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蛮激愤之时，顾小七正使命瞪着杜九。
原来那日他救了公主脱身，回去便把苏小蛮塞进了熊窝子，等牵了马送了那两个出去，又杀尽追兵，再回来时窝子里已不见人影。
他本想的是都去追他们了，野丫头应该不会被发现的，没想到还是被抓了回去，一时心火起来，加上大大小小受了七八处伤，竟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已是下午。
所有吃的都在马上，顾小七也只得忍着肚子，身上的伤轻重不一，运气调息一番，那两处重的却有些要命，心里着急，自己这样子又没法立时进去。
惶惶中过了一夜，只听的一会儿上半夜奔蹄如雷，一会儿下半夜又人仰马翻的，到第二日早上再试一番，估摸着自己本事怕不是只剩了三层，只能耐着性子往山深处去，野兽没猎到，寻了两把松子充饥，之后再回来一遍遍驱动心法治伤，一边守着马场出口。
又等一天，早上又听的里头闹哄哄的，等了会儿，见着一架架大车出了马场，两侧骑兵压阵，顾小七找不到机会，等了小半天，才等到不见有人再出来，摸进去一看，已是人去楼空，一个活的都没了。
雪原之上一片白，无遮无挡的，顾小七也不敢跟的太近，等到后来，又发现一部骑兵追了上来，顾小七眼看着人越来越多，本想着等夜里冒险一试，便躲在山包后挖了个雪坑先睡一会儿，谁知那些人却打了起来。
顾小七也懒得去管谁输谁赢，眼前机不可失，便趁着两帮人你逃我追，车阵之间人数大减之时闯了进来，一圈找过却不见人，连着那些蛮子也不见了，想找个人问问也不成。
等他想走之时，追兵回营，已是跑不脱了，只能藏在人堆里，后来看到杜九也没现身，直到刚才不久看着这帮边军并不太横，才忍不住喊了出来。
......
“小七，不是说你死了么？”杜九看着吃人一样的顾小七开了个玩笑，野丫头苏小蛮不见了，他也有些自责，荒原上的蛮子，自古以来就没个好的，被掳了去也不知要落个什么下场。
听杜九所说，野丫头应该是跟着那叫额则纳的逃了，顾小七倒安了些心，不过却没告诉杜九自己跟那些蛮子早有过往来，让他继续不安去。
杜九见顾小七不言语，又小声问道：“你把公主怎么样了？”
整个窑关城，除了仙客来几个，忘归楼几个姑姑，就算这杜九往日对他跟苏小蛮好些，交往也多些，因此上这话一出来，顾小七便知了他心思，忍不住没好气说道：
“我藏起来了，怎么，你要不要去？这番功劳比你做这民夫头子也不知大了多少。”
杜九听的这话讪笑了两声，口中却说道：“大老爷们不说保家卫国，光宗耀祖的心思哪个没有，我这不也是想挣点脸面回去吗？你也知道张家一直看不起我这出身，小妹老大不小了，也不知还能等多久。”
这一番话，说的顾小七又没了言语，杜九一家子他都知道，两个老人拼死了供他学了些文字，又衙门里寻了这差事，好不容易做上班头，却再无余力给他娶妻，都要三十了，两情相悦的姑娘家等了他两年，再不找个人家就成老姑娘了。
两人一时沉默，杜九抬头看看天色，又轻声说道：“蛮丫头肯定是那些蛮子掳走了，昨儿个下了半夜的雪，想追也找不到路，就算我能给你弄来马，这时候也不见得还能追上，这一回，哥哥被迷了心没照看住，算是对不住你们了。”
顾小七看他神色，心头一软不忍再瞒他，便把那些蛮子底细，连带着救公主时一些事细说了一遍。
“你知道蛮丫头鬼精鬼精的，那蛮子头领应该也会往回走去那马场，你在这管好自己，我找到机会就走。”
听到苏小蛮应该会没事，杜九也放下心，一些心思又活泛起来。
“你怎么走？这么多边军看着，又没有马，你知道我们这一路过来走了多少里？”
