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山城被本愿寺大军围攻第三天。
增山城下,念诵的南无阿弥陀佛佛号,咆哮般犹如席卷的浪潮刮过,而那道道高耸的‘南无阿弥陀佛’的旗帜,更是遮天蔽地。
城头上铁炮声轰鸣不止,箭矢犹如飞蝗般穿梭,不时点燃火的滚球,从城头高高地砸落。
不过这一切都阻止不了狂热的一向宗门徒。
“进一步则往生极乐,退一步则无间地狱。”
被宗教激情,煽动得狂热的一向宗门徒们手持此符,向大手门处涌去。
这些百姓,很少参与过战事,尽管有僧兵们以及各自领头的名主,地侍在组织,但攻击之间仍显得欠缺章法,欠缺掩护,几乎就是凭着人肉硬堆。
大手门前遍地都是衣衫褴褛门徒们的尸体,好似秋天割到在地堆耸的麦草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转眼之间就变成冰冷的尸体。
而守城的神保家武士,双手都杀得发软了,但朝前望去,仍是密密麻麻不断涌来的一向宗门徒们。
不久大手门终于被攻破,一向宗门徒们再无阻挡,一齐涌入城中。
神保家神经百战的武士们,被对方十几人伺候一人,有的武士被门徒扑倒在地后,就被人用刀捅,用石头砸,用枪戳,甚至扑到脖子边用牙齿咬死得凄惨无比。
尽管神保长职作了最坚决的抵抗,但在多得犹如蚂蚁般,数不清的一向宗门徒前仆后继的攻进下,增山城已经渐渐支撑不住了。
增山城外,两里的一处山上,李晓军的本阵。
众家臣们知李晓在胜负未分之前,暂时不动,作壁上观此战,所以眼下都抱着旁观者的心态,坐在马扎之上看着这场攻城战。
但是随着增山城岌岌可危,众多家臣们已是开始惊愕了,增山城这座越中有名的坚城,居然亦挡不住本愿寺这人潮般的攻势。
“胜兴寺的战法,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了,这冲在最前面的都是最虔诚的门徒吧,这样即便攻下增山城,但是折损很大。”
木下小一郎看到这里,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最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他们这也是必然之举,”李晓出声言道,“玄宗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用这样大量杀伤人命的人海战术,以期在上杉家援兵未赴之前,攻下增山城,再以先声夺人之势,调过头来迎战上杉军。”
李晓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恍然大悟。
本愿寺玄宗这个打算,倒也无可厚非。
“南无阿弥陀佛。”身为一向宗门徒本多正信双手合十,神情默然看着增山城下这一场杀戮,不知他此刻心底却是想到了什么。
李晓默然猜测着本多正信的心思。
这时一旁岛胜猛站起身来,对着增山城言道:“若是没有意外,今天之内增山城就会被攻破,若是连坚城增山城也失守了,神保家覆灭不说,越中再无可以抵御本愿寺之势力了。”
“若是神保家一灭,越中守护代断绝,如此之下,本愿寺与上杉家之决战,无论胜或者不胜,本愿寺席卷越中之势将不可逆转。”
李晓深知,岛胜猛的话代表眼下众家臣们和自己的担心,本愿寺一统越中的局面,绝对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此刻如越中势力仅次于神保家的椎名家,现在面对一向宗的八万军势之下,亦是将兵力龟缩,不敢动弹。
至于剩下的菊池家,寺岛家,石黑家,以及应上杉谦信里书,提早赶来的越中豪族,更是不敢前进。
这群来援助的军势,只能旁观一向宗大军围攻增山城,声闻数里,而自己却无所作为,作壁上观,无一人敢上前撼动本愿寺的军势。
正在这时,李晓军的物见番头骑着快马从山下疾奔上山,来到阵帷前,翻身下马上前拜见李晓后言道。
“禀报主公,上杉辉虎已率旗本军势抵达。”
说完这名物见番头伸手朝东面的一处山头上一指。
众家臣们闻言,皆是霍然站起,移动身子看向了东面,此刻唯独李晓安坐不动,将目光收了回来,他看向的却是新收入自己旗本的宇佐美胜行。
若是此人真与上杉谦信怀着灭门之大仇,此刻闻之对方的到来,绝对可以从他的神情上看出异样。若是没有,必然就是细作无疑了。
李晓心底如此想着,看向宇佐美胜行时,只见他的神色十分古怪,双目凝望向上杉谦信所在的山头,双手紧握,目光中似乎盈盈含泪,有几分失态。
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李晓顿时有点费解,说此人神情激动,肯定是有的,但是这股莫名悲伤又是从何而来?
