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周氏生得薄唇细目,气度沉静,与那媚眼玉肤的田贵妃和眉目清淡的袁妃又是不同。上次见她已经是一年前事情,那个时候我光顾着郁闷和气愤,甚至未曾仔细打量过她。今天带着一点小人得志的恶趣味,她叫我嫂嫂的情景……
“媛淑人,自回京后未尝见你,一向可好?”皇后看着我,道。坏了!命f受封,除了入宫朝帝王外,还该拜皇后才是。皇上给我免了一切繁缛节,可是我自己最近心里乱糟糟,居然没想到后宫的老大。如今这除太后外的仨后宫最强nvx阵容站在我面前,简直就是兴师问罪嘛!
“臣妾谢殿下垂念,臣妾一切安好。”我福礼道。
“陛下不让吾等cha手,亲自拟单赐了贺礼给你们二人,所以我也一直不甚清楚侍郎夫f是否新婚愉悦美满。”皇后的神情很郑重,看不出到底打什么主意。
“臣妾惶恐,”我欠身回答,“劳烦陛下殿下挂心受累,臣妾感恩不尽。皇家所赐之礼,悉心珍藏,夙夜不敢忘。”
“媛淑人言重了。”皇后说着,目光往乾清宫门一抹,“张保,你要往哪里去?”
我一扭头,看到门边一个御前牌正往暖阁方向跑,听见皇后问话吓得赶紧颠回来“回禀殿下,奴婢去侍奉陛下……”
“得了。”田贵妃在一旁扫了我一眼,“还不是去通风报信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欺负媛淑人了?想跟陛下怎么告?”
“回娘娘!奴婢不敢啊!”那叫张保的御前牌吓得脸上血se都没了。
“你没少告,还说不敢。不过也是,这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让陛下这么为之跑腿的了。何况你们呢。”田贵妃长叹道。
“少说两句吧。也不怕失了身份。”皇后低声对田贵妃轻斥。
“是,殿下。”她立刻闭嘴。
袁妃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这时才开口对张保说“你去通报吧。我们都到门口候着了,龙辇也备好了。可以请陛下了。”
“奴婢立刻去!”张保巴不得马上消失。
皇后转向我“我们要陪陛下去太y池游赏。陛下j日不曾好好歇息了,好不容易才让他答应给自己半日假。媛淑人可愿意同去?”“谢殿下恩典,臣妾不敢新最快况且府内还有家事,不敢耽搁。”我回答。
“哪里来的这么多不敢。”皇后微笑,“那我也不勉强淑人了。淑人如今是府侍郎夫人,自是府内主事为要。不过……”她语气凝重起来,“陛下待你如何,你心自然明了。我只希望你能在礼义之内,安抚圣心,若有什么事不好向陛下要求地,尽管告诉我。”
我微微愕然。抬眼看向皇后时,发现她却是认真而郑重的。满身华f,鬓外丽冠。一派气魄雍容,但那面庞上仍是年轻nv坚韧而澄澈的表情。
皇后之所以为皇后,并不是只靠虚名。她虽然并不了解真相。但是却可以容下所有,甚至主动抛出橄榄枝。当然。如若不是知道历史上周后为人。我可能会认为这是另一个陷阱。所谓大局,是古代nv地幸福还是坟墓。这实在不好说。
“臣妾叩谢殿下垂ai恩德。”我行礼罢,告退。
而又五日之后,我惶然了。
在风和日丽的上午去程丹墨地布庄订料,顺便结了三月的账目。趁程丹墨去取账册,我和红珊在外堂里随意看布匹锦缎的时候,却听见两个来买布的管事模样男人在j谈。而他们j谈的内容,是宣府地战况。
穿青se比甲年纪更长的男一脸愁容,心不在焉。手里翻来覆去就一匹布,说道“听说宣府一战十分惨烈,我大明死了不少将士。本来这人就不够使,g什么还主动去打,这下好了。”
旁边较年轻的着墨绿直裰和东坡巾的男则咂砸嘴,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鞑攻了宣府,有骨气的当然要夺回来,宣府兵家重地,不可失却。再说虽然是惨烈,死了那么多人,可是听说还是明军胜了嘛。”
“胜了又有什么用,听说那一p连活人都没j个了,劳命伤财的。不知道那个举国期待的侍郎还活着呢不,我看啊,他最是好战,这种人死了也好。让我们过j天安生日吧。”老男人长叹。
红珊把手里布匹重重往柜上一砸。惊得两个男人回头望她。
“可也不能这么说,”年轻男又接了话茬,“这满朝里头,有j个眼睛放在鞑而不是自己人身上的?他们家财万贯,打仗了可愿意拿出一钱?不管是贼兵还是鞑兵,都不会因为咱不想打他就不打,是不是?这朝内啊,要是没有j个愿意打肯亲自上阵打杀地臣,大明啊……哎。”
“只是陛下太难。上手接了这烂摊,也是兢兢业业,求贤若渴却无才可用,杀罪臣不舍又无可奈何。若是天下亡在陛下手里,他可就冤破古今了。依我看,还不如尽早迁都,放了这天守国门的意。我呢江南还有亲戚,就投了去。”老男人摸着锦缎。
“你有亲戚可投,我却只有一方家眷在京师这天脚下。天若是南下,我们可就惨喽!这世上要是多j个卢大人洪大人,也许日又不一样了。”年轻男掏出银,卷了三两匹布,摇着头说。“嫂夫人,怎么跑前堂来了?”程丹墨手里拿着一本账册从后面找出来,“可有入眼的料?”
