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外围在陈季二人上台时,便凑过来一圈人头。即在台上三人动手前剑拔弩张的时候,有位秀丽绿锦衣的小姑娘左挤右挤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方从最外边挤到了人圈最里面,所幸她身子小巧,从空隙中探出小脑袋,满脸欢喜,瞧这瞧那,独乐乐其中。小姑娘使劲把夹在人中间的身子扯出来,可惜个子不高,踮起脚尖恰好可以让一双灵动眼眸越过台面,两只小手扶在其上,小头一起一落隐现于台面,配她两束羊角辫,憨态可掬。擂台对面人群中的一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入了眼帘,小姑娘一眼便认出了她,不正是台上那位登上百家武道正比试的少年哥哥带上来的女孩子吗?可为什么要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呢?疑惑不解的小姑娘怀着好奇,费尽千辛万苦又推推搡搡沿着擂台边缘挤到对面,她刚来到小乞丐身边,周围就喧哗吵得不行,因为擂台上三人开始真正动手了。小姑娘踮脚竭尽全力伸探脖子,瞧见三人拳脚肢体的“你来我往”,身手身速非凡,招招式式看得她眼花缭乱,即便看不太懂,却不亦乐乎。尤其每次总爱凑热闹观战的小姑娘听到台上互斗时,发出怎么听都听不厌的噼里啪啦,像极了过年时她从第一次玩便一发不可收拾喜欢至极的鞭炮响声,此时虽然不清楚周围旁边的人为何大声疾呼喊好,但她也随着扯开嗓子大喊大叫,拍手叫好,蹦蹦跳跳。
紧紧捂着耳朵的小乞丐蹙着眉头,身上伤势时不时疼痛的她算是后悔上来了,简直活受罪,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好好呆在小屋和顺子他们一起睡大觉,养养伤。唉,当下是很想下去,可还得等台上那正和别人比试的“娘们”比完后才能回去。
愁眉锁眼的凌雪笛痛并困乏,早已没了先前的懵懂憧憬,萎靡不振,这时,她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稚气的声音:“姐姐,上面那个哥哥是你的情郎吗?”
小乞丐顿时瞪大眼睛,转过头看了看身旁的绿锦衣小姑娘,面色复杂,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绿锦衣小姑娘聪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马上歉意地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惹人怜爱,歉意道:“姐姐,不好意思呀。”
一声姐姐喊的要多甜就有多甜。
喜当姐的凌雪笛立马就心软成一摊泥了。
二人随后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观战之际,洽谈的天花乱坠。
台上半盏茶工夫过去,面临前后左右夹击的聂庄初时有意露出一个破绽,便一直在众人眼中被压得还手不得,手脚忙乱,不断拆招,百招已过,三人彼此招招相抵,动静不大不小,平常无奇,而迄今为止陈季二人止不过用出六七成功力,多为试探。众人看来,台上那扬言要一挑二的少年虽然年纪轻轻,且根骨出众,练就过人的身手反应,不失为一块习武的好料子,倘若之前只挑选陈季中随意一人,也不至于落得当下徒有抵挡来势不停拆招而无还手余地的地步,再而若他要是能入百家武道修习几年光景,成就定然不凡,可要怪就只怪其太过自以为是,同战各在两山实力算强劲的陈季两人,要是输了,全然咎由自取。
有人默默数着三人出拆的招式,如今已是一百六十三招,还有三十七招,照历来的几场比试,要不了多久,比试就真正到了有花头可看的场景。
两百招如期而至,台上境况亦不出所料。
在聂庄一脚一肘击再次拆去一百九十九招的刹那,陈季二人气势陡然恢宏。
吐纳依然均匀不紊的聂庄神情沉静,他何尝不清楚两百招以内陈季二人未使出全力,一点一滴在试探自己?同其道而行之,聂庄等了这么久,总算如愿以偿清楚他们二人的实力如何了:陈土枝修为混沌之问道,身怀三套拳法,其中一套相当不俗,且修至大成,如火纯青;季肖风道行成象,处一品,半只脚跨入幻境门槛,即入指日可待,能以御风术达到这般成就,实属不可多得。
想同时胜过陈季二人,有点难。想熬过五百招而不败,也有点难,两柱香时间不短也不长,陈季此刻全力以赴,而且难料他们有无一两手压低箱出其不意的招数。
投机取巧?
先对谁下手?
