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宴席上,宁夏镇总兵巡抚镇军太监三巨头以及大理寺卿周东尽数被杀,余下众官员焉敢再有微词,纷纷表示拥护。
漆黑的深夜里,王府卫士和周昂何锦手下的反叛之军大举出动,对宁夏镇个处街巷实行戒严搜查,铜锣咣咣,敲得人心慌意乱。数十名王府幕僚沿街高声宣读靖难檄文,已经睡下的百姓们纷纷起身,惶惶然听着这个消息,相互错愕,惊恐不已。
不久后,城中爆发激战,城中兵马并非完全控制在何锦和周昂手中,终于巡抚衙门和总兵衙门的十余名将领聚集了上千兵马开始反抗,双方激烈厮杀了数个时辰,终因寡不敌众,叛军将反抗的兵马击溃。
北城几处重要的路口和广场上到处是尸体和鲜血,数百间房舍起火燃烧,惨叫喊杀之声响了大半夜。天明晨曦中,倒塌的房舍冒着青烟,这血与火交织的一夜终归于平静。
上午时分,仇钺率前屯卫六千兵马开入城中接受安化王的改编,为防有变,安化王将所有宁夏三卫的兵马编制统统打散,再重新分配,任命何锦周昂仇钺三人为大将军,统帅叛军前中后三军。并派骑兵将檄文传抄送往宁夏镇周边各城,先后有平虏城千户何钦、石嘴山大寨守将魏镇、杨泰等表示拥戴,至中午时分,整座宁夏镇所辖城镇寨堡尽皆肃清,尽入安化王手中。
城北总兵衙门广场之上,一身戎装的安化王聚集兵马召开誓师大会,全城百姓均被驱赶来此观看,数万人瞩目之下,姜汉、安惟学、周东、李增等人的首级升起在飞龙旗杆上祭旗。安化王拜天祭地,分封官职,忙的不亦乐乎,一直忙活到未时,方才礼毕散去。
城中的大搜捕也由此展开,上万叛军在城中展开密集的搜查,寻找忽然消失的宋楠等人的行踪,仇钺表现积极,亲自请命搜查南城,带数百心腹亲卫将南城搜了个底朝天,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闹腾了一两个时辰,仇钺大手一挥下令收兵,谁也没注意到他去的时候率领的是五百士兵,回归军营时的人数却多了两百,城中一片闹哄哄的,这时候最是混乱,又有谁去特意注意这些。
多出来的两百人便是宋楠和二百锦衣卫骑校,仇钺带去了二百多套普通的卫所兵士的盔甲让宋楠等人换装,将换下的锦衣卫服饰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两百亲卫混迹在大队之中偷偷回到仇钺的亲卫营中藏匿起来。
此计能顺利进行也是得益于安化王的疏忽,安化王虽重新改编了他们三人的兵马,但亲卫营却丝毫未动,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但是改编亲卫营这等极其明显的不信任的事情在这时不宜去做,也正因如此,才被仇钺和宋楠钻了空子,得以逃过大搜捕。
全城没找到宋楠,安化王的恼火可想而知,五根飞龙旗的顶端特意空出了一个位置,便是留给宋楠的,杨一清出城之后再没回来倒也算了,现在明知宋楠和数百旗校在城中却寻他不着,教他如何不恼怒。
于是他将火气尽数撒在宁夏镇锦衣卫千户蒋丰和他所率的五百多名旗校身上。傍晚,蒋丰等数十名宁夏镇千户所的锦衣卫将官被押至街头公开处斩,并将消息散布全城,想以此来迫的宋楠现身。但其实朱寘鐇自己也明白,宋楠就算在城中,也不会为了这些官员而现身的,果然大大小小数十颗头颅依次砍落,也没见宋楠冒个头来。
安化王还待要将旗校们都当街砍头,手下人连忙阻止,今日一天疯狂杀戮的已经够多的了,忠于朝廷而不愿反叛的兵马被杀了上千,官员和他们的家眷们也被杀了上百,宁夏镇中的人心已然恐惶不宁。若再无故砍杀了这五百表示投靠的锦衣卫旗校,岂不更增恐慌。
王爷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现在可不是大开杀戒时候,城中需要快速稳定,因为现在首要考虑的是,如何壮大兵马,要么突破黄河南进,占据灵州,席卷西北,要么积极准备抵御朝廷即将到来的围剿大军,而不是在这里为了一个躲藏起来的宋楠而意气用事。
安化王恢复了理智,将锦衣卫旗校尽数囚入牢中,一方面派人继续在城中搜查宋楠的踪迹,另一方面派大将军何锦和副将丁广率五千兵马进驻黄河渡口,占据黄河北岸的西崖渡口。
两日后,何锦大军抵达黄河西崖渡口,为贯彻王爷的先礼后兵之策,何锦命一名军中幕僚为信使,携靖难檄文渡河赶往灵州,对灵州指挥使黄正进行劝降,想逼迫黄正献城投降。