“我今日先不挑了。”我说,“光结账吧。”
“出了什么事?要是光结账,还劳你跑来?我叫伙计去府上结就是了。可是身不舒f?”他看着我。
“没有。”我瞥眼看见那俩男人已经抱着布出了店门。
“那好。请跟我到后堂去吧。”程丹墨说。
结了月帐,我j乎是带着焦躁地心情c促轿夫回到了府。入门后立刻穿院门j重进房里,拿了笔墨写一封短信。然后叫齐之洋,送到皇城里去。这封信是给彤戟的。但同时也是给皇上地。我相信对战况,没人比他更清楚。彤戟在傍晚骑马来到府。依旧便衣儒巾,身上背着一只长条背囊。我得了通报出来迎他时,他正将马j给门房等着地皂吏。看到我,彤戟笑了笑。上来行礼“夫人可等急了?”
“我倒是没想到你来得这样快,蒋指挥使应当是职守繁忙的。”我也笑笑。
“还好。”他看了一下四周,“请借个安静之处说话。”
带着他去禾地书房。
翠珠正在书房里擦桌椅,见我们进来,行礼退了出去,留门不关。
我听得她走远了,方才请彤戟坐。
“我不坐了,夫人先看这个吧。”他解下身上地长条背囊,打开来给我看。
“这是……”这貌似是奏折吧?他怎么能把奏折拿来的呢?
“这是刚刚送到不久地侍郎宣府战况奏报。陛下看过之后叫我拿给夫人过目。奏报午后到的,陛下拿着奏报自己在御书房里又闷坐了一个时辰,所以我直到现在才过来。”他把奏折递给我。“请夫人过目,然后我还要带着它回宫复命。”
立刻打开奏折来看。
第一行便是工工整整的“宣府夺城大捷报”七个字。我是多么熟悉这字。
我抬头看看彤戟。他嘴畔噙了淡淡笑意。说“这才是第一手事实阐述。夫人可还担心么?”
我的确松了半口气,只是半口。剩下半口要读完才知道能不能松。
奏报禾从出师之日起。简明扼要地讲述了数日内情形。领兵b近宣府,途同时调集延庆卫、怀来卫及保安州兵马,整编一日,三千精兵先至。又大同各处招募矿工数百,同时囤积火y,集壕桥、云梯、p铳,迅速猛烈攻城。而矿工携火y开地道以入,破坏城墙。地道入兵数人,铁甲蒙面,与宣府城内明民起事。用里应外合之术,合而击之。此番p攻、攀城、炸城、内攻四者一日内齐发,速度奇高,内巷战者与外攻伐者无数。建虏铁骑,攻大于守,一时失措。明兵马两万余战后剩余五千,城内明民损失近半,建虏死伤惨重,破门退出城池又失十之二三。宣府夺回。
我心惊胆战地看完了奏报,抬头问彤戟“他没有提他自己。”彤戟失笑地说“这可是侍郎亲手书写?”
“正是。”我恍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太过担心他。”
“彤戟明白。”他接过奏折,原样收好,“我三日后启程往长洲,烦请夫人写封信给清歌为证。”
“好。我写完了j给你。”我说。
“多谢夫人,那彤戟告辞。”他一揖手,自出门去。
禾的第一步战略任务完成了。皇上一定也高兴着,为什么还闷一个时辰?接下来,要修缮长城巩固边防,他是在为此事发愁么?禾只字不提长城事情,他在打什么主意呢?我看着悬窗外头地春柳,方才脑里的充血状况似乎缓解下来,而心里的焦躁也开始平息。不管怎么说,这一口气终于是松完了。那两个男人太可恶,不知道谣言害死人么?真是喜好谈论军政又全无靠谱之脑的男人典型。
可是我不知道,害死人的谣言,原来更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