“你都说了，他们应该会回马场去，那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可以先住着，等公主的人去接，你到时候回窑关再去找不迟。”
“哥哥我知道你的性子，看不来我在上官面前那副嘴脸，那不也是没法子么？昨晚上跟着我过来的两个兄弟都死了，那些边军仍是把这班乡亲们交给我，你不如留下来帮哥哥一把。”
顾小七本是个散漫自在的性子，要看着个野丫头就觉着够麻烦的了，哪还会理他这些，当下没好气说道：“你狗日的又想老子给你当打手。那么多人不会自己去挑两个？”
“这不是你身手好些吗，要有个什么事，总能撑个场子不是？”杜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他本想着既然是打仗，车队送到了，不见的能立马回去，自己要是把乡亲们约束的好，必要时帮的些忙，说不得便能被哪个将军看上，等打完了又是个前程。
“小七你听我说，追上来的这个校尉我看着人还不错，昨晚上他们也是没办法，听说前头那帮人一直私下里跟蛮子做生意，犯了军法，前些日子不小心露了陷，听到前头打起来了，干脆一个寨子的就叛逃出来了，入他娘的还假传军令，把乡亲们跟哥哥我都征了来。”
“现在这一团也是陈将军手下，他们也是要上前线的，你身手那么好，就算不去上阵搏杀，帮着哥哥把这后勤打理好，到时候少不得也是份军功，拿来换些赏钱总是好的。听说你那房子都被人烧了，到时候回去了手头上也活泛些。”
“你要是想搏功名你自己去，我跟蛮丫头的日子还长着呢。”
顾小七看着杜九那热切的样子懒懒的回了一句，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我看这些人也不太对，就算前头那些人犯了砍头的罪过，总的也要先抓回去，等了大将军的手令才好处置，怎么可能一下直接就杀光了？倒跟灭口一样。”
“这不是在蛮子地盘上吗？听说离前线也不远了，要是跑了几个出去通风报信，那不是给机会对面来打我们，乱了大将军的阵脚。”
顾小七看着杜九仍在找着理由，也不再去理他，杜九见状等了片刻，也悻悻而去。
......
正如杜九所说，眼下想跑着实有些为难，军爷们看的紧，快马是不要想了，拉车的驽马又跑不过，就算能躲过四方岗哨，就这样跑了出去，雪原之上也是个死。
心中闷了一会儿，转头却见着那巨人，几个边军正围着逗他，另一边杜九又小跑了过来，大声说道：“乡亲们都动动，这天气枯坐着更冷。”顾小七听着这开场就知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杜九说完陪了张笑脸，四下里看看又接着说道：“晚上这原上冷，昨晚烧的多了些，柴火看着要不够了，前头军爷们发现片林子，大家伙帮帮忙，砍了回来自家也能受用些。”
虽要劳动众人，不过这话说的也算理，几十人骂骂咧咧的起了身，杜九又跑去汇报一番，不多时一队骑兵过来领着人出了营盘。
要砍的是片胡棘林，路却有些远，兵大爷们一路上不停催促。等到了地方，顾小七看着林子摇了摇头，胡棘长不高，也没个好藏身的地方，而且等下说不得要砍尽，便只得埋下心思来干活。
胡棘算是这荒北草原上的一大宝，就算活的都很容易点着，长的又密，一发就是一片山坡，荒原上各种小兽最喜欢藏在里面，若是冬天里有人畜冻伤的，挖了根来煮水泡的一会儿，立马就能见效，每年冬下里窑关城极是好卖。
顾小七砍了几捆，下意识的就要去挖些根来备着，刚挖了两窝，听的有人叫了起来，顾小七站起身来一看，对面的山坡上，两骑边军纵马飞奔，前头不知跑的几只什么畜牲，看着是在往这头赶。
“小七要不要我去借张弓来你试试？”
