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不通地龙,四角处安放着炭盆,怕不小心跌到火里,上面用银丝罩子罩着,散发着热力。
一行人进了暖阁,除下斗篷披风交给下人拿着,郝君陌笑道:“书妹妹,既然是你的提议,那你说说,该行什么令?”
不过是亲戚来往热闹热闹,少年间的游戏,方锦书不太在意。她看着跃跃欲试郝韵道:“大姐说过,今儿只要你们玩好就行,想吃什么了就跟我说。行令的事情,还是要麻烦韵表姐。”
郝韵是个爱掐尖要强的性子,方锦书既然谦让,她便当仁不让道:“难得相聚,不如简单点,我们来联对子可好?”
“那就轮流来,坐庄的出上联,依次对下联。对不上的,就自罚一杯,对上了则庄家自罚一杯。”方锦晖笑道。
为了照顾年纪小的方锦艺和朱康,方锦晖连韵脚也没有规定,这样联对子确实极简单的。朱家虽说远不如方家,但怎么也是官宦之家,他们家的孩子打小启蒙,联个对子不在话下。
伺候着的丫鬟们上了热茶,众人围着长桌坐下,你一言我一语的边吃边对对子,气氛很是热闹。
朱悦性情敦厚,一直护着弟弟妹妹。他们答不上的,她便悄悄地在耳边讲了,助两人答题。自家人游戏,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底,也无人较真,不过图个喜庆罢了。
当几巡下来,郝韵却被一个方锦书出的一个对子给难住了。她不住地给郝君陌使眼色,郝君陌却只顾跟方锦书说话,没有理会于她。
过了片刻,她只好自罚了一杯菊花酒,瞪了方锦书一眼,坐着生闷气。
轮到朱康对对子时,朱琴出了一个“彩衣迎五福”,朱康想了半晌,看着放在桌上的酒壶,喜道:“菊酒祝好运。”
郝韵原本就心头不快,听到他竟然将自己的名字谐音对到了对子里,面生薄怒,斥道:“不妥!”
她的声音大了些,朱康一惊,求助般地看向了朱悦。朱悦歉意的笑道:“弟弟不懂事,我替他向韵表妹道歉了,可千万别见怪她。”
她年纪最大,郝韵不能不给她面子,冷硬道:“好,只要他改了,我便不再计较。”
在来之前,父母就千叮万嘱不能惹事。朱康被吓了这一下,哪里还能思考?见大家都看着他,大眼睛里氤氲出了水汽,眼看就要哭出来。
方锦书心头不忍,拿了一个炸果子递到他手里,柔声哄道:“这个给你吃。韵表姐逗着你玩呢,你可千万别当了真。”
“真的?”朱康问道。
“真的。”方锦书转向郝韵,道:“韵表姐,你说是不是?”
郝韵神情不大自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计较。这大过年的,她要是把朱家这根独苗苗惹哭了,回去得被母亲好一阵教训。
朱悦笑道:“我这里改了一下,韵表妹看看对不对?春酒祝三多,以‘三多’对‘五福。’”
这个对联原本就极简单,对上来也没什么了不起。郝韵心头暗自腹诽,道:“确是极工整的。不过,这毕竟是悦表姐代为作出,该罚的酒还是要罚。”
“弟弟年纪小,就由我来吧。”朱悦素手执起酒杯喝了。
郝韵酸溜溜道:“大哥,你瞧瞧人家做姐姐的,再瞧瞧你是怎么当哥哥的。”
方锦书慢慢饮了一口茶,将郝韵的神情看在眼底。
这个郝韵,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小就爱拈酸吃醋,为着这点小事,还要和朱家小她好几岁的表弟计较。到长大后,她和兵部尚书姚家的小姐交好之后,眼高于顶,更看不起这些亲戚。
被她这么一来,众人的兴致也都散了,便不再联对子,坐着说说笑笑。
没过多久,云霞便亲自来请,施礼后道:“各位姑娘、少爷,宴席都备好了,太太命我来请你们过去。”
她是司岚笙身边的丫鬟,谁也不能让她没颜面。纷纷应下起身,丫鬟们伺候着各自的主子披上斗篷御寒。
方梓泉当先走了出去,众人跟上。
郝君陌在经过方锦书身边时,轻声道:“书妹妹等我一下,我有块玉佩掉了,你帮我一块找找。”
“什么玉佩?”方锦晖听见了,转头问道。郝君陌是郝家的嫡长子,他身上的东西就没有差的。
“没什么,”郝君陌不在意的笑笑,道:“刚刚进门时还在,应是不小心松了。想来就在这暖阁里,我让书妹妹帮着一起找找就好。”
他和方锦书自幼就关系好,他这么说无人起疑。
方锦晖道:“眼看就要开席,你们也别耽搁久了。一时找不到,让下人仔细找找便是。”
方梓泉已经走了出去,她还要照顾其他人,不能只顾着郝君陌一个。让方锦书留下帮忙也好,以示主人的热心。
看了郝君陌一眼,方锦书知道他并不是要找什么玉佩。待众人走后,她笑着问道:“陌哥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书妹妹果然聪慧。”郝君陌赞了一句,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流云百福白玉佩,笑道:“我替妹妹给你道个歉。她一向任性惯了,这也是我的错,没有留意她。”
郝君陌装作坦荡的看着她,强压下心头的紧张,表现得一如以往的自在。刚才发生的事,他担心会惹得她不快,或者说因为郝韵而疏远了自己。
“陌哥哥太客气了。”方锦书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不过是姑娘家的斗嘴罢了,哪里还值得你特地来道歉?”
听她这么说,郝君陌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又隐隐觉得有些失望。她从净衣庵里回来之后,他只见过她两三面,每一次他都觉得她好像又陌生了一些。
方锦书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从净衣庵里下来后,也不忘每日早晨坚持晨练习武,风雨不缀。吃得好,运动量大,她的体质早就不像先前那边纤弱,无怪乎郝君陌觉得陌生。
她的眉眼有些长开了,眼睛微微上挑着,有了丹凤眼的雏形。面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两条优美的弧线收在下颌出,呈现出一个精致的下巴。
郝君陌看着她,一时有些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