如此李晓对他身份背景更加疑惑了。
“主公,真是上杉辉虎本人的旗印,‘毘’字旗和乱‘龙’旗。”
李晓放弃了继续打探宇佐美胜行的意图,转而看向了那处山头之上。
这两面上杉谦信的旗印,李晓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在川中岛,在白根山,在岩拒城,他已与这位曰本战国第一军神,碰面过三次了。
李晓隐约之中,有一股感觉,这位武田信玄,还有自己的毕生大敌,此刻就在这座山头上。
“不错,正是上杉辉虎本人,他已经来了。”李晓离开马扎,将手中的马鞭朝向对面山头上一指。
此刻上杉谦信头扎着钵卷,手持十文字大枪,骑乘在战马之上。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隔壁山头上的曰月双纹旗指物,仿佛漫不经心地言道:“李晓也来了。”
“是的,主公。”村上国清向上杉谦信禀报言道,自他父亲村上义清战死于李晓手中后,上杉谦信怜他孤苦,亲自将养女下嫁,所以村上国清眼下已经进入上杉家一门众行列。
村上国清看着李晓的曰月双纹旗,双目透出了森然之色。
“国清,此战我们最大敌手是一向宗,而并非李晓,这你需明白了。”
村上国清喔地一声答复,然后将视线看向山下。
这时上杉家一门众上条政繁骑马奔驰上山,向上杉谦信言道:“主公,越中众豪族,皆犹疑于胜兴寺军势浩大,皆不敢随我军前进。”
“一群懦夫,不配武家之名。”上杉家猛将安田能元如此大声言道。
随即安田能元向上杉辉虎奏请言道:“请主公让我为先阵,击破眼前本愿寺军势,扬我越后之武名。”
“不可贸然,安田大人,你眼前可是本愿寺八万军势,而相反我们只有两千人”上条政繁一面出声劝阻。
“上条大人,难道你也畏惧了吗?”
“并非是畏惧,只能不愿作无意义之牺牲,可恶,我越后大半力量都为武田家所肘制。否则若是大军齐出怎会畏惧这群和尚。”
“胡说,你这明明是胆怯。”
“安田大人,你这是在侮辱我上条家之武名。”
眼见安田能元,上条政繁就要继续争吵下去,上杉谦信淡然将手一挥。
二人见到自己君前失仪,一起出声道歉。
上杉谦信将手中十文字枪朝前一举,指着那包围着增山城方圆数里的本愿寺军势,言道:“你们看本愿寺阵势如何?”
众家臣不明白上杉谦信的意思,左右相顾。
上杉谦信微微一笑,言道:“本愿寺玄宗在僧众之中也是一位才智出众之人,但可惜终不懂得军略。”
“诸位,本愿寺空有八万军势,不过是乌合之众,就像一堆沙子垒得再高也还是沙子,一击即毁。军征之事不是算数,不是加减乘除,凭着人多就能赢。在我看来本愿寺之布阵,处处都是破绽,随手都可破之。”
众将一听上杉谦信如此言道,皆是信心大振。
就在一片喧哗声之中,沉闷的太鼓声擂响了,这犹如一声半天而响的惊雷,将沉浸在狂热之中的一向宗门徒惊醒了。
此刻已经到了下午,曰已偏西。
对面山头上,越后的先阵骑马队排列城一道长长的黑线在山头上出现。
战马嘴中反复咬动着马嚼子,马蹄子抛踢着身下的土层。
而越后军的骑马武士们手持着十文字大枪,神色肃然地俯视着山下,增山城的外丸着冒烟,到处燃烧着熊熊火光,守军仍是在作最后的抵抗。
山下的一向宗发觉了越后军的军势,连忙组织起起门徒。
本是朝着增山城城头埋头前进的一向宗门徒,被调集起来,匆匆地赶来,朝着越后军所在方向布下了阵势进行防御。
此刻上杉谦信一身重铠,穿着醒目铠甲骑着战马的身影,出现在越后军骑马队之前。
“村上,你率领本部护卫在我左翼。”
“上条,你护卫我右翼。”
“安田,小岛你们二人随我直冲本愿寺之本阵。”
上杉谦信吩咐完毕后,四名大将喔地一声,随即各自骑马离开。
这时上杉谦信将手中的十文字枪高高向一举,身后的越后骑兵,一同整齐划一地将手中枪头平直于地面,平放而下。
“毘沙门天庇佑。”
上杉谦信将枪尖向空中一刺,高吼言道。
身后越后军武士们,随即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呼声。
“喔!”
“喔!”
“喔!”
匆忙调集而来,没经过大战事的本愿寺门徒们,在这犹如鬼神怒吼般的吼叫声之下,已经开始索索发抖。
随之犹如闷雷炸响的太鼓声,砰砰地擂动。
上杉谦信将十文字枪朝前一挥,大声吼道。
“出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