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带着两女和锦衣卫亲卫队捱到近三更天才进了靖虏城,本以为众人肯定已经入睡,便是拜见也是明日上午的时候,可没想到,进了东门后,数十名将领列队站在城门内的街道旁直直的等候。数百名士兵高举火把排列在街道两旁,搞得像是少数民族的火把节一般。
宋楠庆幸自己叫叶芳姑和杨蔻儿依旧扮作亲兵,起码将领们在这样的天色里看不清她们的面容,然而只数息之后,他的希望便落了空。
“爹爹。”一声娇呼打破肃穆的气氛,所有人都傻了眼。
只见宋楠的亲卫队中奔出一名身着锦衣卫服饰的瘦小亲卫,一边朝站在城门后方的杨一清奔去,一边甩掉头上的头盔,满头青丝在风中乱舞。
全体官兵大小眼珠子在地上乱滚,大军中冒出了女人,这简直是晦气,如此肃穆的环境中怎能有女子出现,而且这女子还是出自宋楠的亲卫队中,这位新任的镇国大将军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杨一清也吓了一跳,但瞬间便认出了奔来的女子是杨蔻儿,心情自然激动万分。几年来父女二人聚少离多,自己在西北忙碌不休,带着杨蔻儿着实不便,这才一直让杨蔻儿呆在京城宋府之中,也是为了杨蔻儿好,但他和夫人心中却是无时无刻不在牵挂。虽然每个月都有书信来往,但毕竟无法团聚在一起,难解相思之情,今日女儿突然出现在面前,杨一清几乎要冲动的奔上前去。
但这种情绪只弥漫了短短的一瞬间,杨一清立刻觉得不合时宜,而且将官们惊愕的表情,也让杨一清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怎么来了?简直胡闹,成何体统?”杨一清开口斥道。
杨蔻儿惊讶的停步,看着杨一清道:“爹爹我是蔻儿啊,我特意千里迢迢随军前来看你来了,娘亲呢,她老人家身体好么?”
众将更是伸着脖子翻白眼,这从宋楠身边奔出的女子居然是杨一清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个别脑补能力超强的将领们立刻便想起了流传的八卦,据说杨一清为了升三边总制官,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了宋楠受用,本来还觉得是扯谈,这下眼见为实了。难怪这次西北大败,杨一清为副手也难辞其咎,宋楠上任之后依旧点名让杨一清为副手,却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宋楠尴尬到不行,掩饰再掩饰,没想到一进城就露了馅,大军中是绝不准有女人从军的,要是有人知道这些女人跟自己的关系的话,定然会怒斥自己荒淫无行,拿全军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弄女人进军中来讨晦气。
“蔻儿妹子,快回来。”叶芳姑探头叫道。
宋楠急的直踹马肚子,把大黑马踹的翻白眼,叶芳姑这不是添乱么,一个杨蔻儿到可以说是随行来投奔其父,叶芳姑那可是自己的妾室,这下可好了,乱成一锅粥了。
杨一清黑着脸上前施礼道:“宋大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军中怎会有女子随行,这不是有损军威么?虽是下官的女儿,但您这么做也太过儿戏了吧。”
宋楠干咳两声,打个哈哈,拱手对众迎候将领抱拳行礼,脑子里飞速旋转,一眼看到小广场上油布蒙着的看守严密的火箭炮,顿时灵机一动笑道:“杨大人好久不见,一见面就要给本人一个下马威么?”
杨一清皱眉道:“卑职不敢,但军法如山,军中藏匿女子是要军法处置的,大将军不至于自己违反军令吧。”
宋楠笑道:“你们都误会了,这一位杨蔻儿小姐和叶芳姑叶夫人随军可不是以私人的身份随同的,大家知道,这次我带来了新式火器,这些火器可都是在她们的主持之下研制出来的,她们随军是承担技术顾问一职,指导士兵发射保养维修等事宜,虽无正式任命,但这可是皇上特许的,不信的话,诸位可问问皇上此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有来头的,谁又会蛋疼到写奏折去问皇上?
“她们很重要,咱们的新式火器能否大显神威,便要看她们指导的如何了,所以诸位将军对她们要尊敬,谁要是不敬,我可不依。”
众将齐声拱手道:“遵大将军之命。”
宋楠哈哈笑道:“好了,你二人也归队吧,杨小姐,你们父女之情容后再续,本大将军会给你们时间相处的,大伙儿都站着作甚?有没有歇脚的地方?”
