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景墨风完全没有阻止此时的意思,柳文哲轻咳一声上前询问道:“恕下官眼拙,不知这位大人是……”
“本官乃太常寺少卿姜恒豪。”很是自傲的语气。
只是跟随柳文哲前来的人,听到此话却暗暗腹诽:这姜恒豪果真是不知所谓,这太常寺少卿虽是正四品官员,在从四品的知府之上,但是太常寺却是执掌宗庙礼仪事宜的,同握有实权的知府本就无法比较,只是一为京官一为地方官罢了!
不过柳文哲心中却是有数,观姜恒豪的行为举止,加之他得到的消息是这位姜大人刚刚升任,恐怕是有人想要在此次赈灾当中分一杯羹啊。
虽然如此,柳文哲秉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当下淡笑着说了一句“原来是姜大人,幸会”,然后转头对景墨风说道:“殿下远来,还请入城休息。”
景墨风看着城外也是灾民遍地,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悲悯,温和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担忧,说:“柳大人,如果方便的话,墨风想尽快的进行赈灾事宜。”
早就听说五皇子为人温和又一向心系百姓,此时一见果然如此。
天璃王朝至今还未立有太子,这五皇子原本也是上佳人选,不过可惜他没有母族相助自身又资质平庸,如若不是需要他来赈灾收拾烂摊子,估计朝中众人上到皇上,下到官员,没有一个人会想起这位皇子来。
柳文哲心中感叹着,引领着众人回城安排休息事宜。
而五皇子景墨风等他安排好一切,立即开口说道:“柳大人,现在云州灾情究竟如何,灾民有无果腹之食,柳大人有没有设立粥铺?灾民死亡人数又是怎样的?”
听到景墨风一连串的疑问,再抬头见他根本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柳文哲也不禁愣了愣。
只是不等他回答,那姜恒豪就从旁边冒了出来,说:“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就算殿下不累,也得体谅下官等人不是?这些事情还是等明天再来与柳大人商讨,如何?”
姜恒豪的话说的虽然还算客气,可是语气与神情之中带着的全然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听的柳文哲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暗忖回去要吩咐人查一查,这姜恒豪到底有什么倚仗,才会连皇子也不放在眼里。
景墨风脸上的温和笑容也是浅淡了些许,清澈的眼眸中多了那么一丝无奈,说道:“那么,姜大人就请去休息吧。”
姜恒豪看看景墨风,再看看柳文哲,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回房休息去了,跟随前来赈灾的其他人也是全都离开了,京中所来之人只留下景墨风还站在那里。
柳文哲身边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他们虽然早有所耳闻,这五皇子不受皇上待见,却也不知道就连这些小小的,从四品以下的官员,都能如此的怠慢。
暗叹一口气,柳文哲让云州众位官员也都回去休息,一切事宜待明日再来商谈,这才转头看向此时正站在门口处的景墨风。
景墨风长身而立,夜风吹动他的墨发,发丝就有如墨缎一般在后背肆意铺染开来,他虽未说话,却有一种浓烈的孤寂与无奈,在他的周身萦绕着。
“殿下……”
景墨风回过头来,唇边依旧带着笑意,他缓缓说道:“柳大人也回去休息吧,此次云州大旱虽实属近几十年来最为严重的一次,但是以我一路行来所见,灾民遍地却也没有群情激奋,没有闹出更大的祸事,想来柳大人早已做出相应安排,如此我也就心安不少。”
说到这里,景墨风竟是拱手冲着柳文哲缓缓一拜,说:“在这里,墨风替云州百姓谢过柳大人的活命之恩。”
心中一惊,柳文哲赶紧上前扶起景墨风,说道:“殿下可真是折煞下官了,这本就是下官应做之事,如何当得起殿下这一谢。”
景墨风没有言语,只是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这几年他前往各处赈灾,无论是旱情还是水灾,亦或者是什么样的灾情,所到之处灾民哀鸿遍野,死伤者无数,更有那地方官员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贪赃枉法,朝廷下发的赈灾款,百姓们根本得不到一丝一毫,致使百姓群起而暴乱,当暴乱平息之时,那里已经十室九空!
