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山城下,本愿寺本阵。
天色渐渐阴沉,眼见就要有一场雨来,激战了半曰,战场上之战事几起几落,反而是陷入僵持之中。
“师兄,请安息,往生极乐。”
本愿寺显荣双手交替剥着念珠,长长念诵了一声佛号,方才睁开双目。
本愿寺显荣是胜兴寺前住持玄宗的弟弟,眼下玄宗一死,胜兴寺暂时无首,指挥全军,所以僧官们便暂推这位在寺中身份仅次于玄宗的本愿寺显荣来指挥僧军。
“眼下战况如何了?”显荣问道。
“方才武田军大将李晓的军势出现在上杉军侧翼,上杉辉虎将一部分兵力调去迎击,所以我们正面上杉军的攻势减弱不少。”
听着上杉军武田军方向传来轰鸣的铁炮声,显荣点了点头,言道:“也就是说暂时我们支持住了,是吗?”
“是的。”
一名僧官突然建言言道:“既然眼下之危险已经解除,我们不如置之事外,抽兵撤退,坐观上杉武田两军正争。”
这名僧官此言一出,顿时有几人附和起来。
显荣听了几名僧官之话,左右来回踱步,转头重新看向此人,问道:“如此做好吗?”
僧官得意洋洋地言道:“正是如此,让上杉武田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好坐收渔利。”
显荣将僧袍一挥言道:“不可,方才危难之时,若不是李晓来援,我们和加贺的同门,就被上杉军击败了。此举实在是有悖同道,你给我退下。”
“显荣大师。”这名僧官见被斥,顿时悻悻离去。
显荣正色言道:“想起往昔,住持师兄在时,对李晓多有刁难提防,而眼下却是他来救援我们,若是师兄在时,想起当初,应该是悔不当初。正所谓见邪魔者,心藏邪魔,见佛陀者,心怀佛陀。师兄心中邪魔未尽,所以待人才太偏颇了。我们却不可学他。”
显荣此言一出,众僧官皆是嘴巴张得半大。
这位显荣久居寺庙,精研佛经,却少于外人沟通,所以多少有点显得不知人心险恶,远不如他兄长玄宗那样有处理外务之才。
僧官们虽心道这李晓哪是什么好货,当时眼下玄宗一去,必须有人来挑头整合越中一向宗势力,所以才不得已推显荣上位。
这时显荣闻听武田军与上杉军激战处传来激响的铁炮声,当即下令同武田军一道反攻上杉军。
“射击!”
小岛弥太郎待转过头来时,正好看见一排武田军的铁炮足轻举枪瞄准自己骑兵的场面。
“不好,我们中埋伏了。”小岛弥太郎这时才恍然悔悟。
待小岛弥太郎醒悟的那一刻,那黑洞洞的铁炮枪口皆然喷出火舌,一瞬间,小岛弥太郎感觉额头上有什么东西呼呼地飞过,只听砰地一声,他的头兜顶部,被被铁炮弹丸一发打穿。
小岛弥太郎耳边充斥着铁炮鸣响时,那蹦天动地的炸响,随即就是身后传来了一片人喊马嘶之声。
小岛弥太郎转过头去,只见他身边一名郎党,直接马失前蹄,一对前蹄都直直陷入了进去,连带马背上的武士人仰马翻。整个人以头砸地,随着马匹的惯姓狠狠地摔了出去。
“可恶,平次郎。”
小岛弥太郎大吼一声,这名武士父亲当初就是跟随自己的,结果战死在川中岛合战,眼下他母亲又将她儿子托付给自己,现在……
“该死。”
小岛弥太郎重重挥了一下拳头。
武田军的铁炮阵地上火药击发而腾起的一阵青黑色的硝烟弥漫而过。
小幡晓宪同样重重地挥了下拳头,激动地大声吼道:“打得好。”
小幡晓宪激动之色只是一闪而过,肃然高声喝令言道:“第一列退下,第二列举枪。”
第一列射击完毕的武田军铁炮队,退到最后。
第二列武田军铁炮足轻上前,对于熟练于复杂西国方阵的武田军铁炮足轻,施展这简易难度的三段射简直不在话下。
武田军铁炮足轻,面色不平不淡,仿佛对眼前越后骑兵伤亡视若不见,复又举枪上肩。
“瞄准!”
小岛弥太郎眼见武田军第二列铁炮队上前,顿时吃了一惊,心想武田军居然还将铁炮分成三列射击,这时为何?
不过小岛弥太郎没有多想,一拨缰绳大声言道:“随我来,向右冲突。”
如果猛将是以嗓门作为指标来衡量,那么小岛弥太郎的武力系数一定很高很高。
小岛弥太郎这一吼,在一片繁杂的马蹄声中,众人皆闻,越后骑兵队跟随着他开始朝外侧,脱离武田军的铁炮射程。
“快一点,再一点。”
小岛弥太郎心底吼着,在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之下,他感觉光阴如同细沙在走,往常策马呼吸可至的距离,此刻却犹如一道巨大的沟壑挡在面前。
“想撤,迟了。”
小幡晓宪暗道一声,将太刀一斩,喝道:“射击!”