杨一清回过神来,赶忙道:“大将军住处设在沙园,就在前方不远处,请大将军移尊。”
宋楠点头一甩马鞭道:“走,既然大伙都没睡,咱们便立刻召开一次战前会议,我很想知道目前最新的敌情。所有游击将军以上官职的将领请参加会议。”
众将齐声称诺,宋楠策马而过,众将纷纷上马簇拥着宋楠往城中驰去。
……
破虏小城其实原本只是一座寨堡,因连通甘肃和陕西的官道从此经过,又非紧邻边镇,故而逐渐有行商汇集,朝廷也刻意让流民在此落户入籍逐渐成了个县级建制。但其实,这座城还是小的可怜,南来北往一条主街,加上四面八方十几条胡同和小街,方圆不过四五里大小。当地有句俗话形容其小,叫做:一泡尿儿急,城南到城北。意思是一泡尿可以绕城一周的意思。
虽然小,五脏倒也俱全,城中居然也有不错的住所,杨一清口中的沙园便是一所富户的宅子,只不过,鞑子打进来的消息刚刚传来,这富户便锁了大宅子的门,一家大小坐着马车逃往东边某城避难去了。大军退守靖虏城之后,将领自然不会客气,大榔头敲了门锁直冲入内。在宋楠还没到来的这七八天里,这里成了众将领的临时住所,直到杨一清提出大将军到来总不能让他住帐篷的建议来,诸将这才搬了出来,腾空清扫了沙园出来,让宋楠入住。
所谓沙园,并不是满员是沙,而是沙中有园之意,在这黄沙漫天的西北,这沙园倒也非有钱人不能居住,居然有潺潺流水花木假山在其中,虽只有三进三开,但也是本地的豪宅了。
沙园大厅之中,众将站成两排,眼光盯着宋楠,宋楠用毛巾狠狠的擦了几把脸,一条白毛巾瞬间成了灰黑色,可见一路征尘风沙之大。
“诸位请坐。”宋楠在案后坐下,伸手朝大家招呼着。
“卑职等恭迎大将军到来。”众将直到此时才有机会正式向宋楠行礼,在杨一清的带领之下,单膝跪地,抱拳于顶,高声喝道。
宋楠起身道:“免了,起来吧,都坐下。”
众人道谢起身,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但见宋楠朝站立一旁的王勇招招手,王勇从背上取下一个黄色的包裹来摆在桌上摊开,里边是一方大印和一卷圣旨。
“诸位,这是我的大将军印和皇上任命的圣旨,这一次皇上甚至没有委派镇军太监随行,那是对我宋某的几大信任,宋某临危受命,压力颇大,今日既然来到了西北,和诸位并肩作战,有几件事我要跟大伙儿说明一下。”
在场有不少人没跟宋楠打过交道,他们不知宋楠的行事风格,主帅升帐不是首先要询问敌情制定方略么?这位宋大将军倒是奇怪,先谈闲事,不理战况,倒是别出一格。
“诸位,从即日起我便是陕西甘肃一带所有兵马的最高统帅,我想让你们明白这一点,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各镇总兵,各镇巡抚,还有行司的主官,也许在平日我可以容忍你们相互推诿扯皮,但在我手里,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在此,我和诸位约法三章,在宋某任职期间,第一,一切军政权力归我所有,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准擅作主张。第二,我所决议之事,无论你同不同意都要坚决执行,否则莫怪我宋楠手黑。第三,所有人都要约束自己的行为,谁在我的统帅之下玩花样动心思,我会让他脑袋搬家。战时一切刑罚加重十倍处罚。诸位可听明白了没?”
宋楠森冷的声音如一块冰砸在众将的心里,众将本来见宋楠年轻轻斯斯文文的样子,没有觉得此人的可怕,当这几个近乎专横不讲理的条件宣布之后,众人心里一下子悚然起来。
“敢问大将军,我等连建议的权利都没有么?”一名将领斗胆问道。
“没有。”宋楠厉声道:“你们没有资格建议,因为你们都是鞑子手下的败军之将,什么样的建议都是扯淡,等你们能打得过鞑子,不被鞑子打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再来跟我谈权利,西北局势糜烂至此,不是某个主帅一人便可替罪的,你们所有人都有责任,只是朝廷没有追究罢了。除非你能证明自己,否则你们最好只当哑巴,按照本大将军的命令行事;在此之前,本将军不会听你们一句建议,因为本大将军不想和常宁徐光祚一样丢了性命丢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