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终日与危机抗争,时刻为生存努力,在一个冷漠背叛的城市中生活的黑雾城居民,李默看待事物,并不相信附着在它身上的华丽赞美或苛刻恶评。
他有一套简单的评判原则:经得起考验的便是有价值的。
毒潭中,李默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一声不吭忍受了数十次的器官分解与重组,每一次都是火烧刀割般的痛苦,都被他用强悍的意志和超越常人的痛苦承受力挺了过去。
他深知毒潭的恐怖,这把刀不知何年何月掉入的毒潭,如今被他取出时仍完好无损。对他来说,已证明了它的价值。
李默看着这把样式普通的刀,心中相信,总有一天,这把刀会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向世人展示它的真面目。
由于天空中晴朗的一片区域一直笼罩在阿奇柏德山的上方,即便过去了十多个小时,也没有出现昼夜交替的景象。
这为三人的寻宝之旅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本次的收获颇丰,但凯琳娜并不满意。
这片传奇陨落之地生成的时间超过了五百年,很多宝物和异兽都消失殆尽。这令她大为遗憾,若能在此山刚生成时寻宝,她将一跃成为顶级寻宝者,地狼小队也能重回a级队伍行列。
因为传奇强者死亡时,不光会化成山峰大地,从他的血肉中也会衍生诸多怪兽和珍草异花。五百年的时间,足够那些怪兽吃光山上珍贵的矿物和植物,然后自然消亡。
当凯琳娜经过认真计算,得出本次寻宝收获,除去给李默的分成,剩余的勉强能让地狼小队面前进入a级队伍行列后,她和马尔卡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了阿奇柏德山顶。
越高的地方,宝贝的价值就越大。在那里,恰巧有一个奇特的黑色石头,充满神秘与古怪。
三人重新返回山顶。因为一路上的宝物在先前已被搜刮殆尽,行程自然加快很多。
阿奇柏德山顶上,除了李默和马尔卡制作的粗糙石球,静静摆放着一颗泛着黝黑光泽的巨大石球。
若用精密的度量工具测量,就会发现,这颗石球是绝对的圆球,它的每一条直径都是三米,不差分毫。
石球的触感跟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但用力按下去,本应坚硬如铁的表面却会凹下一小块。
可是再加大力量,它的凹面仍是那么大,不增不减。
手若松开,凹下去的地方会在一段时间内缓缓恢复。
而且石球质地异常坚韧,刀劈斧削,斗气冲击,甚至用上毒潭的腐蚀液体,都不能损坏它分毫。
这东西是宝物无疑,但有什么功用,连凯琳娜都说不上来。
“马尔卡,你推一推圆球,看能推动不能?”一番尝试后,无计可施的恼怒叫道。
“你要干嘛?”马尔卡问道。
“少罗嗦,本小姐让你推就推。”凯琳娜俏目一冷,呵斥道。
马尔卡叹了口气,走到圆石边,沉腰弓背,先用手试了试感觉,然后大喝一声发力前推。六级战士的力量本应轻易推动这种体积的石球,但见脚下的岩石龟裂爆碎,黑色圆石却岿然不动。
马尔卡也楞了一下,再次沉腰弓背,大喝一声,这回他连斗气都用上了,只见脚下轰然炸裂,烟雾四起,黑色圆石倒不曾移动分毫。
这颗石球尽然重逾千斤。
凯琳娜眉毛一跳,转头看向李默,凶巴巴的眼神瞬间变得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大叔,帮帮忙了。”
李默同样叹了口气,走到圆石边,和马尔卡并肩作战。
对于古怪的事物,他向来抱着谨慎小心的心态,情况不明朗时,不愿过多接触。所以凯琳娜和马尔卡对圆球敲敲打打时,他一直站在旁边观察,并没插手。
不过,“救命恩人”开口,他当然不会拒绝。
但双手按上石球后,李默的脸色突然大变。
跟马尔卡用力后才能将石球表面按下凹痕不同,他在跟石球接触的瞬间,石球立马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的双手牢牢吸住,并拉向石球内部。
“这球有古怪。”李默刚出声提醒,石球的吸力猛然加大,嗖的一声将他整个人拉入内部。
现场留下目瞪口呆的凯琳娜和马尔卡。
咕咚!
马尔卡咽了口唾沫,望向凯琳娜,紧张问道:“还要推吗?”
凯琳娜先是一呆,随即反应过来,尖声叫道:“大蠢货,还不把手拿开?”
马尔卡如蒙大赦,唰的收回双手,接连向后三连跳,移动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后,才长出一口气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凯琳娜目光复杂,倒是跳到圆球边,转了一圈,将圆球打量一遍后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是大叔?”