季肖风道行成象一品,况且御风术千变万化,难以捉摸到出手痕迹与预兆,徒有感知之。另观陈土枝,倒还可行,可略些棘手的就是他所学的那套拳法,刚柔并济,攻中带守,其中破绽微渺,难寻一处下手。难道非得用千影神行术?可臭和尚传授之前就交代过了,不到万不得已,尽量别在他人面前使出千影神行术,以免无辜招来杀身之祸,当年聂庄就破口大骂臭和尚天杀的,偷学来的功法传授给他还要死不活抱着柱子哭个半天,吝啬至极,此时又忍不住在心里咒骂戒空。
以往雷厉风行的聂庄当下犹豫不决,他不敢使出浑身解数,多年前曾一次从恶兽林修行完回去与戒空相斗,被他捉弄得恼火不已,拼了小命般在打,不可开交,莫名其妙感觉体内冉生一股源源不断的古怪之力,力之渊源磅礴,令聂庄咋舌惊叹,可伴随其力而来却是五内如焚,通体肤色朱红,热不可耐,趋于迷失神智,好就好在事后懂点道行门路的戒空在自己体内印入符咒,方才恢复如常。如今若是竭尽全力与陈季拼斗,想赢下是不在话下,可聂庄就怕拼得大发了。而最让聂庄忌惮的却是这两年以来,总感觉冥冥中有些若有若无的事物在盯着自己,时而在天上,时而在地下,甚至有时鬼使神差觉得就处于近在咫尺的周围,而白天施展戒空教给自己的阴阳术杀掉黑衣男子之时,不安感尤为强烈,一开始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所致,可久而久之,愈发挥之不去,不得不提心吊胆。
此下可谓左右为难,难上加难。
一时之间闪过千万思绪的少年咬咬牙,索性将那些抛之脑后。
而此时,陈季二人动了。陈土枝不慌不急奔向聂庄,双拳真元饱满,朦朦金芒;季肖风身旁三步以内狂风骤起,聚风成刀剑,杀伤人于无形之中。
嘈杂一片。
“来了来了,动真格的了。”
“是太一山的南山金毡拳法!”
“是一合山窟鹄宝篆的御风术!”
“那人有的受了,季肖风本就成象一品,又是少见的风术士,足可同于混沌之问道的修士,再加上陈土枝,悬乎悬乎,真不知他哪来的胆量,哪怕背一人上来,也未免太过自大。”
“他怎么还傻站着无动于衷?”
“……”
太一山。
周不悔与佝偻老者从擂台比试开始以来便没说过一句话,细细观察,台上招招式式平淡无奇,二人却时不时相视会心一笑点点头,彼此明白其中之意,而就当聂庄在他人眼前傻站于擂台中间时,见多识广的佝偻老者捋了一下胡须,笑道:“小伙子真不错,兼备文武之道。”
闻言,悠哉倚靠朱梁的周不悔不由得一愣,转望老者问道:“南宫先生何出此言?”
老者微微偏过头,小眼眯望周不悔,平声道:“臭味太大,你把脚拿开老头子就告诉你。”
衣着古怪的周不悔挠头憨笑,缩回放在扶栏正处南宫先生身前的那只光脚丫子。
南宫老人双手按于拐杖,眺望,说道:“你再仔细瞧瞧,感知一下那位小伙子身上内敛的气机。”
周不悔眉宇间一缕神识远远探出,大吃一惊,坐着的身子霍然蹿起,呼道:“他娘的,六劫?!”
南宫老人笑了几声,欣慰道:“文之雏凤,武之卧龙也。”
听到鲜有开口赞扬弟子的老者评语,周不悔再度一惊,苦笑骂了一句:“什么鸟什么虫,明明就是一妖孽!”
片刻后,他顿时三度惊,不可思议再问:“你说他文武兼备…难道说他还是一名术士?”
葫芦里卖药的佝偻老者未回话,而拐弯抹角道:“你看着就知道了,我猜一合山那两人估计也察觉到了。”
周不悔无奈撇撇嘴,又砸吧砸吧。
一合山。
山中一处阁楼屋内,有位身穿道袍人气派不失为一代宗师风范,他人双手靠后,临窗远望下山,忽然目光一凝,神色愕然,而恰在这时,从阁楼另一间匆匆跑来另位道袍着身的老头子,后者对前者问道:“狄青,察觉到了?”
狄青皱眉道:“这小子气息隐藏得居然这么深,之前与陈土枝和季肖风过招时从未露出一丝半毫,没想到兼修文武,而其刚才露出的气息比肖风只强不弱,应是幻境道行差不离了,依我看,刚刚他似乎是想先对肖风出手,可一瞬间,那缕气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应该是转对陈土枝去了。”
另外一人一拍手,啧啧道:“真是捡到宝了!”
擂台。
临近聂庄三次远的陈土枝一双拳头不动如山,动如奔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然出拳,砸向前者的胸膛,却被聂庄一掌揉合扭转一圈化去拳势,陡然间,迅疾反应的陈土枝反身一拳欲给少年沉重一记于脸门上。
聂庄不闪不躲,硬生生吃下一记砸脸门的十成功力拳头,而他一手张开,朝身后撑去,赤手空拳挡下六把由风凝成的刀剑,正是季肖风一手后袭。
鸦雀无声,人声哄然。
见势不妙,陈季二人陡然大惊失色,退后两丈,安然无恙的聂庄缩回手揉揉陈土枝一拳的落处,咧嘴一笑,问道:“该我出招了吧?”
还不待陈季二人从吃惊中回过神来,聂庄身影消失,而陈土枝溘然倒飞出去,坠落下空,而在其前方一尺之地,正有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收回拳头,旋即,他望向上空,一道旋风从天而降,将其笼罩在内。
“风起!”
“风动!”
“切!”
“斩!”
“割!”
“合!”
“……”
季肖风双手手势变幻莫测,而那卷旋风随之而动,可突然间,他的双手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开,旋风消失,紧接而来的是两道宛如残月般的白色光华,季肖风面色骤变,急忙闪躲而过,谁料正中聂庄声东击西之计,让少年一脚踹飞出去,亦是随陈土枝那般落了下去。
无声无息的人群中,绿锦衣小姑娘大声欢呼,随之呼声连天。
可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声音响起。
“什么人,躲在暗中是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