杜九自然不用干活，没事便跟在顾小七身边，他可是知道这年轻人猎的皮子，算是窑关的上等货。
“那是人家看上的，你想吃你自己借了弓射去，别到时候让人家射死了都没地方讲理。”
顾小七回头白了一眼，杜九也不以为意，又说两句闲话，正说着，听的远处山包后一阵密集的蹄声。两人也不知又来了什么。
蹄声一直连绵不断，干活的众人都立起身来看着前头，等了一小会儿，山坡顶线上的雪篷了起来，紧跟着一片灰从山包左边冲了过来。
声响越来越大，跟打雷一样，杜九下意识便问道：“什么玩意儿小七？是不是羊？”
顾小七看着也有点像羊，不过颜色却不对，心里并不敢确定，便只在嘴里含糊了一声，看着那群东西越来越多，撒开四蹄逃命一般。
众乡亲看这气势都往后退了退，一旁的监军也高声叫了起来，顾小七回头看了一眼，边军少了一个，剩下的一个个张弓搭箭，兴致勃勃的样子。
身旁杜九一溜儿小跑去了那边军马前，说不的两句，顾小七见他真借了张弓来。
“小七赶紧的，哥哥我好不容易求了来，他们说了，你打死算你的，这两天枯面吃的舌头都起泡了。”
顾小七随手接了弓和箭，一边试手一边问道：“这些都是什么玩意？看着像羊一样的。”
“是野羊，估计是前头的人赶过来的。已经有人回去报信了，你快点，不然等营盘里的人出来就没咱们的了。”
说话声中，这一群野羊已经下到两道坡间的谷底，看到这边的人群，又掉头往右上边翻过去，顾小七看着这群畜生的阵势，撇撇嘴说道：“你看，哪里还赶的上？”
话音刚落，听的身后一人大声骂道：“杜九，你吹你娘的牛逼呢？”回头一看，一个边军打马过来，踢了杜九一脚又说道：“你小子赶紧把爷的弓拿来。”
杜九一边陪了个笑脸，又转过来不停使着眼色。顾小七知他意思，想要自己露一手给他长长脸，说不得他日后便能好混些。照顾小七性子本是极反感的，回头又想到他杜九往日几番照顾，只得软下心来。
刚要开口说话，听的人群又叫了起来，再回身看，原来先前追野兽的那两个已经陷在了羊群中，这边半坡上，跟过来的那巨人也“嗷嗷”叫着冲了下去。
那巨人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不管不顾的，野羊群像块移动的毡子，密密麻麻的，顾小七估计少说好几百头，两骑被包在中间，坐下马儿受惊，不住的想找方向跑出来，却被疯跑的羊群带着往坡上去。
正看着，其中一匹马被冲倒了下去，那军汉似乎腿被压在下面，另一人也被一头野羊顶在头上往前狂奔。要能救了这两个，这个面子应该够大了。顾小七一边想着，身子动了起来。
......
杜九也学过三两式，往日里也曾跟顾小七玩闹，对他的身手本不陌生，只是没想到这一回竟这般快，想着别人口中带走公主那人诸般神通，才知以前还是把这顾小七本事看轻了。
心中一番纠结，眼看着顾小七竟是要追上了羊群，刚才自己只给了他五支箭，一转眼便全数射了出去，正瞄着那倒地的边军周围，又忍不住心里赞了一声“识大体”。
视线里，顾小七的身子也不见丝毫停顿，射完手中箭，弓反手背了，又抽出刚才砍柴的刀来，跟在那巨人身侧往前冲，偶有野羊撞上来，竟是撞不动那巨人，被他一把抓住抡圆了不择方向甩了出去。
那巨人直戳戳的一往无前，却不是救人的方向，杜九见着顾小七也一连顺手杀了两头，转身跟那巨人分开，手中柴刀惊天霹雳一般斩了下来，身前奔逃的羊群竟是顿了一顿。
接着顾小七的身子便顺势滑了过去，直落到马前，好在战马倒地，也把羊群阻了一阻，跟在后头的半数羊儿都从两边绕了过去，那顾小七又杀了两头闷头跳过来的，奋力把尸体往前一扔，提着柴刀一顿比划，总算不再有羊往这死路上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