随着小幡晓宪一声喝落,武田军铁炮队再度鸣响。
砰!砰!
弹丸哗哗地倾斜,梭梭地从空中划过。
越后军骑马队,一列一列的骑手们战马失陷。
小幡晓宪活生生地地看着,在他眼前的一名马背上的越后武士,被胯下负伤战马高高抛出马鞍,再重重摔在地上,可另一只脚还是挂在马镫之中,被战马长长的拖拽着。
若是被弹丸打中的越后武士,他们的身体仿佛似被雷劈中一般,浑身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直挺挺从战马上栽下。
其余越后骑马武士控制不住战马,四处乱窜。
以往以锋面冲阵的骑兵,此刻在侧翼完全暴露下,高头大马之下全无遮蔽,几乎一匹一匹全成了铁炮的枪靶子。
看着往昔一个个生龙活虎的越后精锐旗本武士,被铁炮撂倒枪下,小幡晓宪此刻更是情绪亢奋,他将头兜一丢,面部几乎扭曲地大吼言道:“第三排,直接射击!”
又是一节,五十支铁炮的齐射,轰然作响。
上杉军本阵之上。
武田军第三轮铁炮齐射之声,余音袅袅。
上杉军众将皆看着小岛弥太郎的一百二十名旗本骑马队冲击武田军的一幕。
各种表情不一而同。
上杉谦信骨节揉得咯咯作响,但他的面容之上反而更是平静如水。
“各位,还记得白根山吗?”
上杉谦信嘴上虽是淡然说了这一句,但听在众将耳里却是犹如一团火从胸口燃到了喉头。
众将皆下拜言道:“主公,请下令与李晓决战,我等皆不会生离此地。”
“我也不想如此,”上杉谦信站起,将马鞭一挥大声言道:“上条,你率军迎击加贺本愿寺僧兵。”
“喔!”
“村上,你率军迎接越中本愿寺僧兵。”
“喔!”
“安田,你率领本部给我打李晓的突出一部。”
越后另一猛将安田能元出列,大声拜领。
众将各自接到命令后,轰然拜下,各自率军前去厮杀。
小岛弥太郎率领残骑退出之后,回头而望麾下已不足五十骑。
“让我越后之精锐武士阵亡在铁炮之下,此完全怪我轻敌,我负了主公。”小岛弥太郎怒吼了一声。
小岛弥太郎看见后续攻击江马军的一百足轻已经到达,转而对众将言道:“各位,此战若败,我亦无颜面见主公,眼下只有战死在此,报效主公。各位有谁敢与我返身一战的?”
越后旗本皆无一退后。
“主公,小岛弥太郎得到了支援,从重新杀向江马军了。”
李晓闻言转过头看去,只见小岛弥太郎的残骑得到,后续支援之后,翻身绕了一个大圈避开神冈备前的铁炮射程,直接攻向了江马军。
不行,江马军恐怕不是小岛弥太郎之对手。
正待李晓要调动神冈备支援江马军时,这时己方的正面又开来上杉军的军势。
眼前是一个大备队的三间枪方阵,正缓缓朝自己的蛇尾备前进。
李晓手底握紧马鞭,自己的蛇尾训练上虽可以蒙一蒙别人,但毕竟未接触过大战,尚不是久经战阵的上杉旗本军的对手。
“上杉军这是要于我决战吗?”
李晓摇了摇头,上杉谦信的主力应该都吃力于应付本愿寺的僧兵吧,居然调这么多来与我一战,真是下了狠心。
正待李晓犹疑要调神冈备,也要支援江马军还是蛇尾备时。
小岛弥太郎已经率领骑兵突入了江马军中。
小岛弥太郎手舞一柄奇长的薙刀,在前冲突,只见他先手挥斩,一刀劈落就连人带甲地,挑飞了三名江马家足轻。
乱阵之中,小岛弥太郎勇不可挡,接连讨取了江马家数名名武士,江马辉盛的首席家老神代信轻,一回合都没有挨到直接被小岛弥太郎讨取。
一骑讨失败,如此之下江马军士气一落千丈。
小岛弥太郎身后的越后骑兵以及足轻随之跟上突入,将江马将武士足轻砍得人仰马翻。
而这时,安田政元的足轻队亦已经攻到了李晓蛇尾备面前,双方摆开阵势,横枪对杀,已经战在了一起。
在这场长枪对长枪的拼杀战中,双方才战了不久,以楔形阵列排列突前的蛇尾备,便被安田政元指挥的上杉军打得是节节后退。
顿时之间李晓的左右两翼,在上杉军的攻势之下,皆落于下风。
(未完待续)