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大陆爆发了一场圣战。
那一天发生了罕见的天狗食日,空中太阳迅速变成了黑色的圆盘。
在那黑盘之中爬出了为数众多的妖魔。
这些妖魔残忍嗜杀,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是为修罗。
许多门派惨遭灭门,人们流离失所。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陆修真界组成仙盟,开始了旷日持久的修罗讨伐战。
结果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惨胜。
经此一役,大陆修真界元气大伤,也涌现了许多英雄、强者。
夜,漆黑如墨。
他又自噩梦中惊醒。
他梦见好多人,他还记得他们每个人的脸。
癞子、书生、强子、二狗、三婶、陈叔……
他们都对他傻傻笑着,一如当年的模样。
然后他们身上不知为何都着了火,那火焰瞬间便将他们吞噬,将他们一个一个都烧得面目全非,焦黑一片。
他们还是咧嘴笑着,只是那笑容已经扭曲,然后从四面八方向他爬过来,最终停在他耳旁,说:为什么你没死……
是啊,为什么我没死?
那件惨案发生已经过去了五年,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喘着粗气,脸上分不清是汗水或是泪水的东西都滴到了被子上。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将满头满脸的汗挥下。
喉咙火烧一般,身上更是黏黏的,难受极了。
他艰难的爬起,端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碗。
空气中似乎仍充斥着一股多年来一直挥之不去的焦臭味,令人窒息,于是他推门而出。
天上不要说月亮,连半个星星都看不到,黑暗弥漫整个世界,也笼罩了他的心。
夜风袭人。
总算是将体内的燥热压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双手拥抱这风,也拥抱这黑暗。
他叫屈琰,本是临江镇上的一个一个有点叛逆有点懵懂的普通少年。
五年前那场变故,令他一夜之间成为孤儿。幸得路过的神火门风梅真人相救,才免于流落在外的厄运。
可惜的是却被风梅真人告知他并没有修炼的资质,让他靠修炼仙法报仇的想法胎死腹中,最终只能沦为神火门一个打杂的,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
这让他抓狂,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天道不公、天命难违。
人力,终究有时而尽。
他不甘心。
不能坐以待毙,他要奋起抗争!
撇开纷乱思绪,屈琰转身回到院子,挑起水桶便朝远处蜿蜒的玉琼溪走去。
他所住的院子位于天火山山脚下最底层,这是专门划给杂役住的地方。
再往上便是外门弟子,他们多是资质不高的弟子,除了修炼还要负责些事务性的工作。
然后依次是内门弟子、外门长老、内门长老、各脉首座,而掌门风梅真人则是位于这座“金字塔”的最顶端。
位置越高元气越充沛越纯净越有助于修炼,所以在神火门居住的位置便代表着各自在门内的地位。
天色仍是一片漆黑,屈琰步伐却甚是稳健,毕竟这条路他已经熟的不能再熟,就连地上有几块石头分别在什么位置他可都一清二楚。
不多时,已经能听见潺潺的水声。
屈琰加快脚步,再拐过两道弯,便来到了这玉琼溪边,依稀可以看见朦胧的水汽蒸腾。
屈琰将水桶扔到一边,迫不及待的脱了个精光,只听“噗通”一声便跳进了这溪水当中。
此时正值半夜,溪水冰冷刺骨,可他却毫不在意,尽情在其中畅游,将满身的汗味与疲惫洗去。
这是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
良久,屈琰才从溪中爬上岸,借着些微弱的光芒可以看见,他身材虽算不上高大,但是肌肉扎实,仿佛蕴含着巨大能量,一看便是常年锻炼的结果,要知道他现在也才十岁而已,许多同年龄的孩子还在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
而他胸口则是用草绳带着黑色小木雕,那是父亲唯一留下的东西。
穿上衣服,在上游装满两桶水,屈琰动身回返。
夜,仍漆黑。
在这蜿蜒的小路上,少年孤独的身影来来回回往返不停。
清晨。天火山脚下,杂役院。
杂役头子李六顺张开朦胧的睡眼,从睡梦中醒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啊~”
浑身舒畅,新的一天开始了。
仗着家里表亲是神火门一位外门长老,进了神火门来做杂役,不过十年便做上了杂役头子,这使他颇为的骄傲。
平时便没有将其他杂役看在眼里,呼来喝去,好不威风。而遇上正式弟子则立马焉儿了,典型的小人嘴脸。屈琰便没少受他欺负。
李六顺出了门,见院子里还没有几个人,顿时发了火。
“都尼玛日上三竿了,还不都给老子滚起来!”
接着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踢门声。
杂役们都是慌慌张张的冲出门来,有的边走还在边系腰带。
“睡睡睡,就他吗的知道睡,早死两年多睡多久?你们这群死猪,耽误了仙上们用早膳,扒了你们的皮!“
李六顺兀自骂骂咧咧。
屈琰从容的从房间内走出,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似乎完全没受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的影响。
李六顺一脚踢过来,“臭小子,还不给老子快点!“
屈琰敏捷的跳开,让他踢了个空。
李六顺顿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把脸一沉,“你小子还敢躲?”
