛,而无法顺利如愿。
勉强使力造成不受控制的抖动,结果y洒了,瓷碗掉在地上碎裂。
「主?」奴仆听到怪声,紧张地进来察看。
「没事。」沃英微微一笑,道:「y翻了,你再重新去煎一碗。」
「是!」便要退下。
「等等!你走一趟张大人府,替我传话,就说……」他抚著自已指尖,触感虽已恢复些许,但还不够完全。他冷眸深暗,轻声续道:「……我要见两浙巡盐御史。」
命而去。
沃英半坐於床上,微微侧著颈,黑发垂落他病白且瘦削的双颊。
「真是半死不活啊……」这副德行。
目视自己僵y的双手,还有地上那些碎p,他的眼神转为霜寒。
这笔帐,他沃英领教了。现在,他必须尽快复元。
尽快。
「这位姑娘,妳今儿个要清帐了吗?」
客店掌柜见张小师走下楼梯,客气地笑道。
「啊……不,还没有。」望见掌柜露出明显怀疑的神se,她忙走近,道:「我不是没钱的,只是还得再待上一段时间。」
掌柜的笑了一笑,「姑娘,咱也不是不相信您,不过,咱们做小本生意的,总是不希望给人赊欠过多。再说,世道冷凉,最近频出些贼欺负良民,这……」搓著手,他有意无意地没接下去。
她不再多语,拿出钱袋,将碎银全给了他,只留下一些铜钱。
「那我先清帐,这半个月的住宿吃食费用都在这儿了。」
「哟!可真谢谢您了。」掌柜转瞬间眉开眼笑,「您又要出去寻人了?路上小心。」挥手拜别。
张小师略显僵直地笑了下,步出客店。
自沃英在她面前烟消云散後,她只是逗留在京城里,想办法寻到他一点消息。无奈此地人情与乡下地方不同,每户都关起门来管自己,连住隔壁的也不知姓啥;再者这儿人虽然多,但流动x却极大,不少城外来洽商做买卖,根本并非在地人。
她本想像之前那般上衙门,看看能否探到什麽讯息,结果她都还没有机会讲话,就被当成想作乱的扰民给赶了出来,什麽也没打听到。
现在她所知道的,就是城里有三户沃姓人家,一东一西,最後的则在城北。虽然有方向,但顺天府这麽大,她独自一个人要找起来,不是两三天就能办到的事。
但一直停留在这个地方已经快坐吃山空了,若非先前卖了马和车篷,她连半个月都没办法撑过。
如果还想继续下去,她不是得去讨乞,就是得扮道士。
老实说,就算是要饭,也是得有规矩的……她就见过好j次,那些乞丐要著了钱,得拿去给後面更大的乞丐,若自已想暗藏,还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结果,还是又要变成那样吗……还有小乖,小乖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没有人陪她了……她擦去眼角的s意,告诉生已振作一点。
她铁心执著又想尽办法在此地打转,只是为了能够找到他。她就是不要他死掉,她明白自已很想念很想念他,期盼他能安好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定要再见他一面。不管得寻觅多久,一定要。
不过,她还是得先解决眼前的窘境……要是……找得到差事做的话,那有多好正当她垂头丧气时,有位站在门边的客栈小二哥唤住了她:「咦咦?这位姑娘请等等。」
「啊?」张小师停住,确定那人叫的是自己,便开口:「请问……」有什麽事。
「唉呀唉呀……」小二哥煞有其事的啧啧作声,开始绕著她上下打量。
她见他有古怪,往旁边移了两步,准备要走,不料那小二却一把抓住她的膀臂,让她吓了一大跳。
「姑娘等等!欸欸,请别这麽惊慌,我不是要非礼。」他堆起满脸笑容;但手还是抓得牢牢地没放,「我瞧妳身强壮,四肢健全,面貌善良,眉目正当,想必是能刻苦耐劳的辛勤人,咱们客栈人手正缺得凶,妳想不想要来试试看?」
张小师本是想逃跑,却在听见他最後一句话的时候瞠出眼珠。
「啊?」怎麽……好巧喔。「可、可是我是从外地来的……」来历不明又没有人介绍,这样也可以应徵吗?
