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日斜西山。照例,是湖中两怪白蛇精和青蛇精出来耀武扬威的时间了。但见,佛印很是无畏的去站在了大护摩坛上了,坛中的众徒弟,钵鼓齐鸣,阿弥陀佛声,此起彼落,一波接一波,声声推进,很有气势!
佛印在坛顶上一手挥舞着一法令旗,一手遥指湖中央,口中念念有词。而远处,在离现在佛印站立地东北七百多米的叫做“方丈”岛(现阮公墩)及现在还没建有湖心亭的“蓬莱”岛间约200米的水域中,有两条硕大无比的白蛇和青蛇正在湖面上浮游、嬉耍。
今天,因为听说从汴京来杭的大相国寺的大fǎ师要在湖岸作法事,要焚灭作怪多日的湖怪蛇精,所以,全杭州城,凡是能走得动路的,都赶往了湖边,倾巢出动,一睹为快。好在西湖够大,湖岸线够长,倒没有发生踩踏事件。不过,在丁家山到茅家埠再到曲院风荷这一带,还是人山人海,都挤在湖岸、爬上树梢、登上山头、蹲在屋顶,都在挑好位置呐!
现在,在“方丈”与“蓬莱”间的白蛇精和青蛇精正在耍宝,一会儿在拍水,把水花拍得四溅;一会儿在摆尾,把湖水搅起了一圈圈漪涟。
今天出演白蛇精和青蛇精的黄屎泥的手下,共有二十四人,每蛇配十二人。他们玩弄的把戏其实不复杂,他们是把这时在民间己有的龙灯,即在过年过节时在大街上耍的龙灯“搬”湖里去了。当然,这个“搬”,也不简单。首先,得按剧情,在外形上,一要变白,一要变青,都要将龙形整成蛇形。其次,龙灯一般都是身长二十米,直径六七十公分,内用铁丝做成圆形,安上蜡烛灯火。现在置水里了,灯火是不用了,蛇身内则塞满了稻草和空竹筒,能使蛇身浮于湖面。蛇头中钻进了一人,他要表演蛇头的动作和吐纳“蛇信”;蛇头的下方还有一人,他要用两细木杆控制蛇口的开合;在整个蛇身的下方,有排一“蛇足”,就是画蛇添足那样添出来的“足”。这“足”其实就是龙灯中舞龙人手持的木杆。现在,在水中的黄屎泥的手下,已经由舞龙人变成了舞蛇人了。他们舞动着蛇“足”,让蛇左右上下舞动;而蛇头还时不时的抬起,张开嘴,吐出蛇信,甩着脑袋。当然,这些舞蛇人都是口衔着麦管隐于水中的,动作时,又把湖水搅得浑浑的,所以,没人能揭穿他们。今天,他们的头通知他们,按已经关照过你们的要求站好最后一班岗,今天的戏演完了就结束了,可以领取奖金回家了。所以,今天,他们特别卖力!
现在,白蛇精和青蛇精的两蛇头,已经望见佛印发来的信号,知道,为了捧抬佛印;也为了将演出效果给围观者看得清楚些,按约定,他们就向茅家埠方向游近去了。
不到一千米的距离,半是游泳,半是踩着湖底,半走半表演着半个小时后,两蛇就游近了茅家埠,离岸有百米左右。
还别说,这个距离看过去,这两蛇还相当的不错,很逼真,尤其是它们的左右扭动,真像一条水蛇在游泳。
这时,在坛上装神弄鬼的佛印已经在作法,说,众位显官达人、众位正人君子、众位父老乡亲、众位善男信女、众位施主门徒,近日风景秀丽的西湖,浓装淡抹总相宜的西子湖,变成了无人敢下湖,妖怪横行的凶险湖,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在湖里有两条道行高深的蛇精,一是白蛇精,一是青蛇精。本法师今天已将这两蛇精的三魂六魄摄取,收于符中。呆会将跟湖中两蛇精的真身一起当众焚毁,使其消尸灭迹,不再害人……
说着说着,佛印举起了火把凑着那摄取了蛇精魂魄的符纸,而十多个佛印的手下,则张弓搭箭,搭着熊熊燃烧着的火箭,瞄准着湖中的两蛇精。
看看一切准备就绪,佛印大叫一声:“蛇精,你的末日到了!”还边喊边用火把燃着了那摄魂符纸。那十多个手下的火箭,也应着佛印的喊声一起射发!火光划向了湖面!
按计划,这时,火箭将引燃两蛇精,因两蛇精肚内塞的都是稻草、竹筒等易燃物,为了效果,昨天还往里面灌注了不少煤油。而在此稍前,隐藏在混水中的那些画蛇添足的人,都应该立即放弃表演,潜水至茅家埠葑草茂mì处躲藏起来,躲到晚上,人都散了,再悄悄上岸。至此,这单活儿就画句号了。
可是,就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很奇怪的,出状况了!
在湖面下的那二十四人,本应脱身,潜水离开,任由刚才还被自己控制的两蛇精在自己头部上方的湖面上燃烧。可是!这二十四人要撒手手中捏着的“蛇足”时突然发现撒不了手了!对此,他们当然很奇怪!他们当然很紧张!他们当然要挣扎!这个要命的一紧张和一挣扎,不知怎的,慌乱中,似有鬼神作祟似的,这一个个的二十四人都一一的贴近了蛇肚皮!再扭动了几下,这些人就都被粘牢在了蛇肚皮上了!
