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早上,顶着个黑眼圈去上课,被同学们误认为因舞蹈之事过度激动而睡眠不足。上课前,喜忧参半地等待舞蹈进入教室,这种复杂的心情远远比其他同学的流言蜚语更让我感到难捱。这也是老妈所说的那种幸福的煎熬吧。
十点钟,舞蹈准时进入教室,在看到他脸上严重的淤青后,我原本雀跃的心情立即被心疼取代。舞蹈的伤看似不是新伤,谁将他打成这样的呢?会是武大夫吗?可又是为了什么?我目不转睛地望着舞蹈,他却不曾望向我,不知是怕同学的非议,还是怕影响上课?不过既然当众表白了,又怎会在意这些?一种被人抛弃的失落感渐渐盈起,并在心中一点点渗透。
一堂课眨眼间便过去了,宣布下课时,舞蹈合上讲义,转而直视我,饱含深情,却又夹杂着几分奇异的凝重,朗声说道:“我前天说,我喜欢尤蓉,是……真心的。”他神情极为专注,口气异常坚定,我顿时迷失心神。舞蹈的眼神此时倏然一黯,即而变得复杂,嗓音也转为低沉,带着几分不情愿地说:“但是,我喜欢她的那种感情,是……是兄妹之情!”
舞蹈的话象一记闪雷刺穿我的心,劈开一个裂口。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撕心痛苦,使我的心麻痹,失去知觉。我并未流泪,却感到入骨的悲伤,或许因为眼泪已流进了心,心好似被泪水浸透,凉凉的,紧紧的,渐渐地失去了热度,感觉。从温暖的天堂瞬间堕入冰冷的地狱,我身处异常的冰冷与黑暗中,遥望着天堂的温暖和明亮逐渐远去,因此冰冷愈为难以忍耐,这种感觉将我无情地淹没,我无法挣扎,亦无力哭泣……
展眼望去,凌乱的课堂,众说纷纭的大家,同情的,冷漠的,悲伤的,嘲讽的目光落于身上,使我浑身刺痛。舞蹈注视着我,眼神透着无尽的挣扎与深沉的痛苦,一字一顿地说:“其实……其实……”他言语艰涩,神情闪烁,最后仿佛用尽全部心力,才咬牙说出:“尤蓉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亲妹妹?!时间瞬间静止,世界苍白而空旷,身体轻盈,意识模糊,一切均离我远去……
睁开眼时,所见一片雪白,难道这里是天堂吗?就在我质疑之时,白色的世界中突然冒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武大夫?!这样的人也会在天堂吗?不可能~天堂如果都是武大夫这样的人,那还是地狱比较安全!
只听武大夫说:“小蓉,你醒啦。”他扯开将我围在中间的用白床单做的三面帐篷,解释说:“我特意给你搭的特护房,怎么样?有气氛吗?”
“太有气氛了,不过等我真死了,你再替我搭人造太平间也不迟。”我有气无力地说。原来刚刚是象狗血电视剧般的一场梦?虚惊一场?我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
“武大夫,我怎么上你这里来了?”我活动活动胳膊腿。
“你还叫我武大夫?!你是不是选择性失忆啊!”武大夫不安地扶着我。
难道说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生活!思及此,便感觉痛苦带着一股寒意席卷而来。武大夫突然抱住我,开怀地说:“小蓉,以后你就喊我大哥了!我可是盼了很多年,才终于有妹妹这么叫我呢!”他死掐着我的脸,催促道:“快叫!”
我被他掐得脸都横了,只得呲着牙喊他:“大哥!”
“这才乖!”武大夫满意地拍了拍我的头。
“那刚才?”我拉回话题。
“刚才啊,我刚巧在你们系溜达,见你昏倒了,就把你抬到医院来了。”武大夫一带而过。
“还真是巧啊?抬回来的?用什么抬的?”我瞄到边上的担架,质问武大夫。武大夫见无法隐瞒,故意说:“你不会不认识那东西吧?”武大夫指了指一旁的担架。
就说你是机器猫,你也不可能口袋里藏着担架四处溜达吧,而且还刚巧就在我们系,好象就等着我躺上来似的。大概我的表情太容易被人解读了,武大夫拿起担架,边拆边说:“不信是吧,你看!”说话间,已将担架折叠成可携带大小。晕~
我坐着不语,思绪杂乱无章。武大夫也不打扰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我身侧。几分钟过后,我稍微整理了下思绪,才开口问:““武……大哥,你抽血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去我家也是和我父母确认这件事的?”