「外地来的?」小二哥蹙了下眉头,马上又大大地笑开:「不要紧不要紧!就算你是外地来的,只要长得刻苦耐劳……不,只要是不怕辛苦,咱们都欢迎至极!」他拉著她,让她瞧瞧挂在门上的那块诚徵人手的大木板。
「真的吗?」她读完红纸上的字,满心期待地望向他。
「当然当然!妳别不信我,我请咱们东家来跟妳说说。」
回过脸,一个蓄著胡须的白ao老头出现。
「这位姑娘,咱们绝对不是做什麽害人勾当,也不会坑你的工作钱,是因为真的缺人缺得凶,所以才这般唐突。妳要不信我,做了不喜欢随时可以走。」老头微微笑语。
「这……这样……」毕竟一切都太过容易、太过快速,她不安地犹豫著。
「啊!别这样那样了!就从今天开始上工吧!」不让她有再多的思考时间,小二推著她,让那东家给带进去。
有人要请她,那当然是很好,但是……
「你、你们真的那麽缺人啊?」她万般困难地扭过头,问了最後一句。
「是是!缺得很!所以妳得努力点!」小二伸长了脖回答,直到看不见她人後,转过身,俐落地开始动手拔掉徵人的木板。
「这位小哥,你们这儿是不是要找人g活儿?」一黝黑粗壮且看来耐打耐c的青年上前问道。刚刚他有听到,说好缺好缺人的。
小二瞧了他一眼,撕掉那板上的红纸条,将木板整个搬起,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道:「咱们已经额满啦!」
「英爷,李大人来了。」
「让他上来。」
卫连命,下了楼,须臾便带了名男。「李大人一摆,自个儿就先行退下。
「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慵懒的语调淡淡地扬起,坐在栏杆旁的男,样貌甚是潇洒俊逸,那显见的温儒雅夹杂矛盾的不够严谨,自成一派的特别气质。他屈膝踩著椅轻轻摇晃,一手把玩著小巧精致的鸟笼,从容闲,神清风雅。
李大人似是怔了一下,而後立刻上前,拱手行礼。
「沃大人,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嗯,有多久呢?」沃英烦恼地颦眉,逗弄著笼的鸟儿,微微笑道:「就差不多是我昏迷了这麽久吧。」到现在能下床已经三个月了哪。
「咦?」李大人十分惊讶,关心问道:「原来沃大人於前日遭人下y囚禁的传闻是真的,幸好沃大人吉人天相,才能平安归来。」
「是啊。」沃英往後一靠,肘抵木栏,支撑著额,姿态随意,笑语:「瞧我多怠慢。李大人,别客气,尽管坐下吧。」微举臂,示意对方不要拘束。
大人谢过,掀袍落座,「不知大人今日找李某何事?」望了下四周,这饭馆大概已於先前包下,整层楼除了楼梯旁的护卫,就只他二人。
英摇摇头,「礼尚往来,你上回请我,这会儿换我请你嘛。美食佳茗於前,先别谈这些个事。」弹弹手指,一壶热茶就给送了上来。「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你可要好好品尝。」始终都是温和有礼的笑著。
「啊,李某谢大人。」从奴仆手接过温热茶杯,李大人也暗暗放下心。望见沃英一直逗著笼的小鸟,他问道:「沃大人也赏鸟吗?」
「是啊,最近才喜好的。」沃英啜了口茶,李大人才跟著饮下。
「哦?能有幸被沃大人豢养,肯定是难得一见的名种。」
不过是茶喝了一口,连口水也变得多了。沃英微微一笑。
「你可真识货。」站了起来,他缓缓踱步至桌边,「它还不太认得我,得跟它培养感情。瞧瞧,这可是我的宝贝。」将鸟笼往上一摆。
李大人略微欣喜地清目观赏,却在瞧见笼物的时候,笑容却僵在脸上。
