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看,浩宇宫共有三层。其实浩宇宫也的确只有三层,但各层之间均不相通,故而每层也没有楼道之类的东西。然而同一建筑里,却有着不一样的世界。
第一层是唯一直接与外界相通的地方,也是飞来峰的迎宾之所。第二层则是一方全新的世界,连气息都与外界格格不入。至于第三层是什么样子,就连现在飞来峰上主事的五代弟子上官正,也从来没有进去过。飞来峰顶不过五百丈方圆,然而二层楼里却一眼望不到边,也不知是里面的人变小了,还是整个二层楼变大了。
虽然还在楼中,但这里却是一派世外的风景。绵延的大山纵横数千里,一棵棵千年古木如怒龙般盘踞其上,远处隐有轰鸣水声奔腾而来。在群山环绕之间,有一片宽达数百里的巨大平原。平原一眼望不到边,有灵草覆于其上,仙花绽放其间,入眼全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七彩缤纷如处画中。一条清澈如镜的小河自远处树林中来,穿过花草之间流淌向远处,让这七彩的画卷更显抹灵动。
就在远处木林中,一个少年正太,正双手枕着脑袋,安静地躺在一枝成人怀抱粗细的树枝上假寐。少年生的比紫玉麒麟还要神俊,长的比慕容仙儿还要美丽,也不知道长大之后,会拥有何等强大的杀伤力。
少年眯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睁开那双点缀着星辰的眸子,看着无限远处的苍穹发起呆来。他嘴里狠嚼着半片青叶,同时将腮帮子鼓得老大老大的,口中不时低语呢喃着:敢不带我出去,看我不咬死你,咬死你……
在小河旁边,一处宽广的庭院依水而建。庭院之外,有一方漆黑如墨的石桌,以及四个焊入地下的石凳。此时,三男一女正围在桌旁,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棋.牌。
其中的一男一女身上散发着恐怖的气息,气势竟与楼下的老麒麟不相上下;男子身着金装,看起来就如太阳神使般耀眼。女子一袭淡蓝色装扮,周遭隐有水雾弥漫,仿似出水芙蓉般美艳。
而另外两人则显得平淡无奇。其中一人显然已过了期颐之年,双鬓斑白如玉,满头白发胜雪。然而他面色红润,脸上竟无一丝皱纹,这样的容颜搭配,就显得十分怪异了,让人不住产生一种千年老妖的即视感。另一人观其面容,也不过三十来岁,但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比万丈深渊还要深邃,仿佛其中藏有无数万年的沧桑与智慧。俊朗的面容搭配上沧桑的气质,同样显得怪异至极。
“五饼……”女子沉思半饷,终于决定出牌。
“四妹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啊,这不是要送钱个师兄么,吃五饼!”白发老者悠悠开口道,说着就要伸手去拣牌。
另一名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金装男子瞪着老头怒道:
“碰五饼,这次我还能让你个无赖抢去?”说着也伸手去抓牌。
这时一直沉默的黑瞳男子,突然将牌倒了下来,假笑道:
“哎呀,和你们打牌就是干脆,一个个都那么慷慨,连这把也让我胡了……”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白发老者怒斥了声你个作死的混蛋,金装男子也骂了句你个千手。女子则更加干脆,直接行使女人的特权,把牌一扔直接撒起泼来。
“老娘不玩了,你们几个合起火来欺负我是不是,一把都不让人赢了?”说着就有两丝晶莹,在眼眶里弥留将溢。她伸出双手看着三人怒道:“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讹我是不是,把老娘的钱还来,骗子……”
三男顿时被她这一出雷得不轻,特别是白发老头和金装男子就更觉无辜了,我们也输的好不好。
这时师兄弟二人目光交汇,隐有灵感闪现。同时将转向将目光转向黑瞳男子,原来我们是被你出千骗了呀!
看着三人不善的目光,黑瞳男子心里暗道不妙。又想着辛辛苦苦耗尽心神赢点小钱,自己容易么。这一不偷二不抢的,手上的功法全靠个人本事嘛。你们倒好,毫无愿赌服输的觉悟,还跟我耍起流.氓来了,本事不行你怪谁呀。反正我是决定了,这到手的家伙,是万万不可能再拿出去的。于是洋装看向脚下,开始注意转移大作战。
“师兄,你说人家好歹也是大族之人,而且身份也不低,咱们就这样不理不睬,会不会有些不妥?”见三人仍然面色不改盯着自己,似乎没听到自己说话,黑瞳男子也不着急,继续道:
“再说了,那人能在我们飞来峰上得道,也是一桩善缘不是。若无意外的话,不消百年他也能入帝境,成为与我等同级的存在,到时驱逐天外之民也是一大助力。现在结交他,也相当于是与麒麟族结盟,对我人族还是大有裨益的。”
听到这里,白发老头也一脸难色:
“此言有理,但现在你叫谁去见他?先前我交代上官,说我们几个已经离开飞来峰云游去了,现在突然出现不就显得太假了。”
老头被成功转移,黑瞳男子暗喜,轻松解决掉一个。转头看向一身金黄色装扮的中年男子,意思显而易见。
“二师兄你是知道的,打交道这种事情,可一直都是我的强项。特别是跟比我更厉害的家伙打,那就更是过瘾了,虽让他也是刚刚才比我强上那么一点点,但我喜欢的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黑瞳男子的一大巴掌,给扇飞到了视野之外。黑瞳心里暗爽,云逸啊,你这是要送师兄我双杀么!
