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
柳苑城热闹得不行。
随慕花柳节之名而来的访客入城后,又有一大波江湖人马赶至柳苑城。
柳苑城人多到夜深之时有人露宿街头。
柳苑三喜临门:花柳节如期而至,天网外招飞捕,百家武道临期而至。
天网外招飞捕?这可是首次听闻,天网内幕世人略知一二,历来天网飞捕由朝廷遣任,鲜有外招。故而天网此消息一张贴,登门徒多了个去,大多身备半斤八两的花哨本事之人去凑热闹,毕竟吃官饭可是一好活计,求之不得。可一干人到场时,瞧那条条框框招文的明文规定就难免颓然。
黄阶飞捕,凡尘之入道修为?乖乖,一般人能达凡尘之脱胎修为就很不错了,天网不是在打击人是在作甚?不过庆幸,招文上写有黄阶飞捕另一个门路,可一看清白纸黑字时,那些本怀希冀的家伙几欲跳脚骂娘的是不仅得需凡尘之脱胎修为,还得身怀成象法术道行?
于是,个个连砸场子的心都有了。
三喜变双喜。
昨夜有春雷惊蛰,声势浩大,雷声大雨点更大。今日天一亮,九天之上现两座如仙山的大山,紫光盈盈,二山有一石桥想接,满城哗然。它有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且闻名天下。
百家武道。
百家武道乃南青所创,每二十年开启,天下奇人异士纷纷踏至。百家武道百家武道,分百家与武道而论。
百家,亦作“诸子百家”。二百年前,天下共三朝五国,各雄霸一方,后乱世动荡,唯留一朝二国,南青其一。乱定之秋,百万难民半数流入水土富饶的南青,后意料之外林立各宗各派,犹胜雨后春笋,百家争鸣,纷纷不休,常有厮杀纷争。是以如此,南青皇帝设百家,天下百家共聚一地而论道。百家初立,三两个宗门愣头青,仗以宗门势大,拒绝朝廷的邀约加入百家,落得一夜之间铁蹄踏灭宗门。南青皇帝事后单单只立了一门百家规:君王一言定人生死,定百家之死,亦成百家之生。道理很简单,你们什么道家、法家、大家小家或者老人家,要吵要打,可以嘛,但得听朕的话,而且不可伤及无辜百姓,以免伤了和气不是?若真非要打打杀杀的,也成,暗地里约地点斗个你死我活不扰他人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语成规成方圆,无异议。
此后,南青有百家。
武道,“后起之秀”,成立百家之后,源起百家中的道家与鬼谷二家。百家争鸣,几家脱颖而出,其中又属道家和鬼谷独树一帜,前者尚文后者崇武。道家讲究道法自然、人天合一、人天相应、顺阴阳五行之势而乘天地之正,是以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为万物主,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说到底,道家之术求人与物共鸣,化物为己用,顺天地之势,反对“武夫可以力证道得长生”之说。但道家之术对修习的人过于苛刻,需精神体魄异于常人才有望修成,因此历来道家门下弟子较少。鬼谷有两大术,共称鬼谷术,鬼谷之所以被南青朝廷封为作为百家之首,其因便是鬼谷术。鬼谷术分为王道术和侠道术两种,中以侠道术被世间习武之人追捧,求以力证道得长生;至于王道术,相传历代几位南青皇帝与一些赫赫有名的将相皆师承鬼谷的王道术。
随岁月流逝,渐渐唤这两类人作“术士”、“修士”。再后来,后世有人将术士道行与修士修为划分。术士以可与物相息的成象作入门槛,以人天合一人天相应的天寅为无上境界。修士则分凡尘、混沌、凌虚三境。凡尘又分育丹、屯元、脱胎、入道。混沌有问道、六劫、万象、法相四小境。而凌虚一境,有“三无即成仙”这么一个说法,指的就是无量、无法、无天、陆地仙。
