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小侯爷走得很急,一下子就到了方家姐妹跟前。
楼道狭窄,只容得两人并排而行。方家姐妹和伺候她们的丫鬟正在往上走,见到一名男子对着她们冲下来,方锦书吓了一跳,忙放开挽着姐姐的手,让他过去。
小侯爷只瞥见两人身着男装,以为是来诗会游玩的寻常学子,便没有顾忌那么多,硬生生的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
方锦晖紧紧地贴着楼梯栏杆,避开他的身子。他的鲁莽无礼,让她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待他走了过去,方锦书忙上前问道:“大姐没事吧?”
方锦晖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两人刚说过一句话,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呀”的一声短促轻呼。
循声望去,只见刚刚冲下去的那位小侯爷,正拦住了方慕笛的去路。他两手握住栏杆,将方慕笛圈在里面不得动弹。乍一看去,就好像抱着方慕笛似的。
方慕笛何时见过这等阵仗?今夜出门所碰见的事,都和她事先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先是撞到了顾均身上,这会又被一个权贵子弟拦住。
她深知,这样的人她惹不起。被他困住,她不敢推拒,只能竭尽所能的往后仰去,离此人越远越好。
但两人的距离隔得实在太近,男子混杂着酒意的气息笼罩在她周围,让她逃避不能,慌张失措。而她往后仰倒的动作,益发使得腰肢盈盈欲折,令男子看得血脉偾张,欺身向前。
大庭广众之下,他想干什么?
看见此等情形,让方锦书一震,握住方锦晖的手臂蓦地一紧。这名男子她认得,正是归诚候府上的小侯爷崔晟,此人被京中的纨绔子弟送了个绰号叫“呆霸王”。
俗话说得好,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诨号。这个崔晟,别看出自博陵崔家,却是十足的呆气。
归诚候府乃前朝降将,先帝为了安抚示恩,才封了个候位。与他们一样境遇的,还有归顺侯、归安候、归信候这几家。
同样是候位,但他们的待遇,自然是不如永昌侯、安平候这样的开国功臣。阖府上下,无不夹起尾巴做人,生怕皇帝来个秋后算账。
幸好先帝怜悯天下苍生凋敝,不欲多造杀孽。只是时常敲打着这几家,让他们时刻不能忘了自己的来历,没有下狠手。
在京中,这几家侯府的地位,在某些场合还不如伯府。家中子弟纵然纨绔,也被家中长辈约束着不敢欺男霸女的乱来。
唯独有这个崔晟,却是唯一的例外。
他面目俊美,看起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但一旦呆气发作,便任何人也劝不下来,就算被人告状到了宫里,当着皇帝的面他也梗着脖子不认错。
有一次,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持剑翻墙进了承恩侯府的后宅,将一府女眷吓得四散而逃,还以为来了江洋大盗。
把承恩侯气得够呛,跑到宫中告御状,要庆隆帝替他做主。崔家上下拿他没有办法,皇帝也不能真将他砍了,也只有责打二十板子,罚他跪祖祠禁足了事。
事后,崔家携带重礼,归诚候亲自登门赔罪。给足了承恩侯颜面,才将这事揭了过去。
他的事迹还不止于此,京中纨绔都知道,千万别把呆霸王惹得急了眼。他的呆气发作起来,谁也收不了场。
方锦书心里打了一个突,今日出门没有看过黄历吗?怎地就遇到这位爷!
遇到崔晟这样的人,她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回去,当崔晟不存在,对方慕笛道:“堂姑母,表哥还等着我们呢。”
方慕笛对她投来了求救的目光,崔晟却视而不见。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容,伸出右手缓缓朝着方慕笛的头而去。
方锦晖连着下了几步台阶,站在方锦书一旁,怒斥道:“你做什么?”
崔晟理也不理,专注地看着被她困住的美人儿。
只见她轻轻咬着樱唇,偏着头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蝴蝶一般微微颤动着,眼角处,晶莹的泪珠隐约可见。
这等柔弱偏又强作刚强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要采撷其芬芳。
千钧一发之际,跟着他的那名老仆总算跌跌撞撞地赶到,“小侯爷!李公子还在楼下等着你。”
崔晟的动作一滞,神色间清明过来,缓缓直起了身,放开了圈着方慕笛的双手。
危险解除,方慕笛仍然不敢动弹。两手向后抓着栏杆稳住身子,面上红得好像要滴下血来。她此刻的位置在楼梯的一半,大堂的喧嚣就在耳畔回响。
这番被人轻薄,岂不是都落入他人眼中?若不是牵挂着同样命苦的姨娘,在这一刻,她死的心都有了。
崔晟斜睨着她,右手拂过她的唇瓣,将她的下唇从贝齿中解救出来。
他手指上因为练武而形成的老茧,粗粝的擦过方慕笛柔软的双唇,令她身形一颤,屈辱的滴下泪来。
“小侯爷。”直到老仆再次催促,崔晟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缓步下了楼。
老仆示意长随赶紧跟上,自己则弯腰赔礼道歉:“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小侯爷冲撞了姑娘,定当上门致歉。”崔晟从小到大闯过的祸不少,侯爷派他跟在后面,就是为了随时替他收拾烂摊子。
方才那一幕发生得实在是够突然,司启良这会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了下来,对着老仆道:“我是司家长子司启良,这几位是礼部侍郎方家的内眷。”
他没有点名方锦书等人的身份,想要将此事化小。“老人家不必为难,快去照顾你家主人,小生就此别过。”
司启良不卑不亢的应对,不予追究此事。他不认得崔晟,但闹下去只会对方慕笛的名声不利。老仆对着他长揖到地,道了谢匆匆去了。
见这个霸王走了,方慕笛忍了又忍的泪,终于沿着粉腮滑落,羞愤相交,低泣起来。方锦晖连忙上前安慰,道:“堂姑母,这男子鲁莽无礼,不是你的错!”
顾均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中,手在楼梯圆柱上反复摩挲着。觉得口中发涩,心头滋味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