黄正将那幕僚割了耳鼻之后驱赶了回来,带回一封大骂反贼的信来,何锦大怒,命人禀报安化王,安化王怒不可遏,立刻下令集结兵马准备渡河夺取灵州。
……
快马送达的宋楠和杨一清联名奏折于正月二十二傍晚抵达京城,吃完晚膳的正德正在寝殿后园漫步。近来正德的情绪很是不好,上元夜西苑豹房因灯火燃放密集而引发火灾,将个美轮美奂的数十间房舍烧成了白地,里边的豢养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也烧了个精光,连最宠爱的马氏姑嫂也烧死在里边;幸而当晚正德心血来潮要泛舟湖上,想水面的角度观看烟火花灯的倒影,火起时才未伤分毫。
也正因如此,乐趣所在之处被毁,虽刘瑾承诺会替正德重建,但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建的起来,加之马氏姑嫂烧死,正德心情沉郁,这几日倒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乾清宫中唏嘘追忆,吟些酸词腐诗来纪念。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的从圆门口跑了进来,差点一头扎进了站在门口侍立的刘瑾的怀里。
刘瑾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小太监转了半个圈儿,喝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如此慌张作甚?惊了皇上咱家扒了你的皮。”
那小太监捂着脸看清了面前的人,忙垂首道:“刘公公,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你爹娘死了?”
“不是……内阁阁老,文武百官尽数进宫,他们已在乾清宫门外等候见驾。”
“他们吃饱了撑得么?天快黑了进宫来见什么驾?”
“说是宁夏镇安化郡王起兵造反了。”
“什么?胡说,你想死么。”刘瑾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怒斥道。
“千真万确,杨廷和大人要奴婢赶紧通禀皇上,商议对策,这等事奴婢岂敢胡乱说话。”
刘瑾心头砰砰乱跳,头上血往上涌几欲晕去,他明白小太监不可能在这样的大事上瞎胡闹,定了定神,回身看着远处站立在凉亭之上看着亭下残荷雪塘正自愁容哀叹的正德一眼,摆手道:“你先让诸位大人去奉天殿候着,咱家这便去禀报皇上。”
小太监点头抹着汗去了,刘瑾快步走向正德,在亭下仰头轻唤:“皇上,皇上。”
正德恍若未闻,口中嘀嘀咕咕的咏着:“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哎,你们两个死的好惨。朕伤心啊……”
刘瑾紧走几步上了亭子,低声唤道:“皇上,皇上,奴婢有大事禀报。”
正德回过头来恼怒道:“朕不是告诉你不要来打搅朕么?朕不要听什么大事,朕的马美人和王美人死了,朕没心情听什么大事。”
刘瑾低声道:“文武百官都在奉天殿上等着皇上呢。”
正德怒道:“这帮讨厌鬼还让不让人消停了?这会子上什么殿?”
“皇上……西北发生叛乱,安化郡王……反了。”
“……”正德张着嘴巴看着刘瑾,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皇上息怒,消息是内阁传来的,具体情形奴婢也不清楚,请皇上移驾奉天殿问个周详。”
刘瑾看正德的脸色忽然变得没有血色,身子也摇摇欲坠,忙伸手扶住正德的胳膊。
正德惊愕半晌,忽然大叫一声:“还愣着作甚?快扶朕去奉天殿,安化郡王……是那个朱寘鐇么?”
“启禀皇上,正是他。”
“这个老匹夫,他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对了,你不是曾帮他求过扩充卫士兵额之事么?”
刘瑾心头一寒,强自镇定道:“皇上,此事容后奴婢再详奏,先去议事要紧。”
正德一把甩开刘瑾的胳膊,沉声道:“此事你若不给朕解释清楚,朕饶不了你。”说罢大踏步下了凉亭,匆匆而去。
刘瑾保持着搀扶的姿势僵立了半晌,一名小太监提醒道:“公公,皇上去了。”
刘瑾惊醒过来,赶紧下了凉亭急忙紧追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