“唉,一个觉醒阴影血脉的女娃子,一个粗俗鄙陋的兽人,一个背负魔神诅咒死气沉沉的男子。本尊还有得选吗?用东方谚语来说,就是芝麻里面挑西瓜,瘸子里面挑将军。便宜你了,小子。话说回来,有胆从巴尔那里窃取力量,嘿嘿,倒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一间辉煌庄严、高大气派的大殿内,一个浑身缠绕光环的人形生物静静坐在白玉王座上,喃喃自语道。
他身上的光环多彩绚烂,有大有小,有亮有暗,足有上千道不止。仔细察看,便能发现每一条光环都是粗细不一的锁链,这些锁链由数不清的奇奥符文构成,每一颗符文都像一个独立的世界,每一秒都在变换着形状和寓意,散发着独有的光芒和韵动,任何看到它的人都能感受到符文蕴含的无上力量,却会在目光移开后就忘记它的样子。
在白玉王座的下方,是一条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幽冷青石台阶,台阶宽十丈,长百丈,每条石阶上有数百个身影恭敬站立着,仿佛在守卫他们的王。这些身影当中有天使,有恶魔,有巨龙,有精灵,有矮人,有异兽,凡在大爆炸前存在过的生物,都能在此找到他们的形象。
当然,更多的还是人类。
台阶的两侧是一排高高矗立的石柱,石柱与石柱间隔三百米,每条石柱的直径都是三十三米,高高插入顶部的虚空星云。
在青石台阶的下方,则是面积过万的巨大广场。广场由十万个五十公分长、五十公分宽的方形青铜方砖铺就,方砖上雕刻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每一张砖面,都是一个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
而广场中心,摆放着一张色泽暗沉浑然天成的平台。平台不知是何种物质砌成,上面躺着一个衣着普通、面色苍白的普通青年。
他,正是被吸入黑色石球内的李默。
光环缭绕的人影目光如炬,穿透时间与空间的阻隔,落在李默身上。顿时,李默过去的经历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的眼睛里。
那双深邃平静的目光如同放映机,将李默经历的画面从现在向过去追溯着。阿奇柏德山的探险,黑雾城的魔鬼诅咒事件,李默和安琪儿相处的快乐时光,以及在黑雾城的艰难生存。
画面中的李默身形越来越小,面孔也越来越稚嫩,直到李默突兀出现在黑雾城的那一天。
画面里,面无表情的李默冷冷注视着街上正在发生的骚乱,此时黑雾城的防御城墙尚未建立,时常有大批魔兽结队进攻黑雾城。这些侥幸穿过防线冲入内城的魔兽,凶残的捕食惊慌失措的人类。
但这些魔兽碰到李默时,像是见到了天敌,或恭敬的低吼一声掉头就走或惊慌失措的更改方向。
李默对此漠不关心,走到一处破旧的房屋,坐在台阶上。忽然抬头,冷冷问道:“看够了吗?。”
恢宏的宫殿内,九千九百九十九青石台阶前,威严尊贵的白玉王座上,千百道光环缠绕的人影轰然一震,眼中的回溯画面瞬间崩碎。
“李,怎么是你……”
他失声喊道,继而眼中释放出太阳般耀眼的光芒,形成两道光柱,将平台上的李默笼罩,光柱中有数不清的深奥符文飞舞,有亿万流星飞逝、万千闪电轰鸣。
在这样追溯本源的目光中,李默身上的每一缕神思,每一个细胞都无所遁形,将本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
结果却令光环缠绕的人大感意外。
除了被魔神诅咒的特殊体质外,李默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
光环缭绕人影冷哼一声,再次施展手段,只见他轻轻挥动左手,缠绕在他左臂上的两道光环发出凤鸣龙吟之声,凌空飞出,没入李默的胸膛。然后以光的速度在李默体内穿梭,一刻钟后,两道光环再次飞出,收回他的手臂上。
随后光环缠绕人影又使用了几种探测手段。
结果全部一致:李默是个普通人。至于李默身上的魔神力量,奇特的不死之身,在他眼中如同空气。
光环缠绕人影做完探测后,便不言不语,以肘支腮,静静望着李默。许久后,轻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光环缠绕人影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仿佛听到了一个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笑声足足持续了数分钟方停下来。
“是了,位面之战已经结束。新的位面本源已经形成,它比过去要强大无数倍,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已是不受欢迎的存在了。该走的,都已走了。你们这群人还要守护这个残破的世界,只能放弃昔日的荣耀与力量,从无数轮回中寻找再次被位面本源承认的机会。哈哈哈哈,五百年过去了,李,这绝不是你第一次转生了吧,可依旧是如此弱小的存在,连巴尔这只粗鄙的家伙都能欺凌到你头上,真是可悲啊。哈哈哈哈……”
白玉王座上,光环缠绕的人的笑声越发低落,只剩无尽的追忆与苦涩。
“不出意外,你此次的转世应被我终结,成为我重夺昔日荣耀的傀儡。而你,会在我成为无上存在的那一刻,再次轮回。”
“重新开启你的登顶之路。”
“我已看到,这条路是如此的艰难,哪怕轮回百次,都不一定能够抵达终点。”
“然而,它无疑是一条唯一正确的路啊。”
“世界已经变了,即便是我,也不知道过去的规则能否被新的位面容纳。我只是,不甘心放弃数万年辛苦修炼的力量啊。”
“曾经,你是我们当中最强的一个,看到的未来也应比我们看到都要完整。”
“你可曾看到我们今日的重逢?”
“亦或,今天的一切都已在你的预料当中。包括,我的选择啊。”
“呵呵,今天,就让我还你一个五百年前并肩作战的情分吧。”
“希望你,像五百年前一样,以不可战胜的姿态,带领我们取得最终的胜利。”
“当然,如果你失败了,我将亲手终结你的性命,以补偿我今日的损失。”
光环缠绕的人影在自言自语中,似乎经历了一场复杂的思想斗争。
最后,只见他挥动手臂,一道光辉洒下落在李默身上,沉睡中的李默便缓缓醒来。
同一时间,宏伟的宫殿开始无声的坍塌,一根根柱子,一道道台阶,一张张地板皆化作万千荧光消散不见。
缠绕在他身上的上千光环也在崩碎,当光环悉数消失,原地只剩一颗发出莹莹白光的光球。
光球原地跳动两下后,朝李默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