那……是一只麻雀吧?不论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他实在瞧不出眼前的鸟儿跟那种随处可见又不值钱的棕se麻雀有什麽两样。
「这是琉球进贡时给引进的珍贵品种。」沃英补充解说。
啊?李大人很仔细地瞅著,那普通斑纹,那谈不上悦耳的叫声,那一点也不鲜艳的羽se,分明就是一只麻雀。
「嗯……这……真是极品啊!」他只得如此接道。
「是啊。」沃英眯起眼眸,笑道:「咦?李大人,你不吃茶点吗?我都说了别客气。」他先行夹了一块点心放入嘴。
李大人看他吃下,才始动箸。
「那李某就谢谢了。」夹了同样碟里的点心,一入口,他却脸se疾变,猛地呛咳起来,「咳咳!咳……咳咳!」将嘴半块糕点挖出,他满脸胀红地抬起茶壶灌下。
「怎麽……是不是很咸啊?」沃英呵呵笑著,「真是,我都忘了提醒你,我吃的是糖糕,可那盘里剩下的,都是用盐做的白盐糕呢……还是你用来贪污的盐哪。」他特别指定店家招待的。
李大人猛喝著茶水冲去嘴里难以承受的咸味,热茶烫得他双唇红肿,水遇盐成盐水,喉咙更呛得难受。像是想起什麽,他恐惧地作呕起来。
「放心,毒不死你的。」沃英捧著鸟笼,哉哉地又回到楼栏旁坐下。「绝对不会有数月前你请我吃的那一顿来得毒。你知道你最大的失误是什麽吗?就是你只迷昏我,没有毒死我,现在我又回来了,你说,我该怎麽处理你才好?」好困扰地思考著。
李大人眼泪鼻涕弄得满脸都是,狼狈之极,爬跪到他面前,拼了命地解释道:「沃……咳咳!沃大人!拜托……请您高抬贵手,这事儿……咳!咳,不是我一人主使的,纵然我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对您动脑筋,我——」
「是啊,你一个堂堂盐运使司,怎会动脑筋动到我头上呢?」他垂眼而笑,表情却倏然y恻,道:「很简单,不就是怕我挡了你的财路吗?」
李大人惊恐万分,「不!沃大人……」
「叫你管盐,你却胡乱增加运盐工本钱,十万银变成十万,实收三百斤却只报两百,还和s盐商勾搭。一手跟s盐商拿钱打通关,另一边就随便抓无辜的人充当走s犯给官府j差,利上加利,饱s囊。」语毕,他颚微抬,轻敛眼睑,睇著李大人颤抖的身,尔雅低喃:「如何,做这官,很赚钱哦?」
「沃……沃大人!」李大人冷汗直流,见沃英保持沉默,仿佛在等著些什麽,他勉强堆起谄媚的笑,急声道:「如果沃大人想……绝对!绝对不是问题!」给人完全掀了底,只得先想办法拉拢。
英抚著唇,「你是在指责我,想用这种方法分一杯羹?」无辜地反问著。
「不!不不!如果有沃大人来加入,上定更可以顺利进行!」李大人忙澄清。虽然,那其实就像是养了头老虎在身边,不过现在,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喔……」沃英状似称心地邪笑,道:「那,你要怎麽表现你的诚意?」
奏效了!李大人一愣,立刻道:「我府上尚有白银五千两,这些,虽只是蝇头小利,但就先给大人当薄礼,望大人笑纳。」
「呵……你可真是……懂得见风转舵啊。」轻击掌,登时有数名官差上了楼来,一字排开,教李大人满头雾水。只听沃英问道:「你们都听见了吗?」
「是的,大人!」整齐答应。
「好极。」沃英微笑,敛眸睇向李大人,慢慢地道:「哪,你身为朝廷命官,先是藉著职务知法犯法在先,又企图贿赂我在後,你说,这罪责该怎生算才好?」马上抓去凌迟!
「你!」李大人激动愤怒,没料他前一刻谈论j易,下一刻说翻脸就翻脸!