“小蓉真聪明,不愧是我们家的人!”武大夫宠溺地揉着我的头发。我才不要和你们这三个bt兄弟是一家人呢!(众人:全家团圆,皆大欢喜,欢呼~bt终于被集体圈在一个有限地带了!)
“你不觉得我们的性格挺象吗?”我才没你那么bt!(众人摇头,象,很象,实在是太象了!)
“经历了这样刺激的事,你依然健在,换别人早就心脏麻痹了!”依然健在?!武大夫,您越来越象张奶奶了,边夸我边恶心我!
“以前老妈说我是捡来的,我还以为是戏言。”想到这里,沮丧万分,有种离开亲人的伤痛,好象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地扯离。
“当初你们为什么把我丢了?”我长得这么有特点,按说不太容易丢的啊!对吧,张奶奶!(张奶奶:不太对,你那么可爱漂亮,实在太危险了!)
“武二那时最疼你,”武大夫提及舞蹈时,我心猛然揪紧,眼圈立时红了。武大夫见状,忙转移话题:“过两天再和你讲。要不要先给咱妈打个电话?”
“不了,迟些我再打。”一时间,老妈也变得生分,不象从前那般可以吵架撒娇了。
“今天你一个人静静,明天一早我去宿舍接你。”之后,武大夫送我出了医院。没想到贾画已等候在医院门口,见我出来,默默地走到我身旁。
回到宿舍,小余和范彩都不在,桌上放着她们替我从食堂打好的饭菜。贾画收拾好书本,准备去自习。离开前,她在门口停住脚步,难得和煦地说:“我没什么话可以安慰你的。我想说的只有,你的人生大喜大悲,起起落落,但好过我们每日无波无澜地平静度过。等我们都老了,你所有经历过的痛苦那时都将沉淀为幸福,而我们其他人的回忆里,也一定都会有你!所以,伤心的时候,想想你获得的幸福吧。”贾画说完便离开了。
贾画的话如暖流般流入心间。也许比别人拥有更多的幸福,就要比别人承受更多的痛苦。是的,此时没人可以安慰我,我只要一个能独自哭泣的地方。想起舞蹈的当众表白和今天兄妹关系的宣布,我蓄积的情感骤然爆发,眼泪奔涌而出。我大喊着“舞蹈,我恨你!”便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昏天黑地地哭了不知多久,只觉得所有的委屈想起来已不再让我流泪,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与眼泪随之而去。我努力想将前几日从自己的年历中删除,但是我做不到。泪水可以冲刷痛苦,却无法洗去记忆。曾获得的那一瞬间幸福,即使只是海市蜃楼,即使只是昙花一现,却足以让我感动一辈子。
平静过后的我给老妈打了电话。“老妈,武大夫和我说了,我是他们家的女儿,只是一不小心跑错门,被你养着了。”
“你知道啦?我骗吃骗喝把你拉扯那么大,也不容易着呢,(好象你也就骗了骗老爸吧。)就光喂你米,这么多年,也喂了一粮仓那么多了。细算下来,都够赈一个省的灾粮了!(我好象还没那么能吃,否则估计你早把我掐死了!)我又把你教得那么好,(教得还不错,就是据其他人说,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又把你养得那么水灵,(张奶奶也这么说~)……生母没有养母大!以后你也要好好孝顺我!”老妈絮絮叨叨说了好久才止住。
“老妈,我知道。”我难得听话地应着。电话那边一阵沉默,随后老妈说:“尤蓉,你还是好好陪你亲妈吧。我身体比她好多了,而且还有你老爸奴役。”
“老妈,我明早去见他们。”
“恩,记得做事多想想,别把你亲妈气到。”老妈顿了下,突然问:“你喜欢武老师吗?”
“我讨厌他!”我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你还能去讨厌他,不错!女儿,有很多人没你幸福,没你活得这么简单通透!”老妈大概在电话那边听到了我哽咽的低泣,叹了口气,“女儿,眼泪将教会你什么是爱。所以,别太恨他,免得今后后悔!”老妈语重心长地说完,便挂了电话。
晚上,我已恢复常态,至少表面上如此,但心也许碎了,因为每当想起舞蹈,心便会火烧般灼痛,仿佛已有了一道难以愈合的裂口。很早我便上了床,看着窗台上那仍未凋谢的翠菊不免羡慕,和它相比,我的爱情三天便已枯萎。短暂到,此时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未散去的爱情味道。很怀念前两日的幸福天堂,可现在想来,才发觉,那不是真正的天堂,真正的天堂里住着两个有情人,而我的天堂,其实,只有我,孤独一人。这一夜,我平生第一次,在睡梦中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