屈琰将手一摊,摆出无辜状,道:“误会啊,我可没躲,是您没踢到。”
“好啊!还嘴硬是吧,老子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这里谁是老大!”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旁边一个胖老头立马拦在中间,圆场道:“这里当然您是老大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开始准备早膳为好,毕竟耽搁了仙上用膳可不太好。”
“哼,死胖子!就你多嘴,还不快去弄!”权衡之下,李六顺也是知道孰轻孰重。
于是众仆役便按照各自分工去忙了。
屈琰向刚才出声的胖老头道了声谢,正要迈步,忽然被李六顺叫住。
“臭小子!你留下。”
屈琰转过身来,笑着问道:“老大,什么事?“
李六顺忽然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也没什么,去把水缸打满了。“
“哦,遵命。“屈琰应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可是水缸是满的啊。“
“放屁!“李六顺叱道。他昨晚才查看过,水缸中的水已经不足一半,怎么可能是满的。
“不信,您自己来看。“
屈琰的表情令他更加疑惑,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是你敢骗老子,哼哼!“恫吓之意不言自明。
负手过去一看,不禁呆住。
水缸果然是满的。
这尼玛的不对啊,昨天晚上自己看的时候明明只剩不到半缸水的。
莫非是记错了?不可能,自己每天晚上都会查看,昨晚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因为昨晚口渴还喝了一瓢,因此印象更为深刻。
难道有谁昨晚去挑水?
随即摇头否认这个想法,谁他ma的大晚上不睡觉跑去挑水,神经病吧!
他不知道这世上恰好就是有这种“神经病“。
莫非有鬼?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随即又是摇头,仙家之地,何来鬼怪?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李六顺便放弃了。
“那你去把柴禾劈了!“
屈琰无奈,走到堆柴禾的屋子。
“老大。“
“又怎么了?“李六顺正要满意离开,又听那小子叫,相当的不耐烦。
“柴禾,也都是劈好了的……“
李六顺瞪大双眼,一时犯了难。
水是满的,柴禾也劈好了,那怎么惩罚这小子呢?
反倒是屈琰替他想了个办法,“要不一会儿让我去送早膳吧。“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要知道送早膳可是体力活,要爬那么高的山,还要走那么洞府,可不轻松,用来惩罚这小子正好。
“这样也好……“忽然心中一凛,”不对啊,你小子怎么会这么好心……“
屈琰摆出尽量谄媚的脸,“老大,刚才没给您踢到,我可是很过意不去啊。现在能够为您分忧,我可是求之不得啊。“
李六顺一想也是,对方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能有几根硬骨头?自己更是可以趁机去睡个回笼觉了,想想便觉得惬意。
“算你小子识相……“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要知道去跟那些眼高于顶的仙长打交道,一个不小心下场可是会很惨的。
之前有个杂役去给某位仙长送肉粥,结果那位仙长说肉有问题,大发雷霆,直接将那仆役击下几十米的高空,摔成一摊肉酱惨不忍睹。谁都知道那不是肉的问题,只是那位仙长碰巧突破失败满腹怨气借机发作而已,虽然最后有长老出面训斥了一顿,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有谁会为了这样一个凡人仆役去真的惩戒一名有着修为的弟子呢?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打些什么主意,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却拼命凑上去(这几年他可没少帮人送膳),但既然他想去也由得他了,死了活该。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六顺如得胜的将军,志得意满的回屋去了。
“哦,对了,别忘了给我送几个包子来。“末了又加了句。
屈琰笑道:“好嘞,您稍等,包子马上也该出锅了。“待对方回屋,脸上的笑容虽还在,却再无一丝笑意,目光闪动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这时一人高唱道。
“包子出笼啦!送膳!“
屈琰换上职业性的笑容,高高兴兴的跑过去。
“来啦,来啦!“
另外有五名仆役也是围拢过来。
片刻功夫,之前帮屈琰解围的胖老头将包子、馒头、粥等分别装好。细细交代分别应该送往的去处。
众人领了自己的任务便出发,只剩一人呆在原地没有动。
胖老头奇怪道:“怎么啦,小子?“
屈琰道:“胖叔,我要先给老大送几个包子去。“他着重强调了”老大“两个字,说着还朝李六顺的屋子努了努嘴,脸上满是揶揄之色。
胖老头本名叫做周克深,因为长得胖,大家都叫他胖子,屈琰则叫他胖叔。
周克深笑笑:“我去给他送,你先把这些送上山去。”
屈琰挠头,真诚道:“那麻烦您了。”
“客气什么,你也还没吃东西呢吧,来这两个包子你拿着路上吃。”说着便是塞了两个大包子过来。
屈琰正要道谢,对方已经挥手,道:“去吧,去吧,别耽搁了正事。”
在这神火门内,对他最好的便是这个胖老头了,屈琰心下感动,但也不再多说什么,背上食盒便出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