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珠草的药力只能管半年,此时早已褪去,韩娘子的面上看不见半点疹子的痕迹,皮肤光洁如玉。
但她却胖了整整两圈。往日的袅娜纤腰消失不见,精致的尖下巴变成了双下巴。顾盼生波的美眸被面颊长出的肥肉一挤,无端的小了一半。
再加上黑了不少的肤色,刻意习得了市井间的举止,哪怕是从小伺候她到大的千冬来了,也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将她认出。
眼看着容貌绝美的寒汝嫣,变成了眼前这名和气生财的胖妇人,方锦书有一种暴残天物之感。
如今的韩娘子,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名商人妇。诚然,她就算变得胖了、举止粗俗了,也是一位胖美人,但跟以前真的没法比。
她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改变容貌,让方锦书打心里佩服。
韩娘子和季泗水这一对鸳鸯,走过这许多坎坷,终得厮守。
季泗水为她放弃了学业,并再次放弃了在金吾卫的大好前途,以及父母亲族。用儒家的观点来看,是为不忠不义不孝。
韩娘子为他主动放弃了先帝宠妃的优渥生活,假死放弃了父母亲族,甚至放弃了对女人最重要的容貌。
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才可以如此浓烈,为彼此牺牲至此?方锦书想不明白。不过,这并不妨碍和两人的交往和敬佩。
如今的韩娘子,听见方锦书这样说,低头微微羞涩的一笑。再抬起头来时,双眼明亮如星辰,依稀可见她当初的绝代风华。
“姑娘还小,还不明白。等你长大之后,就会懂得能和相知的人相守一世,这是何等的幸福!”
因方锦书是闺中少女,韩娘子不能在她面前提及婚嫁之事,说得很是委婉。但言语之间的甜蜜,也看得方锦书极为艳羡。
她可不是小孩子,在前世不仅贵为皇后,还养育了三位出色的子女。对庆隆帝她敬过怨过畏过,独独缺了那份男女之情。
而她和方孰玉的青涩感情,放在韩娘子两人这样的爱情面前一比,显得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诚然,他们两人都奋力抗争过。但这样的抗争,并没有尽全力。否则,以她定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身边又有一队娘子军可用,若真想和他长相厮守,能难得过韩娘子吗?
为了这份情,他们两人没有不离不弃,终得相守。
反观自己,那时是真的爱上他,还是贪恋他带来的那份轻松与温暖?方锦书扪心自问,在前世她能毫不犹豫的回答是前者,而今生,她此刻没有答案。
方锦书思忖良久不说话,韩娘子以为提到这样的话题,她有些害羞了,便转移话题道:“姑娘先前说过,若今年能有分红,要替前辈办一件事?”
方锦书从迷茫中惊醒,定了定心神道:“是的。这些年虽然天下安定,但仍有鳏寡孤独之人。前辈说过,她开这间货行,就是为了能有余力相帮。”
“但她老人家不便出面,便让你们在京郊找一处庄院,收养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让他们能得一餐饱饭,能通教化,不至于颠沛流离,被引入歧途。”
高芒立国才几十年,有赖于先帝的文治武功,隐隐有了盛世迹象。但在盛世之下,也有阳光普照不到的黑暗之处。
她既然重活一世,对钱财富贵都已看淡。既然有了余力,不如帮助这些孤儿,顺便也可以建立起自己的班底。
方锦书没有忘记,她身负的重任,需未雨绸缪。
“大善!”韩娘子赞道:“既然前辈有心,我们也拿出一成来,尽一分心力。”
能和季泗水相守,她的心愿已了。经营当铺、货行,积累银钱,是为了报复她和静和共同的仇人——郑太妃作准备。而方锦书提出的这件事,意义重大,可通过善行积累功德。
她所虑的,无非是因为两人的举动违背了道义,会被上苍降下惩罚,夺去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能积善行德,她的心里上也好受一些。
方锦书知道静和的恨,要报复郑太妃就要买通宫人。这件事真要做起来,银子只会花得跟流水一样,只会嫌少。
她立即推辞,但韩娘子一力坚持,便也答应下来,商量了一些细节。
韩娘子道:“按前辈的构思,庄院的地段哪怕偏僻一些也不打紧。当家的还没有把分红细算出来,但我估摸着姑娘至少能分到一千多两银子。我们再加一成,购置庄院绰绰有余。”
“但既然要收留孤儿,这长期的开支才是大头。除了吃喝,还有先生们的束脩。不能购置庄院的时候,就把银钱都花光了。”
方锦书点点头道:“娘子说得是。我想着,要买能出产的庄子,最好庄子上的人能自给自足。就像净衣庵,除了米面要下山采买之外,四季蔬果都能在菜地里解决。”
韩娘子毕竟做了这一年的商人妇,听到这个提议眼睛一亮,补充道:“那不如种一些需要精心伺候的花木。活计不累,收养的孤儿也能自食其力,岂不更好?”
“对!京里每年都要办多场花会,权贵家里总是需要珍品来撑门面。”方锦书道:“我们如果能一年出一两盆珍品,打响了名气,就不愁销路。”
有了初步的想法,两人很快便初步商议完善。韩娘子道:“我回去再跟当家的说说,让他再仔细琢磨琢磨。”
论起做生意,季泗水比她更精通。
让芳馨送走了韩娘子,方锦书继续温习功课,下个月她必须要重回学堂了。
“四姑娘,明日是祝老夫人的寿辰。”彩霞进门禀道:“大太太说了,让姑娘你准备一番,明日赴宴。”
祝老夫人,是同在修文坊的御史台左谏议大夫祝光丞的夫人。
方家和祝家虽然同住在修文坊,但祝家却依附的是朝中另一位大学士关景焕。因政党有别,两家的的关系谈不上亲厚,但有着这邻里的情分在,也不会敌对。
祝老夫人做寿,方家自然是要到场庆贺,以全颜面。但因关系不厚,也就无须方锦书这样的晚辈准备礼物,因此司岚笙只提前了半日才告诉她。
方锦书点点头,问道:“还有谁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