水中突发了变故,可坛上的佛印并不知情,毕竟他距两蛇精还有一百来米远呐!而这时飞射的火箭已经点燃两蛇身,蛇身里的稻草熊熊燃烧,烧着了的竹筒又变成了原始版的爆竹,加灌的煤油更是火上加油,所以,不一会,湖中的两蛇精己成两火龙,且乒乒乓乓的很是热闹,把已经开始降落的夜幕,又掀了开来,至少照亮了这火灾现场。
丁家山山脚下的黄世仁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回身向高高在坛上的佛印做手势。佛印是个聪明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并越看越觉得不对头,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你想,按约定,火起前,水中水鬼就应疏散。所以,原先一直挺活跃的蛇精在起火前是应该静止不动的,燃烧时更应该自由燃烧,不会动弹,不被干扰的。可现在这远远望去,这两蛇精燃烧时比先前没燃烧时动弹得更厉害了!更激烈了!其实这很正常啊,那些被两蛇身困住的二十四人,都是活人啊!发现不对头,不就要挣扎了吗?一挣扎,蛇身不就要大动了吗?这一大动,佛印觉得不可思议,而一众百姓过瘾啊!你这害人的两蛇精,现在知道火刑的滋味了吧?哼!烧死你!活该!所以,也不知是谁带的头,鼓了掌,一时,岸边掌声大起!
大火烧啊烧!很奇怪,火势没有越烧越弱,相反越烧越强了,而且还不是火上加油加煤油的那种红红的火旺火旺;而是火上加油加汽油的那种白白的火旺火旺,这越烧越旺的大火,其体量已经大大的超出了原两蛇精体量所能支撑的火场了!两道巨大的火墙,像两棵参天的火树,在两片小小的蛇精这根上腾起、狂烧、喧嚣!
呼呼生风的两股巨焰,像两个大火把,像两个燃之不尽、不知疲倦的大火把。这把知情的佛印和黄世仁等人看得莫名其妙,可这让其它不知情的人终于看出了点门道。巨大的火柱,现在把火灾现场方圆一二里内,照得清晰可见。人们发现,现在的湖面上,在蛇精的残骸旁,有着多具烧焦的人尸!一二三四的一数,有二十四具焦尸!有人就求教还在坛顶上作法的佛印法师了:“请问大和尚,你们不是在烧两条蛇精吗?怎么会烧出了二十四个人来?”
佛印的脑袋很好使,转弯特快。他虽然还没搞清自己盟友的手下怎么没按约定逃生,反而被烧死了,但临机一动,临场发挥,他是一声阿弥陀佛:“回这位施主,贫僧法眼一看,看清了。这二十四具人尸原是被蛇精吞食在肚子中的,现在这蛇精被大火一烧,你们看,现在的蛇精,还有身体吗?没了!所以,这些原先被蛇精吞食的二十四人就从蛇肚中滑出来了,滑出时,遇到大火,就被烧成焦尸,浮于湖面了!”
有一人继续问:“请问大fǎ师,刚才那两条大蛇精怎么被火烧得骨头也没有了呐?”
佛印回答:“我的三昧真火可不是吃素的,你们看,一般人间的大火,烧得再厉害,能窜出十多米的火墙吗?我的三昧真火把这两蛇精给毁尸灭迹了!”
有人追问:“那些在湖面上飘浮着的焦尸,三昧真火为什么不能把他们也毁尸灭迹?”
佛印答道:“那两蛇是妖精,我当然要对它们毁尸灭迹了;而那些焦尸,只是些在活着时干了不少坏事的造孽者,阎王就让他们丧于蛇口。如此,他们的罪孽地府既己惩罚,我又何必再将其毁尸灭迹?”
……
说着说着,西湖水啊浪打浪,有几具焦尸飘近了湖岸。熊熊火光中,一个中午妇女突然尖声的叫了起来:“哎呀!不得了啦!这不是小青蛙的后爸癞哈蟆吗?”
好奇的围观者刚想去一探究竟,这边又有一老年妇女用沙哑着的嗓子惨叫了起来,发着颤音:“哎呀!不得了啦!这不是老狐狸的儿子水狐狸吗?”
……
趁着月黑,趁着风高,趁着人多混杂,还没等湖中两蛇精熄火,己在汴京尝受过失败的滋味的佛印知道今天又在暗中被人中伤了,所以,一声不吭的就开溜了。两眼一直紧盯着佛印的黄姓四虎,见机,也尾随了。怕那二十四人的家属找上门,也怕二十四人的灵魂来倒返帐。
现在的西湖,大火熄后,黑黑的,能见度极差。各路围观者,各怀各心思,都在想,明天天一亮,再过来看看,看看到底是啥花样?到底是蛇精在害人?还是人精在害人?
一夜无话,拂晓再见。天麻麻亮,不少好事的、涉事的、没事的杭州人又汇集到了西湖岸、汇集到了丁家山了。一些脚长的人,一到丁家山,就发现有一面没啥树木只有草皮的山坡上,新出现了黑黑的有一个大字:“伪”!
走近一看,哎呦!我的妈呀!这“伪”一字原来是由烧焦了的人的躯干、四肢和头颅搭出来的。焦头烂额、血肉模糊、肢断臂折、触目惊心、恐怖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