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怒目光充满了探寻,一瞬不瞬的盯着沈康,缓缓的道:“小儿,故弄玄虚可还有趣?”
沈康抿抿唇,回道:“任小儿口若悬河,还是逃不过大人慧眼如炬。”
高怒接着道:“好。你这就是承认欺骗我了?”
沈康道:“小子一心救姐,绝无欺瞒大人之意。”他顿了顿,接着道:“神仙便是将这些都算到了,才让小子单刀赴会。可叹今日小儿一命呜呼,可大人之困,再也无人能救!”
神仙!
又他娘的提神仙!
高怒胸口高高低低的起伏着,看来是气不轻。
沈康轻笑一声,接着道:“大人若想听实话,那小子已经告诉您了。您若想听假话,我现在编给您听,您看如何?”他皱着眉无奈的道:“谁会派一个九岁的孩子,来对您不利啊?”
高怒冷哼道:“我倒不觉得你像个孩子。”
沈康下意识的抬手捻着自己的袖口,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炯炯的看着他,慎之又重道:“大人怕什么?我与沈宁两条命掌握在您手中,您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听我一言,若觉得行之有效,您就高抬贵手纵了我与家姐。若那时还认为我信口开河,您大抵可以一刀将我们都砍了,我也就认命了。”
高怒实在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孩子,他的神情太镇定,他的目光太从容,他究竟是谁?
听那女人的意思,他当真是她的弟弟,若真的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这一切都太妖异了,让人不禁从心底现出一丝寒意。
世上真有神仙?他再一次扪心自问。
也许吧,否则那位已故的邵神仙是哪里来的?
现下宫中正当盛宠的陶神仙,又怎么会那般简在帝心,况且那位道长祈雨卜卦倒的确准确。
“大人!”
沈康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分明话音中还带着童音,可语气却镇定自若的道:“姜太公、刘伯温、李淳风、袁天罡,他们就是神仙存在的证明。神仙并非一定通天遁地,却当真能未卜先知!人在做天在看,您从未见过神迹,不代表旁人也未曾见过啊!”
他从沈康的神色中找不到一丝破绽,于是,他长舒一口气。
笑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什么好怕的,姑且信你一次,若是不能解我之困,哼...”
说着,他收回了刀,沉声说道:“随我来。”
沈康暗自长出了一口气,转眸看向脸色煞白迷蒙不已的沈宁,道:“大姐,等我一起回家。”
说完也不等沈宁回答,他跟在高怒身后,走出了前厅。
兜兜转转,走过长廊,高怒道:“南阳玉原本是商税中一块巨头,可近几年却突然商税锐减。陛下派内卫暗中查探,我去过汝宁府的几个玉矿勘察,却一无所获。直到现冯硕一,就是这店铺的老板。”
“恩。”沈康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高怒接着道:“我现,这个毫无根基的玉商,产业大增,冯家玉器行竟然悄无声息的开遍了汝宁府。他们时常押着大批量的玉器出汝宁府,可却没人知道他们销去了哪里。”
沈康微微蹙眉,问道:“汝宁府知府参与了走私?”
这果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高怒摇头,道:“只是不察采玉产量,倒没参与到其中。”
“呵,没伸手也没阻拦,并不代表不知道。那幕后之人,该是何等的位高权重啊。”
高怒道:“据冯硕一招供,他、西平县丞、西平知县、宫中司礼监太监洪全,皆是受到广州府市舶司使王裘的指使。现在难,就难在了陛下令本官暗查,暗访你可明白?”
他哭笑不得的哼了一声,接着道:“却因你大姐寻死撞门,让我失利,撞破了这一切,已然打草惊蛇。”
沈康露出一丝笑容,看着高怒眉心微微舒展:“而大人手中却无一星半点的真凭实据,无法向陛下交差。所以,你现在真是进退维艰呐。”
他心里却知道,必须想个两全的办法,否则,他和沈宁还是得死。
他暗自思考着其中的厉害关系,缓缓的道:“我饿了,我大姐伤得厉害也需要救治。”
高怒一瞪眼,道:“别管那小娘们儿了,有什么办法找到证据,挽回这件案子才是真的!否则你们两个...”
沈康抬眸看向他,抢答道:“那小娘们儿死了,我就会想不出办法。”他的语气似有恃无恐,成竹在胸,并带着一丝成人惯有的轻佻。
高怒气啊。
他怎么会听信一个孩子的话,可这孩子,也太不像孩子了。
紧接着,沈康捻着袖口道:“摩者,揣之术也。内符者,揣之主也。我需要时间仔细考虑,这件事情的利弊,究竟如何权衡。”
“好。”
高怒暗骂自己,竟连一个孩子都能如此沉得住气,自己却乱了阵脚。
随即,他站起身来,随手推开一扇门,道:“你且在里面候着。”
沈康没有丝毫的犹疑,负手信步走进门去,待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屋内的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这双时常从容的眼眸精光乍现,显露出与本身极为不符的智慧的光芒。
若说汝宁知府不知晓这件事情,沈康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但其又独善其身,眼见着泼天富贵而不为所动,不得不令人赞一声。
赞一声,有何不可?
人生于熙攘俗世,能做到自珍自重便值得令人敬佩。更遑论远在北京城深宫内廷中的世宗,是如何现南阳玉商税锐减的?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得不令人深思几分。
沈康独自在森冷的房间中踱步,暗暗思量,按照嘉靖一朝一直国库空虚的状况看,他该是恨毒了贪官污吏,但整个明朝官员群体,除了少数的几个怪人,又有哪个是真的两袖清风的呢?
恨,却不查,为什么?
他愁眉紧锁,久久不能揣测明白,到最后,他惊讶低呼道:“该不是...得过且过,懒得管吧?”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他瞬间如遭雷击,哑然失笑。
转而一想,世宗也是无能为力吧。既要扼制厂卫的展,以防侵害皇权。又要平衡内阁、六部。要平东南倭寇之灾,要治北方虏子之患。更要花费大把的时间去修道。
既缺银子又缺时间,啧啧,难,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