他目光继续转移,但蓝衣女子已经躲到了老头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望着他,手指桌上的钱物含糊道:“那钱孝敬给二师兄买酒好了……”
黑瞳怒道:
“不知道喝酒伤身么,酒顶个屁用,你个混账东西是想害死我吗?我要的是……”
两人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头上悬着两柄巨大的问号,等待着他的下文。知道自己差点失言,黑瞳男子依然淡定,只在心里暗道一声好险。但练过的就是不一样,看着那半只脑袋继续温和说道:
“师兄是想着你整天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都快要失去交际能力了,才让你出去认识下陌生人,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是何等丰富精彩。而且你也早到了出嫁的……”黑瞳男子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封印成了一坨冰雕。
“傅重渊你个混蛋……”女子冲上去对着冰雕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冰块碎了,又一次次重新生成,然后又一次次被打碎,周而复始。
打了半天女子似乎也累,一巴掌将整座冰雕扇向天外。而她自己,则化作一抹蓝影消失于此界之中,留下老头一人在原地摇头苦笑:
感情这种东西……
老头坐回原地,不知何时,石桌上的凌乱被收拾一空,上面放着一副茶具和两盏冒着热气的清茶。少顷,傅重渊也从不知多少里外回来,端起热茶一饮而尽。
“师妹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师兄您也不管管她。”
看着一边装傻的二师弟,想着那个一直默默看着他,而且还不知道要看多久的倩影,秦牧也有些恼火,但脸上却看不出喜怒,淡然道:
“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何必要横插一杠子。”
秦牧说完便不再多言,他知道师弟对当年的事,还是不能释怀,他始终还是放不下那个人。不过人总要向前看的,一直这样半死不活的,像什么话嘛,望着发愣的师弟恼道:
“天道如此,那些事情,不是我等所能阻止的。逝者已矣,但我们还活着,你难道真要让她等一辈子?”
傅重渊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意,可自己始终还是忘不了她。如果自己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又如何能给她幸福?如果自己现在选择了她,那他以前的海誓山盟,又算什么?
凡人若是活了千余岁,记忆什么的,或许只能保存个一两年。然而修行到他们这个境界,千余年的寿命,也只能算是到幼儿阶段。记忆这种东西,现在仍是这般清晰,这般的令人恼火,这未来的数万年光阴,自己该如何度过啊。
“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冰心她是看着我的背影长大的。那时也没想到这么多,一直对她怜爱有加,所以她才会对我多了些依恋罢了。
小时候师尊脾气就是那样,稍有不顺心就要动手,他们都被吓怕了啊。而那时候,作为师兄的你,又是那副不死不活的鬼样,我不照顾他们还有谁照顾他们?”
说道这里秦牧也是一叹,即便成帝之后,师兄弟联手灭了其族,可这又有什么用?逝者不能归,生者徒留痛。
“冰心只是没遇着适合的人罢了,时候到了,她就会发现比我好人多的是,就不会再执着我这颗歪跛树了。”
秦牧心想要是你都是棵歪跛树,那这天下的男人都算什么?虽然在感情上,自己也只能算个失败者,但为兄的责任还是要尽的。
“你对她有没有感觉你自己心里清楚,她是不是因为感激你,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你强大优秀才喜欢你,这些你都清楚。为兄想要告诫你的是,如果有一天她等不起了,真的永远离开你了,那时你不要后悔才是。”
秦牧说完,便化作流影消失无踪,场间只留下傅重渊孤独的身影。
远处树林中的少年看着老头们一个个离去,心里暗爽。叫他这么个小孩儿伺候一群老头,这算个什么事嘛?最可气的是那两个家伙,出去玩竟然不叫上自己,害的自己在这里干坐了两天,就看着四个老头慢悠悠的打牌。
最后以为有好戏看了,正襟危坐,连瓜果都找来了,却只看到一面倒的虐菜,直叫他大呼不过瘾。后来老头们都走了,本以为灾难日到此打住,却没想到真正的灾难才真正开始。有圣人曾经曰过,非礼勿言,非礼勿视,此时他心里,是一百八十万个后悔,后悔没多听些圣人们的教诲。
“小白,过来……”傅重渊扭头对远处林里的少年喊到。
少年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谁让自己长了这么双倒霉的招子,见到了绝对不该见到的事情!只得硬着头皮爬下树来,走到傅重渊跟前恭谨礼道:
“二师祖您有何事,只要您金口一开,无论是刀山火海森罗地狱,就算是赴汤蹈火小白也给您办成了……”
听小白这么一说,傅重渊顿时迷糊了,不就是叫你过来斟杯茶吗,怎么就刀山火海了?随即想到刚才这货就在千木林里,想必是把自己的糗态都看了去,现在是心虚了吧。小白你真是好人啊,竟知道师祖我心情不好,特意过来送四杀。
“师祖怎么可能叫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你不用紧张。虽然上官他们也未将你纳入门下,但你对我们这些老家伙,一直是以师祖相称的,老夫对你也是喜欢得紧呐。
你来飞来峰也有些年头了,想必跟着上官慕容他们也学了些本事。以前也没怎么教导过你,实在愧对你这一声师祖啊,今日闲来无事,就让老夫指点指点你吧……”
闲来无事打孩子,于是二层楼里的惨叫之声,顿时此起彼伏。而楼下发生的事情,早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