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任氏送走了樊老夫人,然后上紫檀大衣柜最下面拿出事先准备好该带的东西:有一身衣裤、还有自家做纳底的圆口布鞋。
摊开这些东西时,她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旋即拿来墙角处的红木坐凳,从顶层柜里又拿来了二样东西:
一样是长约近五尺的包头巾,也称‘勒子’;另一件是尺见方的黑色纱巾。
拿来这些东西后,她坐在妆镜前为自己打扮。
这不是普通打扮,是一个将要出征的将士在为出征做着充分的准备。
她先将长长的勒子紧紧的一圈一圈缠在脑部,连耳廓也被巧妙的包藏在内。只露出一张决绝而美丽的脸庞。
然后看向镜中的自己装扮后的模样,这一看不打紧,差一点吓着自己:打扮后的自己不就活脱脱的嘉睦再现吗!而后对着镜子自问自答又凄然道:“这还是原先的红棉吗?”“红棉的魂儿跟着嘉睦走了,从今往后,新的一个我要顶起樊家的天!壮大樊家!扶弱济贫,替天行道!”
心中的承诺即定完,她迅速的穿好衣裤,将宽松的裤管叠紧用绑腿带缠紧,又将黑色的纱巾罩在面颊上,只露出两只美丽的眼睛。
一切准备就绪,樊任氏长长的嘘出一口气,最后看着镜中的自己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嘉睦,你保佑我!”
说完此话,悄没声息的消失在夜色中。
今晚的天象也仿佛在帮衬着樊任氏。
夜色也如樊任氏面上的黑纱,诡异难猜,神秘莫测。
也就一袋烟的功夫,樊任氏便来到了钱甲住的地方。
这是一座小三间房,中间分开,两面开门的那种。
樊任氏看东边一个略大的屋子里亮着灯光,便朝着有灯光的屋子慢慢移去……
先是悄悄的靠近窗子,而后用口水湮湿马粪窗纸,再用手指轻轻的一捅,一个小豁口便展显在眼前。
她先把聚焦点放在地上一个长方形炕桌上。
此时,屋内羊角灯柔和的光柱投射在炕桌的中间:
中间半摊开四方丝质包皮,看不全里面包着的东西。半露出一面看是发黄闪光的物件。
她因为专注看屋里的一切,眼神都觉得不够用。于是很劲眨了眨眼,再一细看,那锦缎包皮不整是自己家包金柝的包皮吗!没错!因为上面绣着龙纹海水图案。
确定之后,樊任氏的心怦怦跳个不停。
心下说:恶有恶报,时候已到。
她秉住呼吸往下看。
可是只看到桌上的东西,要报复的人却没在。
但她没有灰心。因为有物在,就会有人在。樊任氏在耐心的灯着仇人的出现。
正疑惑之际,看到钱甲汗马流水的进屋来。
他左手拿着一壶酒,右手拿着卤菜。
乐颠颠的瘦干巴腿一盘坐在竹篾塌上。
他先讲锦缎包裹小心翼翼往边上挪了挪,才将酒壶和卤菜放在炕桌上。
然后樊任氏听到的是‘吱溜、吱溜’酌酒声,间或还有‘嘎吱、嘎吱……’吃菜的声音。
听着钱甲大块朵颐的吃着,窗外的樊任氏这个气。
酒足饭饱,钱甲抹了抹油嘴巴,满足的笑了。
这一笑,将满脸松皮老褶子聚在一起,一下子将两只老鼠眼挤的只剩两道缝。用缝衣针一缝就是一块皱巴臭气熏天的裹脚布。
樊任氏顾不了这些。复仇让她有足够的耐心。
这钱甲吃饱了也笑够了,才欣赏起炕桌上的包裹。
迷底揭晓的时刻到了,樊任氏心快提到嗓子眼儿。
她告诉自己:稳住!稳住!大意失荆州!
此时,外面的夜色更浓重了,这越加显得屋内羊角灯亮如白昼.
再加之樊任氏秉气凝神,屋内的一切都清晰的纳入樊任氏眸中.
钱甲搓了搓双手,轻轻的打开锦缎包裹……
打开的瞬间,窗外的樊任氏惊得差点喊出声来。
纳入樊任氏视野的正是家中丢失的金柝。
樊任氏压制自己的情绪。
她如果不压制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那这次的计划便前功尽弃。
她在看钱甲的下步动作。
钱甲看着眼前金黄璀璨的金柝,一下眼睛放出光来。
但见那金柝:长三捺一柜。三足一柄。整身是一龙形。柄是龙颈,那龙颈曲线优美而迷人,最亮点之处是龙头嘴内衔了一颗珍珠。它被巧妙的镶嵌于龙嘴中,龙嘴半开着,那嘴巴仿似用灵舌在滚动着珍珠。巧夺天工,煞是可爱。
看着黄灿灿的金柝,钱甲本来多皱的脸上挤出了笑。
那种笑是小人得志后的奸笑。
窗外的樊任氏看到此时,牙根恨的直痒痒。心里在说:让你多得意一会,明天就让你上鬼门关得意去!
这屋里的钱甲笑完了,刚要用手包金柝。听到窗户“哗啦’一声被拉开。
夜如此静,钱甲又聚精会神看金柝,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出,本来吓得不轻,再一抬头,整个是七魂吓掉了六魂。
他趴在地上磕头作揖的说:“嘉睦表侄,都怪我鬼迷心窍,偷了你家的金柝。真是罪该万死!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当牛做马,扛活不用给功钱。我不想死!”
樊任氏摹仿嘉睦声音厉声道:“我们家被你害惨了,金柝被你偷,导致一失两命。你一命能抵两命吗?你说!”
钱甲带着哭腔,浑身发颤道:“表侄儿,那你说怎么办?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樊任氏对钱甲道:“明天天一亮你动身去鬼箫崖,把金柝拿上给我赔罪。我们樊家是仁意之家,我们不会报官为难你。今晚看见我之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说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钱甲唯唯诺诺,哆哆嗦嗦的答应了樊任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