而此次前往云州却见虽然灾情严重,但是明显乱中有序,百姓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这当中要说没有身为云州知府的柳文哲的功劳,恐怕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柳大人,还请派人送来一份云州当地的地图和风物志。”眼见柳文哲即将出门,景墨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柳文哲脚步一顿,蓦然间产生了一个想法,当下有些疑惑的问道:“殿下是要……”
景墨风点头说:“我从京中带了擅长找寻水源的人,或许他能够在云能有所作为,虽不能解了云州旱情,却也能暂解燃眉之急。”
“殿下想的周全,下官在云州日久,或可帮上一二,还请殿下移步舍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柳文哲心中一动,不知为何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如此自然好。”景墨风眼中的笑意更加的澄澈。
又是到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连续没有休息好的凌卿蕊,此时却是不用再做装扮,就已然脸色苍白了。
当凌卿蕊到了荣华堂之时,就听见里面隐隐传来一些笑声,心中不禁微微黯了一黯,凌氏刚去世没有多久,她们就已然不记得她了么。
举步走了进去,只见柳梦嫣正依偎在老夫人的怀里撒娇,老夫人宠溺的摸着她的头顶,好一副祖慈孙孝的场景。
原本喜穿红衣的柳梦溪因守孝,不得不改为了素色衣服,令她原本娇丽的面庞暗淡的几分,此时好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嘟着嘴坐在那里。
看见凌卿蕊进来,柳梦溪霍然站起身来,却在老夫人严厉的目光中又缓缓的坐了回去。
不过,柳梦溪口中依旧是不依不饶的说道:“有些人就是身娇肉贵啊,给祖母请安都姗姗来迟,这是连祖母都不放在眼里了。”
柳梦嫣却是在看到凌卿蕊这副模样的时候,心中顿时一喜,她听说这几日凌卿蕊的汤药一直没有断过,看来是真的,不过面上却是一副心疼的表情,说道:“姐姐别这么说,蕊姐姐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息,这才起晚了来的慢了些。祖母你可不能怪罪蕊姐姐啊。”
柳梦嫣仰着小脸,轻轻地摇晃着老夫人的胳膊,一脸小儿女的娇娇模样,却是在暗指凌卿蕊贪睡,迟迟不来向老夫人请安。
凌卿蕊仿佛没有听到她们二人的话一般,淡然的给老夫人施礼道:“见过祖母。”
“坐吧。”老夫人微微抬了一下眼眸,早已掩下了其中的担忧。
“蕊姐姐,你昨晚没有休息好么,怎么脸色这么差?”柳梦嫣说着转头冲着老夫人问道:“祖母,嫣儿那里有舅舅给的上好的人参,嫣儿可不可以送给蕊姐姐补身子啊?”
老夫人拍了拍柳梦嫣的手,说:“嫣儿最是心善了。”
“妹妹,有些人天生下贱,是用不了名贵药材的。”柳梦溪从旁边插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不屑,她已全然忘记之前,府医被凌卿蕊划伤之时,她对凌卿蕊的惧怕了。
凌卿蕊淡笑说道:“大姐姐慎言,府中嫡女若还下贱,蕊儿真不知庶女是不是该低贱如畜生了?”
闻言,柳梦嫣委屈的看了一眼凌卿蕊,双眼立即笼上一层水雾,看的老夫人心疼不已的把她揽在自己怀里。
而柳梦溪则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嚷着“你说谁是畜生!”,扬手就扇了过去。
但见凌卿蕊向一旁挪了一小步,就将那一巴掌避了开来,手指在无人看见的情况下,轻轻拂过了柳梦溪的手臂上的一处穴位。
一股酸麻之感迅速传遍整个手臂,柳梦溪不禁捂着手臂喊起来:“啊,疼!小贱人你又打我!”
老夫人既是心疼又是生气的沉了脸色,本欲说一说凌卿蕊,被柳梦溪这么一闹,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梦嫣乖巧的劝解道:“祖母身体要紧,万勿生气啊,孙女儿们平素不是这样的,今日蕊姐姐可能一时心急就说错了话……”
“妹妹,你怎么还向着她!”
柳梦溪顿时更加生气起来,一跺脚就向外面冲去。谁料,刚一出门就撞在了什么人身上,对方无碍她自己则是摔在了地上。
“哪个不长眼的贱婢……”
柳梦溪抬头张嘴就骂,却是看见一男子眉眼如画,刚毅又不失谦和,笑意轻缓的站在那里,柳梦溪当即看痴了。
景墨风坚持要来见一见府中的老夫人以全礼数,柳文哲也只得引路前来,谁知还未等进门就见柳梦溪莽撞的冲了出来,此时更是盯着景墨风痴看,却也不好当着景墨风的面呵斥,柳文哲顿时也是沉了脸色。
命丫鬟扶起挡着路的柳梦溪,柳文哲引着景墨风向里行去。
进门来,景墨风的目光就落在了正要走入屏风后面凌卿蕊的背影上,凌卿蕊恰于此时偶然回眸,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又飞快的一划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