言归正传。往昔道家尊奉道家之术的术士与鬼谷崇武以力求长生的修士素来不对头,常常没说几句话就大打出手,直到一次二者打得天昏地暗把皇城龙椅上的那位给惊动了,两者这才停战罢休,武道随之设立。以往百家之首无定席,武道设立的目的便是让百家自个儿争夺百家之首。而今时鬼谷已然成为无愧的百家之首,皇室主办各宗各派辅之的武道意味更变,旨在齐召天下各路英雄豪杰。
纵然天网外招飞捕算不得上是一件喜事,可柳苑城喜事确实相当不少。
柳苑城有这么一个说法,“花柳喜结连,女嫁胜苞莲”,每逢花柳节期至,城内往往喜事连连,许多人家挂满红绸。今年也不例外,每过一段时间总有花轿游街逛巷,一些门户大的人家当街撒银票银两,让街上人争抢得头破血流。更甚,好些家门口摆擂台比武招亲,当日谁夺得首席之位谁便当日拜高堂,不过总有那么几个夺得首席之位的人等到见着了认识不到一天的媳妇时吓得连夜逃跑,闹成桩桩笑话。
今日正好城南有一场比武招亲,摆在一家包子铺前,这可让包子铺的年轻小伙子笑逐颜开了,前阵子闹个什么河神使得城南人稀少,包子铺生意不景气,这几天亏得花柳节与百家武道两大事总算应景,一大清早年轻小伙子忙得有点晕头转向,既得顾及铺子坐的客人,又得往陈家门前摆着比武招亲的擂台跑来跑去,刚一趟跑回铺子,又听擂台那边传来“老板,来两个新鲜肉包”,年轻小伙子应了一声赶忙从笼子拿出两个肉包,用荷叶包着送过去,可一瞧见那位叫包子的顾客,脸色立马一板,盖柳苑城内人人皆知好吃霸王餐的疯老头子,臭骂几句走回,随后又听着铺子喊“店家,两肉包两菜包,外加一小瓶醋”,小伙子不一会就把点的东西上上去,瞅着其人,脸色又难堪起来,好嘛,原来是上次叫了东西人却走掉的臭小子,本想出言恶心几句,旋即灵机一动,又忙活去了。
一眼洞察店家神色的少年挠挠侧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个儿什么时候惹他了?微微摇头,正准备吃包子,肩头有人在敲,转头一看,没人,再回头一瞧。
诶?有些不对。
咋少了一只包子?
聂庄往桌底探头,一满头皆白的老头子坐在地上吃得正兴,后者余光视见被人发现,朝聂庄嘿嘿一笑,模样有些癫傻,随即三两口吃完手中包子,而后又对看得发愣的聂庄傻笑。被人偷吃一个包子的聂庄并没生气,反而觉得这看上去疯疯癫癫的老头子颇为有趣,回以笑颜,便自顾开吃。
谁料聂庄手中刚拿起的肉包没啃两口,桌下探出一只脑袋,扯了扯聂庄的裤脚,手指其手中的肉包,又指指自己的嘴。意思很明显,我还想吃,把你手中的肉包给我。
聂庄微微一怔,包子与老头子之间来回瞅几下,无奈而笑,将仅剩的两个包子拿给老头子一个,后者也不客气,笑着接纳,坐在地上吃。桌上桌下,一老一小这么个吃法让人瞧着古怪。
老头子挺有趣的,起初聂庄是这么认为的,可接下来则令聂庄无奈翻白眼,那原本坐在地上的老头子从桌底钻出,坐在聂庄左手边,瞧瞧聂庄又瞧瞧最后那只包子,涎水馋得直流,手一抹便二话不说从聂庄手中拿过包子,扳成两半。
看着老头子地给自己那一半依有涎水沾留的半只包子,聂庄不由得嘴角抽搐,在心里不停念叨:“不跟老的一般见识不跟老的一般见识,得尊老爱幼。”
老头子见少年不吃,便往嘴里一塞,再次傻笑以对,入肚后竟还不忘“挑衅”打个饱嗝,整得脸色铁青的聂庄实在坐不下去,喊道:“店家,结账!”
吊儿郎当走来的店家双手插胸,两眼朝天,没好气道:“五两银子。”
闻言,本就被老头子气得胸闷的聂庄脸色更不行,黑绿相间,沉住气问道:“五两银子?你包子铺的包子难不成山珍海味做得馅儿?”
年轻小伙子拍了几下桌子,瞪眼道:“山珍海味?我吕记包子铺的包子馅可比山珍海味美多了!这柳苑城谁人不知吕记包子铺的?没钱就别吃,可别到时候赖账,不过可惜我吕记包子铺从不赊账,如果付不起的话,那么就不对不住了,随我天网走一趟。”
这时,另一桌有客喊埋单,年轻小伙子脸色立变,笑盈盈上前。
“多少钱?”
