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这几天的天气很不稳定,天天都在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中度过,大家都说亚洲的台风移民来了德国。
今天雨终于停了,窗外有一道彩虹划过,似乎预示人们马上就要雨过天晴了。
下课后,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的走了,同桌的位置一直空着,秦黎有些担心。这几天马舒舒都没有来上课,打她电话也不接,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秦黎考虑是不是要报警。
但曲丹妮说她这是杞人忧天了,马舒舒这么大一个人,又不是小孩子。况且她是一个互惠生,寄宿在帮工的家庭里,要真有些什么事,他们早报警了。估计是她又看上了哪个男人,使出浑身解数去勾搭了吧。
听好友这么一说,秦黎觉得有道理,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也就没多想。
见时间还早,就想留在教室里做会功课再回去,冷不防,手机响了。她拿过来一看号码,居然是托马斯。
能听到农舍那边的消息,秦黎心中很是高兴,飞快地按下了接通键,说道,“你好,托马斯……”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黎,不好了,我哥,我哥他……”
电话信号很不好,断断续续的,可能是因为天气不稳定造成的。秦黎暗忖,那边还在下雨吗?虽然只离开慕尼黑170km,但山区天气变幻无常,这里艳阳天的时候,他们狂风暴雨,也不是不可能。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重复一遍。”
托马斯似乎调整了一下位置,总算是清楚一些了,就听他气急败坏地道,“出事了,我哥出事了!”
秦黎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笑容僵在嘴边,忙追问,“出什么事了?你哥怎么了?”
托马斯道,“我哥去山里放牧,然后,遇上山体坍塌……”
秦黎听了后,就觉得轰隆一声,仿佛自己的世界也跟着崩塌了。她手一松,手机一下子掉在地上,电池掉出了都不自知。
她心里乱成了一锅粥,脑子中只剩下那四个字:山体崩塌。
严森,严森……
秦黎虽然没亲身遇到过,但电视新闻总看过,山体崩塌的时候,一个村子都没了,别说一个人!
想到这里,眼泪刷的一下冲了出来,一颗心沉重的就像背负着一块铅。她捡起手机扔进包里,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然后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给曲丹妮打电话,直接跑去了火车站。她买了一张特快列车的票子,根本不在乎那票有多贵,如果有飞机的话,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坐飞机走。
火车一路颠簸,她的心就一路悬着,七上八下像是同时吊着十几个水桶。她想打电话给托马斯问问情况,却发现手机电池掉了,她甚至记不得电池掉哪了。
她红着眼睛,希望火车开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像风一样快,将她送去他身边。
秦黎不停地看着手表,这一个小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只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她胡思乱想了很多,有担忧、有恐惧、有悔恨、有自责……所有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心力交瘁。
她不停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都是因为她的矫情,而错过严森,要是这样她会后悔一辈子。
转了两趟车,终于到了贝希特斯加登,一下火车,她直奔出租车站。
秦黎拉开一辆出租车门,钻上车就道,“去这个地址,快去!”
司机在看报纸,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正想说我现在不运营,一转头,却被她这泪流满面的样子震慑了,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又吞了回去。
秦黎心里只想着山体崩塌和严森的安危,却没有注意到此时的这里并没有下雨,只是地上有些湿。她也没想到,要真发生山体崩塌这么大的事儿,出租车司机还能这么笃定地看报纸吗?整个地方连个营救的营帐都没有,人们按部就班的该干嘛干嘛,怎么可能?
司机偷瞄了她一眼,只见这妹子梨花带泪,嘴角紧紧抿着,像是随时会爆发哭出来。他以为她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一句话也不敢多问,一脚下去把油门踩到了底。
不过就是十多公里的路,不一会儿就到了,秦黎匆匆拿出了钱包,连买单的时候多给了十块都没发现。
出租车扬长而去,她站在农舍门口,用力的敲了几下大门。家里一个人都不在,窗户紧闭,连薛定谔都不见了踪影。
秦黎急的头头转,这天大地大,她要去哪里找。偏偏这个地方连个邻居都没有,最近的一家农舍距离这里要十公里。
严森从未说过放牧是在哪里放,她也从未对此感兴趣过,此时,真是悔恨交加。早知道,她就该长个心眼。
如果遇上崩塌,能够存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少?也许严森已经被送进了医院,也许他已经……不会的!严森每年都上山放牧,他手脚这么灵活,就算遇上危险,也知道如何避开。
此时,秦黎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上山去找他。
秦黎把眼睛一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用笔写了几个字插在门缝中。然后,一转身,又跑了出去。
***
到快傍晚的时候,严森牵着他的马回来了,这几天下大雨,都没有好好遛过了,马蹄上都生锈了。
他将马拴在马厩里,走回农舍,低头一看,门前两道车辙,还有一些慌乱的脚印。他不仅一怔,暗中好奇,这是谁来过了?
