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行眼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惊异,似乎还有点受伤,身体的反应却十分敏捷,飞快掐住他的手腕厉声威胁,“别做这种蠢事!你真的下得了手杀我?就算真把我杀了,你也得给我陪葬。不要忘了,林家城还躺在医院。”
“……”那股杀人的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林焰在对方最后的那句话里冷静下来,抽回手扔掉那只笔,勉强直起腰向外走了出去。
下班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到医院,林焰久久坐在父亲的病床前。父亲不知还要这里躺多久,自己却跟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公司里就搞上了,这样的儿子也算天下少有。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比起苏夜行,他更看不起更恨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林焰就这样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不管在公司,还是在医院,他都只想安安静静地独自呆着。
几日下来,他又明显憔悴了不少,浓深的黑眼圈,还有青密的胡茬,看在前来探望的林争眼里,竟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只是那一双眼,再也没有任何灵动之色,有的,只是一片死寂,要不是眼前的老人余有呼吸,恐怕林焰此刻,只会是一个行尸走肉了吧。
即便是对林争,他也没有多加理睬,脸上木然的表情看起来疲累又空洞。林争的软语安慰听在他耳里,更令他无地自容,越发不想泄露那些耻辱和丑恶的秘密,待林争分外冷淡起来-。
林老爷子的情况还算稳定,醒过来的几率很大。这位林家的巨人此刻,也正是林焰心中最后的依靠。本以为将根底扎入林氏便可高枕无忧,却没想到,颓然败在最亲近的人手里。林焰已经不愿去想,他只祈求,父亲能够尽快苏醒过来,至于日后该怎么面对苏夜行,现在的他还无法清楚地思考。
在一个静悄悄的深夜,林老爷子终究开始睁开了眼睛,久候的林焰大喜,不顾自己已经有些虚弱的身体,站起来就要按铃唤进医生。林老爷子摆摆手,示意林焰上前。林焰忙将头靠近林老爷子,细细听着。老爷子刚醒,口齿还是有些不清楚,但是几个关键词下来,已经足够让林焰明白前后了。林焰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林老爷子,才出门唤进医生,细细交代几句,便出了医院赶回林宅。
这个夜晚的林焰注定无法入眠。他茫然跌坐在父亲书房的地毯上,手里抓着一把老旧的相片。
相片已经有些微微发黄,但从边角看来,是经由人细细护理过,也常在手上把玩的。脚边,还散落着许多重要的文件,包括林家城的印章,这些,都是林焰从林老爷子的私人保险箱中取出。
林老爷子只是告诉了林焰一则密码,然而这则密码却足以让林焰心神大震。不为别的,密码构成的数字恰恰是周志杨母亲的生日。林焰的心中隐约有个猜想,他迫切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然而,手上的照片彻底摧毁了这种可能性。
照片上,是一位温婉的女性,长发盘起,朴素地坐在一张沙发上。旁边,是一位英挺的男子,眉眼间,与林焰有七八分相似。他手里捧了一束花,目光深情地凝视着女子。
一瞬间,许多零散的事件被相片串起,林焰脑中的猜测越发细致起来,思维串行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让林焰有些恐惧。
这时,一个人名闪进林焰的脑中,堪堪将这一切散乱的碎片连接起来。
林家国。
第二天一大早,他去过医院,确认父亲状态已相对稳定之后,就直奔林家国那边登门造访。
退休后的林家国似乎已经散了所有的尖锐,一袭青衫下来,丝毫不见烟火气。此刻的他,依旧拿了一壶茶品着。林焰和他对坐着,面前,是一杯刚泡开的茶。雾气袅袅升起,升腾在林焰的眼前。林家国手里,拿着那张照片,眉头深锁,有几丝不确定。唤过一个下人,交代几句,林家国对林焰说道:“这位女子我当年是见过,只记得和家城似有一段感情,结局怎样,我却是不知道了。”
林焰听了,不知怎的,却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又听林家国说道:“拙荆倒是和她认识,我已差人唤她来,有什么疑惑,问她便是了。”说罢,起身往院子里头去了。
过不了多久,一个妇人缓缓从院子那边走来,和林家国说了几句,看向林焰的眼光有些异样。林焰心中的弦绷得更紧了。
待林夫人走进了,林焰起身,摆好椅子让她坐下。林夫人穿了件朴素的旗袍,神态间颇为温和,嘴角似乎都在噙着笑,一见面,林焰便对她起了好感。
林焰唤了声伯母,替她斟了一杯茶,才将手里的照片递过去。林夫人接过相片,神色黯然,对林焰问道:“秀玲妹妹如今可好?”
林焰张口,有无数的问题要问,然而话到嘴边,只能吐出两个字:“死了。”林焰默默藏住悲伤,此刻的他,必须不认识相片中的女子。
林夫人眼里涌起湿气,轻抚着照片,缓缓说道:“当年秀玲妹妹因为弟妹的关系进了林家,与我的交情很近。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她被弟妹赶出了林家,我们也就此失去联系,没想到再见,已是阴阳两隔了。”说着,拿起帕子拭起眼泪来。
林焰深吸口气,轻声安慰起她来,待林家国进来,才起身告辞,笑容满面,礼数周到。直到离开,林焰脸上还是饱含笑容,只是那股哀伤,怎么也收束不住,满满地溢了出来。
人走茶凉,人生不外如是。
不知不觉间,林焰叫司机把车开到了一条熟悉的路上。
阴天的云层看起来很是肃穆,汹涌而起,波涛而至,就如同林焰此刻苦痛和纷乱的心情。
再往前走一些,就可以看到自己母亲和自己的墓地了。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种嘲讽的意味,明明自己还站在这里,对面却是母亲和自己的坟墓。
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并不是唯一一个来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