“客官,六只包子十二文钱。”
“给你。”
“好嘞,客官您慢走,记得下次再来啊。”
见状,聂庄孟良摔葫芦,愤然离去。店家瞧见那家伙又打算来上回那么一出,立马冲出铺子而追。年轻小伙子前脚刚出铺子,后脚原本坐在凳子上的老头子亦是追了上去,可跑到一般又跑了回来,不忘从蒸笼偷拿几只包子,方才动身。
可怜的店家年轻小伙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悦来客栈三大招牌菜在柳苑城颇有名气,其中豆腐泥鳅最让人尝之而赞不绝口,据说是将活泥鳅丢尽炽热的豆腐而化摊肉泥,出来的肉味鲜美无比。临近一更,悦来客栈门前食客已是长龙一条。此时,客栈内食香肆意四溢,张张酒桌满席,可唯独有张桌坐一人,满桌上好酒菜,看起来像是哪户大家人。
少年仰头便是猛灌,随后“啪”地一声重置于桌,惹得旁桌数人侧目视之,只听似乎醉酒的他扯开嗓子喊道:“小二!”
正巧一肩搭抹布脸长一颗大痣的小伙子从后房走出来,听闻大喊声心头一攞,乖乖,不会是先前几人带人砸场子来了吧?可随即见到是那一张独坐一席的酒桌那位少年招手,满脸笑意,这位小爷可不敢得罪,不仅银两多,先前几个江湖中人跟少年抢桌子都被打得满地找牙,活生生丢到大街上去,定是哪位大户人家子弟,于是小二匆忙走上前,问道:“这位客官,您有何吩咐?”
“小二,给我一间上房。”
“那个,客官,真不好意思,满房了。”
少年掏出一锭百两大银。
小二看的眼馋得紧,却无可奈何,规矩还是得照来,不然就得被掌柜的拿扫帚赶人,可又生怕话说出口被少年揍得跟先前那几人一个下场,愣了许久,少年偏头看过来,小二僵笑手足无措,亏得机灵,这才挤出一句话:“要不客官您稍等,我把掌柜的给您叫来。”
谁知少年不耐烦地直接摆手打发人,店小二干笑着抹把冷汗,赶紧走人。
有位满头灰白的老头子走来,坐在少年面前。
少年不知怎地气头就来,甩起手中的酒坛子狠狠砸过去,所幸被老头子及时双手接住才不至于砸到人,放下酒坛子的后者笑着用手指摆在少年面前的那盘红烧猪蹄子,又朝自己嘴里指指。
沉下气的少年瞧这老头子的模样,忍不住气头又上,深作吐纳,忍住上前狠狠揍一顿老头子的冲动,沉声问道:“难道你是哑巴?”
一听,老头子一拍桌子,驳道:“胡说!”
少年顿时觉得心好累,被这老头子骗得好苦。
话还得从清晨说起。之前聂庄在包子铺吃完霸王餐后,甩掉追赶来的店家,而后又遇上了老头子,从未开口说过一句人话的后者拉拉扯扯带聂庄到一家叫赏月酒楼吃喝玩乐,谁知老头子乘自己玩乐之际先走一步,赏月酒楼老板直接上门讨债,说什么帮聂庄他爷爷还债,总共四百七十八两,敌众我寡的聂庄只好认命。天地良心,自认跟了戒空算是倒了八辈子霉的聂庄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晦气过,刚付完赏月酒楼老头子以往吃霸王餐欠下的账本,脚还没踏出酒楼大门,又是有大帮人马到赏月酒楼找上门来,问清缘由这才知道真相。好嘛,原来是那狗娘养的老头子走后把债主们都喊到一起了,说他一个钱财万贯的孙子就在赏月酒楼。欲哭无泪的聂庄破口大骂“孙子他姥姥啊,老子连那老不死的姓什么都不知道,跟他有半点毛关系啊”,可反倒越抹越黑,众人死拽着不放。里外不是人的聂庄无奈之下只好把前些日子将从金府偷来的珠宝当掉换来的所有家当全都还债,分文不剩。要不是聂庄自个儿有些“拿手绝活”,饿死街头都说不定。
且不说那些,聂庄一直以为老头子天生哑巴,今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太年轻了。
脸色复杂的聂庄过了许久后喟然一叹,问道:“你来找我不会又有啥子烂摊子事要我帮你收拾吧?”
老头子笑笑,又开始装哑巴了。
聂庄翻了个大白眼,眼不见心不烦,就想起身走人。
这时,老头子说话了。
“带你玩好玩的,去不去?”
夜半三更,老头子说的好玩的的确好玩,到柳苑城中最好的酒楼阙阁偷酒偷菜,两人比试谁偷的多。可结果后来出主意的老头子被逮个正着,还死活不肯招认,在大街上撒泼打滚,众目睽睽之下,老头子也算是不要脸到了一定境界。
后有天网网役到来,老头子这才放乖点。
可当当场网役供问老头子之时,后者气得跳脚,直嚷嚷“我不是贼,我没偷”,可却有一大堆食物从身上掉了下来。
隐匿在别处的聂庄一拍脑门,敢情自己和一个疯老头能合得来,十有.自己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