「这楼上下都是我的人,劝你不要l费力气。」无视对方贲张的情绪,他老神在在地从衣袋里掏出个小锦囊。「我问你,关於买卖s盐这事儿,有谁在後头给你撑腰?」在掌心倒了些麦,弄碎以後,他喂著笼的鸟儿。
李大人没有言语,是因为说不出口,也是因为不能说。
「你不会讲是吗?那我教你好了。」很简单的。「主使者呢,就是内阁首辅严嵩的g儿,严世蕃;包括谋害我命的事情也是他一手策划,你要记住,在皇上面前,这说词一个字都不能漏,知道吗?」
李大人闻言大惊!内阁首辅严嵩仗恃著受皇上宠幸,专事弄权,贪得无厌,他的儿严世蕃更是倚父而威,徇s枉法,因为权大势大,所以没人敢与之抗衡。
虽然他们图利盐运的事情,严氏二人的确也收了钱,但并不能算得上是主使人;再者,会想将沃英铲除,严世蕃更是毫无参与。
「你——」想牺牲他来对付严氏父?
「严世蕃反正也不是什麽好货se,你何必维护他?」沃英眼瞳森冷,唇角微勾,「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稍微脱罪,何乐而不为?如果做得好,我还能让你衣锦还乡,要是做不好……啊,你就洗乾净脖等著吧。」
李大人怔住,不过上会儿,就像是斗败的公j般垂下头,只能任由摆布。
沃英满意地微笑。
「你要记住刚才的话。」冷冷地提醒一句,末了,他唤来属下:「送李大人回去,顺便,把五千两也搬回来。」唉,不知要运j车呢。
李大人不可思议地望著他。「那五千两……」
「当然还是要收了。」沃英理所当然地拍去袍袖上的碎麦,温雅地笑道:「我一向来者不拒,谁给我银,我就收来花用,你不知道吗?」拿人家钱却依旧做出龌龊的事,所以才会恶名昭彰啊。
众人对他敢怒不憨言,是因为他握有太多人攸关项上人头的把柄,纵然个个畏他如鬼,但,是利,也是弊。
像这次,小命不就险些丢了吗?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这鸟儿只是寻常麻雀,不是什麽从琉球来的种,更非你说的极品。」见李大人脸se都铁青了,他才扬手,道:「送客。」
下属领命,将李大人给「请」走。
「真累啊……」他喃喃低语。
虽然外表和动作上看不太出来,不过,他的气力尚只有恢复四成左右,大夫说他不可太过疲劳,最好是再补养半年最为妥当。
半年?他可没那麽多时间躺在床上醉生梦死。
「臭小。」才出声,就有一名面貌极其秀丽的黑衣男孩不知从哪里出现。沃英从怀拿出两叠厚纸信,「把这送至邹徐两位大人府上。」
「我有名有姓,你别乱喊行不行?」约莫八、岁的男孩没大没小地接过。
沃英当听不见,只道:「还有,帮我带口信给你爹。」倚在栏旁,他望向远方,「就说……鱼儿已经捞获,看是要煎煮,还是炒炸?何时下锅,悉听尊便。」
「喂……」他又不是他的奴才。
「还不去?」仍在逗著小麻雀。
男孩嘟著嘴,不过还是正事要紧。转过身,先行离开。
楼里只馀他一人,睇著鸟笼拍翅的麻雀,沃英的眸se渐深。
皇帝逐渐对严嵩失去耐心,加上一直以来所收集的罪证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只等隐居福州的邢观月衡量时机是否成熟。严氏两个家伙横霸朝廷的嘴脸实在不太顺眼,计画拉拢他又犹豫乾脆除掉他,他不会任人有机可乘。就让姓邹的跟姓徐的上台面去收拾他们,至於他嘛……
将长指移至鸟儿旁任它轻啄,他淡勾唇线,道:「就继续当个坏人吧。」
「小二哥,你今儿个要去哪里?」抱起一堆萝卜放入马车,张小师喘口气问著。
「去一个官大人的府邸作菜。」矫健的小二扛起两袋米,轻松丢上。
「喔,咱们客栈还兼做外食啊?」而且是到官大人家里耶。
「呃,是啊。咱们厨手艺好,那大人喜欢嘛!」小二又随便甩了j袋蔬果,随後跳上座。「好了好了,其它的甭拿了,再不快去,我怕人家等得不耐烦了。」
挥手,要跟他道别。
「妳跟我挥什麽手啊?」小二翻个白眼,「还不上车?」
「咦?」她指著自已鼻,「我、我也要去啊?」怎麽事先都没说?
