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的张德欣并不知道下面这件事,当他刚一离开房间,常玉清突然之间手抚额头。
“哎哟,我的头怎么这么痛啊,难道是……”
他皱着眉,手指捋过头顶的,50来岁已经花白的头发。在捋了几下之后,他向桌子边的三人歉意的点了点头。
“三位,你们慢慢消遣,我年纪大了坐了几天船恐怕是感了风寒。三们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由她们几个陪你们玩玩吧!”
说着话,他拍了拍巴掌。随着他拍巴掌的声音,里间屋里的门一开,出来了几个穿着和服的女人。
就南京青帮通字辈的汤德义、何伯春、鲁有才三人来看,这些女人与秦淮河上的妓.女们也没有多少差别。不就是穿和服的女人么,难道他们这南京城里虽然辈分不高,但全都混得风生水起的人还没有见过吗?
三个人的眼睛一下子都直了,不过随后常玉清一句话,却绝了他们的念头。
“三位,她们三位的家里,在日本可都是有些地位的。教她们玩玩麻将就好,大家客客气气的,你们慢慢玩,我去休息一下!”
说罢,常玉清在徒弟的扶持下进了刚刚三个日本女人出来的房间。这一出让汤德义、何伯春、鲁有才三个面面相觑。他们原以为,这三个日本妞是常玉清送给他们玩的,怎么只能看不能动,就真是有些大煞风景。不过回头一想,常玉清与上海的黑龙会有关系。难道这三个日本妞是黑龙会里什么人的女儿,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还真只能看不能动。
且不说他们三人在明亮的汽灯下,只能看不能动的陪着三个日本妙龄少女,且说回到了后宅的常玉清。
一进门,他刚刚头痛脑势的病似乎一下子全都好了。原本因为头痛而看起来没有神采的眼睛,这时却亮了起来。不但亮了起来,而且还带着一抹担心。脚下的步子快快的迈,就仿佛是赶着给老娘上坟。
“怎么这么久才来,而且把她们三个放在外面你也放心。你们青帮的人,做事都不懂得轻重,要是坏了皇军的大事,常玉清你可好好的摸摸你的脖子!”
说话的人这是正会在桌前,就着一盏油灯在擦着手里的武士刀。她的身上倒是没有穿什么和服,说起话来的时候,噪音之中带着一些薄薄的京片子的味道。虽然她房间隐藏,但常玉清还是听出来了。
见到这个年轻的,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年轻的女人,打扮的就像是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学生相仿。而且不能不说,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特意勾划出来的粗粗的剑眉,又让她多了几分英气。
“川……”
“嗯?”
常玉清不知道为何,非常害怕眼前的年轻女人。他一张嘴只说了一个字,似乎就说错了话。等对方带着疑问的声音出口之后,他立即会意的停下话头,磕头似的连连作揖之后,才又接着说下去。
“方小姐……”
“我说你这个常老头怎么不长记性,我叫方珏(音:jue二声)湘,是北京城人在南京上学。而且我讨厌别人称我为小姐,我更喜欢中国化的称呼,你记下了吗?”。
这时的常玉清被吓出了一头冷汗,两条腿发着颤,一付真的要跪下的模样。嘴里连声的回答,似乎用他的老脑袋,已经牢牢的记下了。
“是、是、是、是、是,方姑娘,我已经按您说的去办了,我担心……”
正在擦着武士刀的姓方的女人把那块绸子扔在桌上,挺着刀的模样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凶悍。如果不是常玉清知道,对方不会一刀砍了自己,心中已经害怕这棵老头过一会就不是自己的了。
当然,除过害怕对方之外,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在南京才“认识”的女人,是上海日军特务机关长、日本黑龙会上海分会会长楠本大佐特意下过命令的,要他常玉清完全服从对方的命令。
“常桑,你的忠诚我是知道的。但你要明白,在南京你见到的那个姓方的女人,是非常重要的大人物。你要是得罪了她,我保证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你!你在南京城一切行动,除过你自己的行动之外,就是要全力的,不惜一切代价的配合她。无论她让你做什么,你都必须严格执行!”
上海日军特务机关长、日本黑龙会上海分会会长楠本大佐这对他常玉清有“知遇之恩”的人,如此郑重其事的交待,他常玉清怎么能不害怕眼前的女人呢。
对方看到常玉清几乎要跪倒的腿,倒是冷哼一声。
“哼,没用的支那男人!说吧,什么事情使你担心,让我听听看!”