这时,托马斯回来了,手里拎着一袋土地,极其郁闷的道,“今晚又吃煮土豆吗?连着吃了一个月,我都快吐了。”
严森暗道,我也快吐了,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俩都不会做饭?
托马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秦黎怎么还没来?”
严森眼睛一暗,一个月的期限就快到了,渐渐的,他对自己的信心越来越少了。
他掏出钥匙,准备打开大门进屋,夹在门缝中的一张纸片突然掉了下来。在空中来回荡了几圈,最后落在地上。
严森捡了起来,上面写着几个极其潦草的字:我去山上找你哥。
什么意思?严森一脸懵逼。
托马斯好奇地伸头过来,瞅了一眼,“什么东西啊?”
严森将纸条凑他面前,托马斯是近视眼,没戴隐形眼镜跟半瞎子似的,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楚上面的字。
严森以为是谁恶作剧,正想扔,突然托马斯一拍脑袋,惊叫了一声啊。
严森被他吓一跳,正想责备他为什么一惊一乍的,就听托马斯在那道,“是秦黎!秦黎来了。”
严森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奇道,“你怎么知道?她来了,为什么要去山上找我。”
于是,托马斯就把前因后果和他坦白了。原来,几天前曲丹妮打电话给他,说严森和秦黎明明彼此思念,却扭扭捏捏的拖着。两人离水到渠成就差一阵东风,她要托马斯帮她一起助他们一臂之力。见这几天大雨下个不停,确实也有地方出现山体崩塌。于是,托马斯灵机一动,就想出了这个馊主意,把秦黎给骗来了。
但大家谁也没想到,秦黎出乎意料的在乎严森,情急之下,不但没发现自己被忽悠了,还没头没脑地就往山里撞。
严森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听到她不顾一切地跑去山里找自己,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这个傻女人。
要真是山体崩塌,那么严重的事,电视新闻里岂会不报道?而且,她又没去过他的放牧点,这毫无头绪的,要去哪里找他?
想到这里,他瞪了弟弟一眼。
见严森臭黑着脸,托马斯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急忙解释道,“哥,我是一片好心,真心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严森拽住他胸口的衣襟,一把将他拽到跟前,道,“这笔帐慢慢再算!现在你去镇上叫人来帮忙,我先去山上找她。”
托马斯点头如捣蒜,不敢耽误,立马就去执行了。
幸好刚刚下过雨,地上拧巴着,还能看见脚印。严森一边顺着脚印走进山里,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秦黎,可打了半天,她偏偏就是接不通。
他暗骂了句他妈的,脚下的步伐跨得更大了。
好在这一片林子里并没有会吃伤人的野兽,不过,要是天黑了还下不了山,那也够呛。现在是六月底,照理说已经是夏天了,只不过这几天连绵下雨,晚上的温度还是很低,光靠白天的衣服是挡不住寒冷的。更何况,太阳下山后的山坡路不好走。
严森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时间还早,才七点。幸亏现在是夏令时了,不到十点天不会黑。还有三个小时,他一定得找到她。
他绕在山林中,山间里溪水潺潺,呼喊的声音不停回荡着。严森在心里把托马斯骂了个狗血喷头,这家伙心是好的,就可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白给他制造这么多麻烦。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还是见到人影,甚至连之前的脚印也断了。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能凭感觉去找。严森越来越急躁,冷静随着下沉的阳光,也一点点消磨。
他最担心她发生意外,下过雨的道路很不好走,要是滚下山卡在哪里的话,那就糟糕了。
严森暗暗决定,要是在一个小时内,还是不见人影的话,他就报警。
事实上,在这么一大片山林里,要找一个走失的人是非常困难的,尤其那个人身上还没带手机。严森一想到她是因为自己而贸贸然的跑来,心里既心疼又自责,早知道今天就不该出门,这样就不会错过她。不对,早知道就不该让她走,去他娘的自由空间,那一天就该将她按着强行xo。
严森心里这么想着,但脚下的步伐却一点也没有慢下,他开始祈祷上帝,开个金手指让他找到秦黎吧。他保证把下个月收入的一半奉献给教堂。阿门!
上帝像是听到了他的祈祷,在他濒临绝望之际,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叫声。
是秦黎!
秦黎在叫他!
严森立即转头,竖着耳朵判别那声音的来源。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是只兔子,这样就会有良好的洞察力;同时他也希望自己是一只山鹰,这样就能有敏锐的视觉,让他把周围听得更清楚,看得更真切。
终于,他在斜坡边看见了蹲在石岩上的秦黎。
严森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热了,忍不住拿起挂在胸口的十字架亲了一下。
谢谢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