「当然要去啦!」小二哇啦哇啦的,「我不是跟妳讲过咱们很缺人很缺人的吗?除了厨外就剩我和妳,要是没有伺候好大人怎办?」
她皱著眉,「可是客栈里就只剩掌柜的了。」不用做生意?再说,官大人府里应该有足够的仆人供使唤吧?哪用得著她这种粗手粗脚?
「欸,大人比较重要嘛!总而言之妳就快些上来啦!」c促著。
握辫,她爬上马车,望著身旁一篮篮食材,糟糕地又想到:「厨还没上车呢。」怎麽就走了?
小二驾著马,喊道:「厨已经先过府准备了!」加快速度。
「这样。」张小师只好屈膝坐下,靠在其的一只木桶旁。
又一个月过去了。她从城东找到城西,沃英的下落还是没有半点进展,不过她倒是逐渐摸熟了自个儿的工作。
总之就是洗碗擦地端盘,什麽杂事儿都有她的份,虽然辛苦,但这样用真实汗水换来酬劳让她做得非常愉快,不再总是愧对内疚。本来她还以为,这家客栈一定偷偷地在贩卖人口,不然怎会随随便便在路上拉人,又老说他们好缺好缺?
事实证明,至少他们待她算是不错的。
一路摇摇晃晃,好一会儿才到了目的地。马车停在後面小门,跟守卫打过招呼後,管事来带路,她帮著小二将货物卸下搬进。
两手抱著上好的香菇,一踏入府,她顿时被那粉n娇se的後园给吸住了视线。天属晚冬,整园只剩梅花安静簇放著,那淡淡的馨香和绵软的颜se涵盖一大半後庭园,感觉无比柔和,虽不比万紫千红艳奇抢眼,却更另有一番动人美丽。
「哇……」她忍不住张大嘴,结果吃到j朵飘落的芳香花瓣,「噗呸……咳!咳咳!」不太美味。
「走错了!走错了!」小二回头不见她,赶忙叫魂:「妳是要去哪里啊?」那边没有人,方向不对啦。
「啊?来了!」张小师恍然醒神,很快地跟上,眼睛四处瞅著。
这麽大的院,种了这麽多树啊花啊,房也好大好漂亮啊……屋檐的边边都翘翘的,上面有绚烂的彩纹,看不懂的图案虽夺目却不至奢华,这就是人家所说的画栋飞云吧……
「唉呀,」小二看到了什麽,放慢速度,悄悄低声对著张小师道:「瞧,那就是咱们今日要伺候的官大人。」扬扬下巴指著。
「是喔……」官大人,应该是个很老的老头吧……张小师望过去。
横跨水阁的不远处,一名身著蓝衫的男倚著木栏,背对她而坐,长长的墨发顺风而扬,同se的束发锦带垂落於肩旁,随著细微的动作左右晃荡;有仆接近,向他说了什麽,男随即合上手边书本,站起身j代著,举手投足间略显不经心,但那淡淡的散漫却更凸显他的雍容自若。
仿佛察觉了她的目光,男微微偏首。
仅是一瞬间,张小师如被下了定身咒般,霎时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熟悉!
那男人从容不迫的举止,那男人高傲任x的眉目,那男人温雅又狡狯的神态,虽然不再如此透明憔悴,但是轮廓和眼神却是那麽地相像!
是他?是……他吗?
捏紧了怀的香菇!她的手隐隐颤抖著。
只听小二在她耳旁说明著:「看,那就是现今朝廷命臣,左都御史大人,官拜正二品,是很有幸才能见到的高官贵人哪。」
她瞪著那男人,目不转睛,整个意识只徒留自己震撼的心跳声。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