“是……是,方姑娘,那个蚩尤军的首领,敢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外面的墙上写下那样的诗句,我看不是个好惹的主。这派了张德欣去,只怕凶多吉少吧。他也算是我的得力助力,您看是不是……”
这不是常玉清有什么“道义”的表现,这不过是他担心,少了张德欣这个手下的闯将,自己在南京面对南京的一十三房青帮,会不会有些势单力孤呢。如果眼前这个姓方的,不愿意给自己帮点忙,那是不是自己也不该就这样送了手下的命!
“哼!”
常玉清没有想到,对方依旧只是冷哼了一声。不过随后,借着桌上灯光,下手迅速的写了一个条子,接着把自己手指戒指上的宝石移开,就变成了一个印章,盖了印章之后把字条交给了他。
接在手里一看,常玉清喜欢的魂魄几乎都要翻几个跟头才好。上面写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封介绍信。
“致南京驻军宪兵司令部长官阁下,现有黄道会会长常玉清,来南京配合外务省特别调查所在南京城重大行动。常玉清是忠贞之士,请阁下对其行动予以适当配合为盼。”
所谓的外务省“特别调查所”,事实上属于日本外务省驻中国的特务机构。它由日本驻上海总领事岩井英一也领导,这也就是后来的臭名昭著的外务省的特务机关“岩井公馆”。
常玉清拿到手的纸条上,多的字没有写。不过常玉清还是感觉,眼前这个大刺刺的,敢给南京占领军宪兵司令部写这样文件的女人,背景绝对不简单,只是她自称姓方,但盖的章下面的落款却只有一个金字。这虽然有些奇怪,但想来那个方珏湘的名字,也不过是假名而已。
从上海来的常玉清,虽然不知道此刻只是在筹备中的“岩井公馆”。但眼前这个可能姓“金”的女人的派头,实在是让人不能不仰视。借着把纸条收入怀中的时候,心中悄悄的在猜。
“那眼前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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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他猜到什么可能,眼前的女人突然接着说下去。而且对方显然看出来,他是在猜测自己的身份,因此只用话轻轻的点了一下。
“你也不必乱猜我的身份,相信我就算猜出来,也不会有好的结果。而且我看,你十有八.九会猜错。倒是你派去那个人,我看在南京城,他不会比宪兵司令长官更有用,所以好好办你的差事。”
“谢谢……谢谢……方姑娘真是大**量,办起事来风行雷厉。不论什么事方姑娘您只管吩咐在下,一定不负姑娘之托!”
高兴极了的常玉清在连连道谢的同时,心里只是搜刮着想拍马屁的话。岂料对方一句话,随即又把他想蹬鼻子上脸的打算,彻底给打断了。
“我与你们打交道,不过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只等我的事完了,我们永远不会再见。倒是你要看好你外面的朋友,那三个日本女人,都是帝国训练的谎报精英,要是你那些不成器朋友们想做些不成提统的事情,就不要怪姑娘我手下无情!现在你下去吧,我要养养神!”
说着话的时候,手里的武士道划过一条月牙般的圆弧。只一下,桌子角就被平平的切了下去。接着她重新会下去,并端起了桌上的茶杯。那姿势就如同专门****过一样,高雅、飘逸而又透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尊贵。
“是、是,不打扰方姑娘休息,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就是!”
说着话的时候,常玉清弯着腰向后倒着退出了屋子。等他走后,屋里的穿着学生装的人,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冷峻的目光之中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偶然葱管一样的手指掠过放在膝盖上的武士刀的刀身,眼睛里却望向遥远的,不知道哪儿的远方。
“这个金大阎王,实在是我大日本帝国的心腹大患。而且他的消息也太过于灵通,如果他不是曾经的南京方面的谎报人员,他怎么知道我隐蔽在南京火车站里工作呢!”
想着这些的时候,两道剑一般的眉毛轻轻蹙起来,杏眼之中却涌起也无尽的思索。这是她的红唇突动,接着居然吟诵起一首诗来。
“有家不得归,有泪无处垂,有法不公正,有冤诉向谁。”
念着这首小诗的时候,她的剪剪双瞳之中居然慢慢的充盈了泪水。接着她一咬牙,那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不过随着她咬牙,脸上被剑眉衬托出的英气居然更盛,而双瞳中的泪水也随着那一股英气,被蒸腾的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